王爷,也就是尚德第一大民营公司的董事长苏建勋。苏建勋是黑道起来的,此人头脑精明,做事果断,更有高瞻远瞩的魄力,在尚德经济尚未发展起来时,已是赫赫有名、黑白通吃的地方一霸,年纪轻轻江湖地位却是德高望重,人称王爷。随着国家经济迅猛发展,打黑力度加强,王爷摇身一变,成为民营企业家、投资家,他们苏家也称得上是名震一方的豪门。投资房地产自然是生财之道,而小湾这块地,王爷是早就想拿下了,无奈小湾虽不大,但势力却很复杂,不但尚德黑道上的老资格很多都还住在小湾,视其为归根之地,虎堂的龙头老大毛大虎更是在这里长大,虎堂也成为小湾的实际保护者。
要拆迁谈何容易,可王爷毕竟是黑道出身的人,那些阴险狠毒的伎俩他自然得心应手,所以低价补偿一看不成,便辅之以恐吓、威胁、骚扰等下招,无端生事,扰得小湾居民寝食难安。
“阿虎啊,我们这几个老东西在这里可是一辈子了,王爷是厉害,但不能这样整我们吧。他说拆也可以,但是他给那点钱,我连个门面都不够买。这小湾住了多少下岗工人,多少低保户,房子拆了,你要他们住哪里去!”林大伯说着,身体颤抖不止。
“那没谈判吗?叫王爷直接拿盖好的新房来抵呀。”
“我呸,谈判,谈啦,他们说,新房子一个平方开盘价卖三千五,说我们那些要塌的破房子,十栋也抵不了他一套。这还不算狠的,还说什么反正小湾那些房都是危房,今天不拆,明天也他妈要垮,他们是帮我们忙来了,免得给活埋了,你说,你说这是人话吗!”
林大伯一拳拍在桌子上,气没上得来,差点晕过去,大家伙赶快扶着,喂茶顺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还不说,”另一个老街坊说,“一天到晚就派些小流氓来骚扰,来敲门、泼油漆什么的,完全是不要我们活。”
“没上派出所说这件事情?”毛大虎问。
“说了,派出所说抓不到人,那些人神出鬼没的,又无凭无据,没办法管。”
“操!”毛大虎猛拍桌子,气得不行,“他苏建勋今年还竞选省政协委员,他苏建勋还他妈评什么省劳模,我看他妈的王法都没了。
当官的那几爷子是被他喂饱了,妈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小湾是生我的地方,是我的家,他要拆我的家,就得从我毛大虎身上踩过去。”
“阿虎啊,你也离开小湾好些年头了,本来这些事不想麻烦你,但我们几个都老了,没能力去拼了,我们就指望着你呀。”一个老街坊拉着毛大虎的手,老泪纵横。
“叔叔你放心,有我毛大虎在,这房子没那么容易拆。”
“不说了,阿虎也好久没回来了,吃吃豆腐锅,看看味道怎么样,那天侄子来吃,还说味道好呢。”
雨一直没有停,高楼大厦间的小湾上的天空,被远处的霓虹照耀成了紫红色。
奔驰轿车拐出小巷走上宽阔的大路。
“老板,这事情你真要管,我们犯得着和王爷斗吗?”
毛大虎阴沉着脸坐在后座,迟迟不语。
“告诉小虎,让他别没事就往小湾跑,小湾的事他也别去搅和。”
在尚德新开的一家私人会所,毛大虎见到了王爷。
“阿虎,”王爷这样称呼毛大虎,“听说你儿子最近一两年可是在尚德混得响亮呀。”
“王爷……”
“嘿,现在什么年代了,还叫我王爷,不怕外人笑话,把我不看成外人,叫我一声苏大哥!”王爷笑声爽朗。
“苏大哥,我儿子……”
“嘿,虎父岂能无犬子,英雄岂能不出少年呀,我们这一辈,迟早是要老的,多挣点钱,好好过日子才是硬道理。”
“王……苏大哥说的是。”
“哎,我儿子在国外读书,我关心不到他,还是阿虎你幸福呀,儿子就在身边,可以经常关心关心。”
言外之意就是把你儿子管好了,免得到时候出了事大家都没面子。
“这个我知道,我儿子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就是犟。”
“哈,不说这些,这家会所的大厨做的河豚,味道了得,来尝尝,边吃边聊。”
“苏大哥,现在投资房地产,挺赚吧。”
“阿虎兄弟,大家生意人都知道,哪有天上掉馅饼的,我这里有两单生意,合起来也有四百万,看你做不做,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承蒙大哥拉一把呀,哈哈。”
“喂,小翌你在家吗?”毛小虎的声音。
“在呀。”
“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不想走。”
“你快点下来,我在巷口等你,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不想动,我想看电视。”
“快啦,我就在巷口等你哟,快点!”
过了一阵,小翌出现在毛小虎面前。
“走,带你去吃超级好吃的东西。”毛小虎装神秘,拉着小翌窜进了巷子里。
七拐八拐,又进了一栋老楼,终于,推开了一家住户的门。
“陈大妈,我来了!”
这个时候,厨房里陈大妈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酸辣粉走了出来,放在饭桌上:“来,坐,别客气。”
“吃惊吧?”毛大虎开心地看着惊呆了的小翌。
“还有呢!”毛小虎揭开一个盖子,里面放着两种形状的烧饼。
“是李师傅的烧饼耶!”小翌惊呼,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自己的鼻子。
“坐下来吃吧,趁热。”毛小虎拉小翌坐下,两个人开心地吃起来。
“哇,好好吃,童年的味道!”
“对呀,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就是童年最爱的食物。”毛小虎也吃得很开心。
“小虎啊,吃完了锅里还有。”
两个人吃完之后,跟陈大妈道别,在巷弄里散步。
“我觉得简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小翌满足地说。
“是呀,以后经常都可以吃到的,想吃了我就过来接你,无论是想吃什么。”
“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从来都觉得这小湾是贫民窟,又脏又烂,觉得生活在这里还会自卑,但是当它要被拆掉了,才觉得这里充满了美好的回忆,这一瓦一砾都那么亲切。”
“笨蛋,我不会让它被拆掉的,你想在这里住多久,想在这里吃什么,想在这里寻找什么回忆,都可以,这是你的城堡,陈翌琪公主。”
“呵,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英雄哟,不过还是很感谢你,感谢你在这些日子给我的一个个惊喜。”
“小翌,别忘了,我从小在小湾长大,我跟你一样对这里有感情,我老爸是虎堂老大,有我在,就不会让你的城堡崩塌。”
“谢谢你,小虎。”
聊着聊着,两人已走到巷口。
“那我回去了……”毛小虎说。
“小虎,要不……要不到我那里去坐坐呀,刚才吃得太咸,我泡果茶给你喝。”
“好啊!”刚刚还犹豫彷徨的毛小虎一下又心潮澎湃起来。
这是第一次去小翌的家耶!
毛小虎进屋之后,大气不敢出,坐在那里面红耳赤地等待着。
“好咯,小翌特制果茶。”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打破沉默,只好看着电视,自顾自喝茶。
“那个……现在电视都很无聊……”毛小虎完全找不到话题。
“是呀,我比较喜欢看台剧,我觉得你长得蛮像蓝正龙的呢。”
“是吗?我不知道是谁……我,我很喜欢你。”
小翌被毛小虎的话怔住了,毛小虎也被自己的话怔住了,他们看着对方,因为惊讶还微微张开了嘴巴,小虎脑袋里一片空白,电视还在叽里呱啦地乱响,然后,他把嘴凑了上去。
接吻的那一刹那,小翌却想到了李想。
“不可以!”小翌把毛小虎推开,“我已经有爱的人了,我不能这样!”
毛小虎手足无措,他使劲挠头。
“对不起,对不起!”
“小虎,我们可以做好朋友,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明白,我没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毛小虎拉开门冲了出去,他冲下来,冲出巷弄,跨上小驹,从未有过的失败感充满全身,让他没有力气,他只能在小驹的嘶鸣中怅然离去。
街灯下的李想目送着毛小虎远去,他没有再打电话叫汤杰出来吃蛋糕,而是将手中的提拉米苏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箱里。
时间数着一天天的过,李想似乎比较前些日子开朗了些,行为也没有那么怪异,经常出现在学校陪着汤杰打打球,聊聊天,上上课。
李想也不提小翌的钥匙是否归还,他和小翌到底怎么样了。李想不提,汤杰也不好问,只要还算开心,不要再讲出像临终遗言一般的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李想在那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小翌,小翌却因为时常有毛小虎陪她,所以也过得还算不错。
汤杰想,这才是平淡无聊却也还算轻松的高中生活应该有的样子吧。
“下午放学干什么?”李想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问。
“打球呀。”
“又是打球……你的生活有点创意好不好?”
“要不,去吃冰?”
“阿杰,我知道你是喜欢回忆的动物,但是你也应该放眼未来是不是!”
“那你说干什么?”
“我们心情还不错,吃完饭去酒吧喝一杯,说不定还有美女。”
“我放眼就看到你的未来。”汤杰不屑地说。
“怎样?”
“惨不忍睹。”
两个人又嬉闹起来,老师在台上无语到了极限。
最好的日子,就是和兄弟在黄昏下打球,然后喝着饮料一同回家。
星期五的下午,正在上最后一堂课的李想突然冲出去打电话。
“你说什么?”他整个人靠在墙上,手有些颤抖。
“我快两个月没来月经了,我可能怀上了,你晚上能不能来一下……”电话那头是小翌的声音。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可能,我每次都有戴套啊!”李想惊慌失措,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晚上来一下嘛。”小翌委屈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翌琪,这些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
“李想,你怎么这么说,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但是你,好,好,晚上再说,我放学就过来。”
李想下课后才进教室,三两下收拾了一下书包,他神情慌张,额头上还有汗水。
“李想。”汤杰叫也没听见。
“李想!”
“啊?”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没……没有,阿杰,我等会儿去小翌那里,不能和你一路了,如果我明天没来上学,就帮我请假,就说我生病了。”李想收拾好包就跑了出去。
汤杰觉得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但还没来得及问李想就跑得没了人影,他只好忧心忡忡地收拾起书包。
还是有好些日子没有一个人回家,汤杰闲得无聊,决定顺道去广场那边逛逛。
差不多很久以前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南门已经摆开阵势练上了。
汤杰边想边走,迎面撞上了急急忙忙走过来的陈康。
“嘿,汤杰,你怎么在这里?”
“我放学回家,路过这里……看你有急事的样子。”
“就是呀,小湾那边今晚绝对要出大事。”
“小湾,在哪里听过,出什么事啊?”
“哎哟,一时说来话长,简单说搞不好就是要干群架,暴乱也说不定哟。”
“这么严重?”
“那不是,我们几个跟着辉老大的是不参加公司那些事情的,但是王爷也不知道为什么,把我们都调过去,说有人指挥我们做事,告诉你,公司里除了辉老大和我,还有童欢、童喜都回去,能打的今天都被派去处理小湾拆迁的事情了……怎么跟你聊上了,我得赶到辉老大那里去了,改天再说,再见!”
陈康说着就离开了。
小湾,小湾,怎么会这么熟悉,对了!小湾是小翌住的地方,李想曾经有提过。汤杰忽然想起来,再联系到李想下午的反常,更是心急如焚。
“陈康,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去!”汤杰几步追上陈康。
“你去干吗?”
“我朋友在那里,我得过去一趟。”
“也好,多个能打的。”
陈康带着汤杰赶往会合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毛小虎和几个小兄弟在江边玩自行车。手机在口袋里振个不停。
“喂,小虎,我是你爸爸的秘书小张,你在哪里呀?”
“张叔叔……我跟几个朋友在江边玩车呢,有什么事吗?”
“哦,你爸爸有个生意要谈,下午飞外地了,他让我给你说一声,叫你这些天别去小湾。”
“好,知道。”毛小虎根本没在意,不耐烦地挂了电话,继续玩车。
不一会儿手机又振个不停。
“操,烦不烦。”毛小虎骂了一句,拿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小虎呀小虎,你可是接电话了。”
“你谁呀?”
“我是你林大伯呀,你爸爸手机关机,根本找不到人呀,你爸爸在哪里呀,我们找他有急事!”
“我爸去外地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找他什么事情嘛?”
“什么?他在外地……小虎呀小虎呀,这可是小湾生死存亡的关头了,我们可是摆明了要和王爷干了,我们几个老东西是豁出去了,这房子拆不拆就看今天晚上镇不镇得住了,到这时候了,你爸爸没人影了,还要我们活吗?”
“林大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