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绝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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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心意

在京中,不是没有宵小之辈摸上门来欲行不轨,每次总被穆臣颂一手训练出的丫环们击退。来人武功或有胜过她们的,却苦于她们精于联击之术,一时半会不得脱身,即使击退她们,也早惊动了京师巡捕。几次下来,采花客成了阶下囚,再无人敢意图不轨。

她亦暗知,京城巡捕是受了何人指令,在她的居处之外,加设岗亭。

在她初到京城不过月余,擒下第一位登徒浪子之后,她遣人送厚礼至巡捕房致谢,当时送礼的卿祥回来时曾道,那捕头含糊提及,上头有令,要他们对陈府严加保护。

若在面圣之后发生此事,她会猜想是由大内下达的命令。然而当时她初来乍到,并不曾进过宫,除了那名暗中送来各式礼物的神秘人物外,她再想不出第二个有心人。

凡此种种,她点滴在心、暗存感激。

因而,青青宽心让他伴她上路,是信他。她默许此事,不但决意给他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亦是给自己机会。

这世间,若还有人可令她动心,舍乔云柏更有何人?

填饱肚子,自告奋勇收拾完残局后,穆伊瑧“视死如归”般毅然道:“我们走吧。”

呜,可怜她的脚。

好在本朝缠足之风虽日渐普遍,却不曾荼毒到她身上来。这一点,该归功于赶跑了两个向她父亲提出要替她缠足的嬷嬷,并打伤三个已经拿了布条晃到她面前的仆妇的穆臣颂。

只听说缠足会非常之痛,才不管什么“大家小姐不缠足成何体统”的大条道理,拿根棍子护在妹子身前,连继母大人苦口婆心的劝说都听不入耳,对她的“爱之不适足以害之”之辞,还回以“女儿不是你生的,你当然不心疼。”,堵得卿夫人从此不敢再提缠足之事。那一年,她六岁,穆臣颂十岁。

纵使之后,旁人对她的天足皆投以异样的目光,陈启贤更曾以此大做文章斥她为卑贱下女,她仍感激兄长当日的护卫,至今日更甚。

早前看那些闺秀小脚伶仃,行不得两步便歇上好几回,她已暗暗庆幸。这一趟远游,更令她深刻体会到天足之便。天高地广,三寸金莲却只能局限于方寸之地,相形之下,那些风言风语实是不关痛痒、微不足道。

若当日三丈白绫上了脚,今日她只能在山下徒叹,休想上得山来。

不过活说回来,虽说她的脚很耐走、又穿着轻便的马靴,这半日下来,也已是吃尽苦头,也怪不得她一看高耸入云的山峰,便将绝丽的俏容拧作苦瓜脸,再顾不得形象了。

乔云柏笑觑她深蹙愁眉、宛然西子捧心的美态,背起行囊,迈出亭子,然后伸出左手,缓缓递至她面前。

换作初见穆伊瑧时,给个天作胆他也不敢这样放肆地伸出手来。

然这一路同行,遥远的距离缩成咫尺,看着穆伊瑧的嗔容喜姿,感受她的情绪转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化为********的尘世娇娃,由高不可攀变成触手可及。穆伊瑧,已不再是虽无比美好却虚无缥缈的梦想,而是真实存在着的,令他倾心恋慕的一名异性。

穆伊瑧讶然抬眸,看进他眼中真挚的关切,红潮轻晕上不施半点脂粉的玉颊,艳化为娇蕊,抬起雪白晶莹的素手,轻轻放入他修长温暖的手掌。

执子之手……

想起花烛夜,那男子携手并肩,笑语温存……

似乎察觉她的低落,乔云柏牢牢握住手中的纤掌,微微使力,穆伊瑧轻呼一声,身躯斜斜前倾,稳稳落在上一级石阶上。

相伴偕行,蜿蜒山道虽然漫长,却似不再崎岖。

“四海客栈?!”

倚着乔云柏掌中传来的源源不绝的暖流之助,只用了三个时辰便爬完了更难行的另一半山路,且毫无倦意的穆伊瑧脚一落定,便因这渺无人迹的泰山绝顶上竟出现了这“邪异门”连锁客栈的招牌而傻眼,与乔云柏面面相觑。

四面怪石嶙峋、林木葱葱、崖壁陡峭,那一排崭新的小木屋上煞有介事地悬着“四海客栈”的牌匾,附赠两个大红灯笼迎风飘摇。灯火通明的大厅昭示着万物之灵的存在,完全颠覆世人的认知。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凑得齐手指头那么多个游客“到此一游”的玉皇峰顶,连鸟儿都未必肯在这里筑巢,标榜“绝不做赔本买卖”的“邪异门”,竟会浪费人力财力在此开间铁定没有油水的客栈?

世间常识,果然不可用于风姓男子身上。

难怪在山下客栈,乔云柏托店小二代买帐篷被席以备过夜之用时,那小二一脸诡笑,直言无需费事,要他们轻装上山,想是早知此事。

走进客栈,却不见店小二迎上来,仅是厅中悬着一幅财神像,两旁的对联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更令人为之绝倒。

乔云柏剑眉微扬,轻笑道:“这般手笔,看来确是出自风兄门下。”

穆伊瑧大有同感,扬声唤道:“小二。”

没人应?

穆伊瑧轻耸俏鼻,与乔云柏对视一眼,向左翼一间看似厨房的木房探去。

他们一到山顶就闻到的焦味,不用说,一定是从这间开始冒出滚滚浓烟的屋子里传出的。

“来了来了!”

慢了半拍的喳呼夹着被呛到的咳嗽声冲出烟雾,一张被烟熏黑的花脸钻出灶间,在漫天灰炽的背景前非常专业地吆喝道:“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呐?”

转眼看见两人,被烟熏得眯紧的眼陡然瞠大至最大限度,狠狠盯住穆伊瑧令人目眩的如花俏脸。半晌后,像看够本了般下死力扭开头去,盯着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以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小的见过穆小姐、乔公子,请两位在厅中稍坐片刻,小的准备一下,就可以开饭了。”

乔云柏暗想是否那风大门主画了他两人的画像全门通传,否则怎会“邪异门”上下一见他们便毫无疑虑地道破他们的身份呢。边含笑道谢,与穆伊瑧一同坐回大厅中惟一的一张饭桌旁。

“上菜——”

回复了高亢尖锐的男高音第一时间刺入耳膜,中等身材的店小二以惊人的速度移至桌前,利索地将放在大托盘上的碗碟转移到桌上,口中连珠般报上菜名,“香油炒蘑菇,干煸芥菜,清蒸活鲫鱼,烤野兔,香菇蛋汤,白饭两碗——菜齐了,您老慢用。”

毕恭毕敬地垂下空盘,躬了躬身子,店小二仍以超出常人不知多少倍的敏捷身手退下,留下一对客人看着桌上别具“风味”的佳肴发怔。

所谓的“香油炒蘑菇”,也许改名为“炸蘑菇”会更贴切一点,因为盘子里的油满得可以淹死一只鸭子,浮在里头的蘑菇也许曾经有着不小的块头,然而现在只能从它皱巴巴的皮相上去揣摩它的往日风光了。

而那盘“干煸芥菜”,是不是芥菜姑且不予置评,反正焦黑成一片的叶茎早看不出本来面目,而它严重缺水的卖相则在昭告世人——它名副其实的是“干煸”的哦,保证如假包换,一滴油或水也没放。

至于那“清蒸活鲫鱼”,看上去倒还不错,不过穆小姐想请教小二哥的问题是:“如何令一条活生生的鲫鱼安安分分地呆在碗里让你蒸?”而乔公子的疑问却是:“一条既未刮鳞又未剖腹的鱼即使蒸过——不是蒸熟——可以吃吗?”

相对而言,剩下的两盘菜显然成功许多,至少那只烤兔没有变成炭的部分还有三分之一那么多,且可以肯定它一定熟了;而泾渭分明的“香菇”和“蛋”的“汤”,虽然本该打散成蛋花的蛋连皮带馅地潜在水底,但只要不太计较卫生问题的话,便可以喝到热腾腾的香菇汤并吃到不知有无煮熟的水煮蛋了。

穆伊瑧将满是疑问的美目转向乔云柏,传出“吃下去会不会出人命?”的讯息,后者露出淡淡的苦笑,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白饭上。

不管是否夹生,上面罩着一丝丝黑灰的饭她才不要冒险吃下肚去。

穆伊瑧嫌恶地撇开眼,好奇地用竹筷捅了下较一般鸡蛋小巧许多的蛋,道:“这是什么鸟的蛋?”不知在忙什么的店小二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应声道:“这不是鸟蛋,是蛇蛋,穆小姐尝尝看味道如何?”

很好。

穆伊瑧优雅地放下竹箸,不动声色地抚平玉臂上齐齐立正的寒毛,瞥向热情得只差没抓起筷子为她布菜的店小二,轻轻抿起形状绝美的樱唇,不知如何回绝他的好意。

乔云柏温雅好听的声音如救星般响起道:“请问兄台,你怎会到这山顶上来开客栈的?”

被他一语问到症结的店小二忘了对美人献殷勤,垮下苦兮兮的脸,其惨无比地诉苦道:“小的是犯了帮规,被门主罚到此处静修的。这间客栈不是小的开的,是前任留下的。因为小的来了,他就算刑满,可以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