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望着他宽阔的肩,孤单的背影,忽然想起他昨晚说的话:我喜欢小点的房子,到处充实得满满的,不会觉得孤独。
可他终究还是孤独地离开了,就像他当初孤独地来,手里捧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站在沈家的门外,下着雨……
不自觉的,便泪雨阑珊,她举起手,轻轻挥动,轻轻地,用他听不到的声音说,“深海哥,再见……”
“舍不得吗?”身边突然响起嘶哑而沉闷的声音。
她全身一抖,回看,沈言居然又躺在担架上让人抬着来了。
今天的他,头部包着的纱布已经取掉,脸上的伤还有些淤青,唇色仍然十分苍白。她就不明白,医院这么不负责任?让这个重伤病人到处跑?
而已经通过安检的于深海此时亦回头望来,微微一笑,这一次转身,就真的不会再回头了!沈言,我可是把机会给你了,能不能把老婆哄回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没错,沈言之所以会出现在机场,是他给发的短信。
亲手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推给另一个男人,这是怎样一种滋味?他于深海不是圣人,说穿了还是有点小小邪恶的男人,但是,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看穿初七的心,在她的心里,除了沈言,再也住不进另一个人,在她身边,她也不允许再站着另一个男人,而偏偏沈言和她是同一种人,或许这是命中注定,让这两人好好相互折磨去吧。
话说,放手还真不是他的个性啊,不过,只因那人是沈言他才放手。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初七只有在两个人手里他才放心,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则是沈言……
他没有看见,在他转身后,沈言面对他的方向,直起一只手臂,朝他的背影做了个OK的手势……
初七明白了,原来这两个男人是串通的!
她愤然转身,朝机场外走去。
“七宝!”担架上的人一阵焦急,出于本能,想去追她,却忘了自己不能行走,一只脚踏下担架的同时,摔倒在地。
“少爷——”管家惊呼,一片混乱。
初七闻声回头,也是大惊失色,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要把她逼疯才行吗?
远远地站着,却没有勇气走过去,一直看着众人七手八脚把他重又抬上担架,他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她,唯恐她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一样。
忽的,他苍白的唇色多了一缕殷红,她想细看,他却转过了头。
不知道管家和他说了句什么,众人便把担架抬起往回走,一直经过她身边,沈言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迷惑了……
管家却在她身前站住,眼眸里深深的痛惜,“七小姐,不管怎么说,沈家也对你有养育之恩,七小姐这样,太没良心了!早知如此,当初……”
“管家!”五步之远的担架上传来沈言的怒喝。
当初什么?初七一脸迷茫。
管家便摇了摇头,“少爷在吐血,他怕你看见难过……少爷肋骨骨折两根,手肘脚关节粉碎性骨折,医生说两个月才能下床,可他要来找你……你若有良心,自己看着办吧……”
“管家!你在胡说什么?!还不走!说了只是来送于深海的!”
初七怔怔的,沈言总是这个毛病,用暴怒来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意……
真是来送于深海吗?
望着渐行渐远的急救车,她恍然醒悟一般,拔足追去,可急救车转眼消失在车流里……
医院。
主治医生正在劈头盖脸地骂着护士,“你们怎么搞的?他一个重伤病人你们居然就这么让他三番五次地跑出去?谁给你们这么大的权力?出了事情怎么办?”
护士长怯怯地,“他……不是沈言吗?”
“沈言怎么了?沈言不是肉身?难道是机器人?出了乱子,我,还有你们都等着卷被子走人吧!那还算轻的,祈祷着上帝保佑别去吃牢饭!”医生一早来查房,又没见了沈言影子,大发雷霆。
一名小护士跑来,正是上次在病房发飙的护士,扯下口罩,气喘吁吁,“医生,沈言……回来了……在吐血……”
医生铁青着脸,哼了一声,急速往病房而去。
病床上,沈言脸色泛青,嘴角犹有残余的血渍,见医生进来,先讨好地笑了笑。人,不管如何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到了医院这地方,都得乖乖地以医生为尊……
“沈先生,如果你对我的医术不满意,可以投诉,或者请求更换主治医生。”医生显然十分生气。
“怎么会?医生多虑了……”沈言自知理亏。
“是吗?那就请遵守医院规定,别到处乱跑,我的饭碗可都在沈先生您这!”医生一半赌气一半生气。
“好,下次不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
“我来检查下!”医生对他的保证显然也是不信的,无奈地避开这个话题,给他做检查,末了,道,“还好这次吐血量小,沈先生,请你爱惜自己的身体,非得弄到吐血而亡,二度骨折你才满意吗?还有,你的护理是怎么做的?向苏苏,作为护士,你没跟病人家属交代要经常翻身,要擦洗保持干燥和卫生吗?”
“我……说过很多次了……”向苏苏,亦即在病房发飙的护士嘀咕着辩解。
“那怎么还会长褥疮!?”医生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大。
沈言有些歉意,这确实与护士无关,“医生,她说过,是我……我没有家人,所以……”
“那就请特护!沈公子不会节约到这个程度吧?”医生听了这话,脸色才稍稍缓和,同时,向苏苏也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这个……”请特护为他擦身?这个他好像不能接受。
而向苏苏脸上却浮起跃跃欲试的激动表情。
谁也不曾看到,在他们身后,有人已经站了很久,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尽数进入她耳朵。
“不用请特护了!我来吧!”清脆而冷静的声音响起。
门口,有人款款走来,还是昨天那身套装,精致干练,独独不同的是,盘起的发髻放落,随意披在肩上,脸上却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丝表情,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几个饭盒。
错愕、惊喜、激动……
无数表情在沈言和管家脸上交替出现。
她却放下袋子,面向护士向苏苏,“请问有哪些事要注意,麻烦再重复一遍给我听好吗?”
向苏苏明显的,脸上有失望的表情闪过,但作为护士,职业道德不会忘记,先把怎么护理骨折手术病人的事宜说清楚以后,很突兀地问了句,“请问你是他什么人?”
初七微怔,在医院还要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淡淡地两个字,“妹妹!”
“哦……”向苏苏转眼又多云转晴了。
“既然妹妹来了,就请好好看着你哥哥,不想残废就别到处乱跑!”医生皱着眉头警告,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
管家乐呵呵地帮着沈言保证,“不会……这次一定会不了……”
让他到处乱跑的源头已经来了,还跑到哪里去?
“嗯,但愿!”医生便领着护士走了。
初七打开柜子,里面有爽身粉,有各种日用品,便端起盆子进了浴室,出来时盆子里大半盆热水。
她把盆子搁在凳子上,热毛巾浸入水中。
接下来要干什么,谁都知道了……
管家傻傻地站在一边,想着给七小姐打打下手,帮帮忙什么的,却遭来沈言恶狠狠的眼神,“管家,你出去!”
沈言忍无可忍,已经对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他还看不懂?
“啊?哦?!”管家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发出简单的两个语气词后出了病房,并识趣地把门带上。
初七的脸依然紧绷着,将被子褪至他腰际,发现他上身没有任何固定措施,脸便沉了下来,“怎么不固定?”
此时的沈言乖乖的,像做错事的孩子,“麻烦……说完还偷看她的脸色,观察她是什么反应……
她的到来怎能叫他不忐忑?虽然仍是一张冷漠的脸,可他已经满足了,所以说话行事都十分小心谨慎,千万别让她生气,免得她一气之下又丢下他不管……
她的脸更沉了,“麻烦?那你一辈子下不了床麻不麻烦?”
她说这话的本意是万一残疾了下不了床,可这话好像很耳熟,什么时候常常说的?尤其沈言的眼神,看她的时候怪怪的,好像还有促狭的笑意……
猛然想起,很久以前,沈言总是恶狠狠地抱着她,扬言要她三天下不了床……
她的脸唰的通红,扔下毛巾转身就走。
“七宝!”
手腕被人抓住,哀求的声音充满怯弱,“七宝,别走,我不是不想固定,是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固定?”
一个人……
他语气里的苍凉令人情不自禁酸酸的,她硬起嗓音轻吼,“不会叫护士吗?”
“护士……是女的……”他那么小声,甚至还带了几分羞涩。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唇角已经慢慢松弛了,却立刻逼着自己重新绷紧了脸,回身,拾起毛巾,冷漠地说,“沈言,管家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你们沈家对我有养育之恩,你对我妈妈的帮助我也记在心上,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所以,来照顾你,算是报恩吧,你借给我妈的钱,我也会慢慢还给你,我不是有你30 %的股份吗?从我每年的分红里扣,扣完为止……”她顿了顿,说下一句的时候心中的酸痛滞涨到了极点,“那时……我们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她清晰地看见,沈言眼睛里的痛苦是如何汹涌澎湃起来的,他们彼此之间太了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足以泄露心中全部……
她成功地击痛了他,可她一点也不快乐。
可她的初衷并不是想击痛他,而是真的这么想,把欠他的还给他,恩、情、钱,那时,就了无牵挂了……
他干涩地笑了笑,“好……”一个好字,便再也说不出话。
她的手轻轻在他上身擦拭,他痛的叫出声来。
她停了停,皱眉轻问,“痛?”
他吸着气,点点头。
“对不起,我轻点……”她手持热毛巾继续在他皮肤上缓行。
他闭上眼,锥心的疼痛还是将他席卷,无论她多么轻,他知道,其实疼的是心,不是肋骨……
他并不知道,当他一个简单而沙哑的“好”字说出口时,与他同时感到锥心之痛的还有她,甚至,在她转过背换毛巾的瞬间,她的泪竟毫无征兆地掉落了一滴在水盆里。
原来,痛,是真的有感应的……
“可以翻身吗?我帮你一起,把背擦一擦……”她已经擦完他的前胸,腹部,腋下,此时换了盆水,试着帮他侧翻。
“试试!”他用完好的手握住床栏杆,有一只脚可以用力,初七在助了他一把,他憋好红了脸,才终于翻过。
初七怕他累着,快速地擦了,再托着他的背,让他借着自己手臂的力量慢慢下躺。
当他终于躺平时,她却累得脱力,一个不慎,竟往他身上压去。
她唯恐压到他伤处,双臂赶紧撑在他身体两侧,她的头便恰好在他的头上方,距离如此之近,他们的鼻尖已经触到一起,淡淡的薄荷清香从他的呼吸里散发出来,尽数喷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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