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七,小心,坐这儿!”黎安卿扶着初七在沈家柔软的大沙发上坐下。
医院里的几天折腾,黎安卿脸上露出疲倦之色,两眼尽是红血丝,可他刚刚把初七放下,初七就依恋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头枕在他肩上,嘴里只是说着“言,陪我……”
米妈妈除了叹息和神伤,别无它法,只觉得对黎安卿颇为愧疚,“安卿,真是过意不去,这几天你就没好好睡过。”
“米阿姨太客气了,以后我和小柏就和您亲儿子一样,有什么事说一声就可以了!”黎安卿确实有些疲倦,靠在沙发上,让初七枕在他肩膀。
米妈妈点点头,又开始垂泪,“谢谢,谢谢你们!沈言和七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好!”
“不!米阿姨,是我有沈言这样的兄弟真好!”那样的场面,那样的惨烈,每每忆起,还是锥心般的痛。
只有初七,对两人的对话犹如没听见一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的插一句,“言,今晚吃什么菜?我想吃螃蟹。”
黎安卿拍拍她的手,“好,让厨房做!”
“言,你真好……”她露出满足的笑,“我要看上次那个韩剧,你陪我一起看,不准中途退场!”
“嗯!好!”他什么都答应下来。
米妈妈默默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个韩剧,初七便弯起唇角开始看,目光空空的,里面什么内容也没有。
米妈妈见初七还靠在黎安卿身上,不禁叹道,“安卿,你也该回去了,不然她该有意见了!”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黎安卿的她。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没事的,初七不好转我不放心!”
“医生说她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各方面检查也没问题,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得过来。再说,要她心理上也完全复原,还不知到猴年马月去了!”米妈妈双眼茫然,对初七的康复几乎不抱乐观的态度。
黎安柏本来一直没说话,在一边打量初七,此时皱着眉道,“医生说她是强行把自己放到她臆想的过去中生活,你看她,就像回到没离婚之前一样,这几天连小虔和小米她都没提到过。”
黎安卿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七必须醒过来!得找点刺激让她醒过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和你倒是愿意给她当一辈子枕头,但那对她有害无益啊!而且沈氏这么大摊子,得她去收拾!尽管我们封锁了老大沈氏总裁罹难的消息,但是还是已经泄露出去,沈氏在亚洲的股市已经受影响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所以呢?”
“所以,米阿姨,不是如小虔和小米回来吧,可能初七看到他们就会好起来了。这是她当妈妈的责任和义务,她不能这样一直当缩头乌龟!”黎安柏抬眸,眸色间已没有了从前的幼稚。
米妈妈想了想,“我也这么打算的!前几天是七还在医院,小孩回来没人照顾,现在回家了,小虔和小米也确实该回家了。”
说着话,管家过来了,请示米妈妈是不是可以吃饭。
不过短短几日,管家尽然头发全白,仿佛老了十几岁。是啊,他是沈家的老管家,可这沈家的人却一个个走了,沈家那么大房子,竟然空落落的。更何况,沈言是他一手带大的,感情虽是主仆,实则如同父子,沈言离世,他又何尝不是最痛的一个?
米妈妈黯然点头,虽然谁也没有胃口,但都考虑到这几日每个人都没好好吃饭,不要影响别人的胃口。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每个人都来到餐桌边。
沈言还在的时候,沈家的餐桌常常只有沈言和小虔两个人,那时,寂寥堪忧;而现在,这沈家的餐桌似乎人多了,但举箸执碗间,却笼罩着更加悲凉的气氛。大家细细地扒着饭,谁也不说话。
吃完饭,初七的情绪似乎好了很多,又回到客厅里看韩剧。
米妈妈见她终于没有拉着黎家兄弟,赶紧悄声道,“你们回去吧,趁她现在不那么黏人,这里有我就够了,真的!”
黎家兄弟本不忍离去,但米妈妈十分坚持,说他们不可能一辈子住在沈家,这一刻总要来临的,晚一天不如早一天,也好让初七早点恢复。
他俩想了想,也觉得在理,于是一再交代有事一定打电话后,才从厨房的后门离开沈家。
初七本来一直在看电视,忽然想起一个剧情,随口就问,“言,你知道男主后来怎么哄女主开心的吗?”
她没听见回音,侧目一看,原来身边并没有人,一下便慌乱起来,站起来满屋子上上下下喊着,“言!言!你在哪里?言!”
“七,妈妈在这!你怎么了?”米妈妈跑过来截住她。
初七眼泪哗哗直淌,“妈咪,言不见了!言不见了!”
米妈妈叹了口气,悄悄抹去泪,轻道,“七宝,言去公司了,你不是说他很忙嘛?不可能时时在家里守着你。他那么辛苦,你要听话,好吗?”
初七眼眸里灰暗灰暗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只是痴痴地低声道,“妈咪,我听话言就会回来的,对不对?”
米妈妈无法再面对她这样的表情,将她搂入怀里,眼泪亦随之流下,“是!言说要你乖乖在家等他回家!一定要听话!”
“好。”初七一句废话也没有,乖乖回了卧室,坐在阳台上,把言言抱进怀里。
夜色一点一点弥漫,她始终呆坐在藤椅上,一动也不动,眼睛望着沈家大门的方向。
米妈妈偶尔会进来看一眼,见她还没有开灯,顺手把灯打开,却见她忽然像受了刺激一样,把言言一扔,就爬上阳台的栏杆。
米妈妈吓坏了,紧忙跑上去死死抱住她,哭声无法抑制,“七啊!你干什么?!别干傻事!不要吓妈咪!不要吓妈咪啊!”
她倒是出了奇的冷静,皱眉望着米妈妈死抱着她的手,轻问,“妈,你干什么呢?”
初七双眼茫然无光,顶顶地说,“我去等沈言,他还没回来呢,我要等他回来!”
米妈妈松了一口气,半拖半抱把她弄下栏杆,“你要等也得走门啊,怎么能跳下去?”
初七默然看了一眼阳台,竟浮起孩子般的笑容,“哦,我忘记了!谢谢妈咪!”
说完,便如一片薄叶,轻飘飘出了卧室。
米妈妈不放心,跟了出去,只见她老老实实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路,星光洒在她身上,在地面投下暗色的影子。她心中一酸,难道就任由女儿这样等一夜吗?
初七在外,米妈妈在内,时间便在这样的枯等中一点一点流逝,夜,越来越深了,单薄的衣已经禁不起夜露的凉意,米妈妈回卧室取了件外套,出来时,发现初七和门口的守卫有说有笑的。
米妈妈心里便先疼了一阵。最怕的就是看到初七这样的笑脸。这个时候,多么希望她能哭,如能哭,至少证明她是正常的,但她这样的笑容,单纯如孩子的笑容,当真就如刺一样,扎得人心疼。
她轻轻走过去,把衣服披在初七身上,初七回头,仍是一笑,“妈,你怎么也来了?”
米妈妈疼爱地拂去她头发上一枚树叶,轻笑,“夜深了,有点凉,我们先回房好吗?”
初七摇头,目光移开,嘴唇不知是因为冷抑或其它,已是乌紫的颜色。
“七……”米妈妈很想对她说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叫了一声名字,话尽数哽在喉咙里。
“妈,你回去睡吧,我和小蔡边说话边等,一点也不冷呢!”初七回看她时,又是鲜妍的笑脸,只是唇依然乌紫得可怖。
米妈妈陪着她坐下,想着或许有个人陪她聊聊也是好事,便随口问,“是吗?你们都聊什么呢?”
“聊沈言啊!”提起这个名字,初七眸子里便闪过一道亮光,微笑嵌在她唇角,竟像极了中学时她的神情,“我刚刚还和小蔡说,记不记得我在花园里种下的那棵小树,我和沈言用小刀在树上刻了我们的名字,小蔡居然说不知道,如果不是我要在这看着沈言回来,我就带他去看!”
米妈妈心中又是一痛,抬头看小蔡时,他眼中也是难以掩饰的悲哀和怜悯。
“七,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沈言说不定出差去了!”这是米妈妈唯一能找到的借口。
初七的微笑里有满满的自信,“不!言出差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言说过,他最开心的事就是回家第一眼就看到我在等她,我一定要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