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较大的麦当劳店,我站在门口环顾四周,并没发现他的踪迹。躲进洗手间了吧?我径直走向洗手间,里面只有一位工作人员在做清洁工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客人。莫非对方上了二楼?不对,我进门之前没发现有客人上楼,倒是见到几个白领下楼。对了,侧门!我连声致歉挤过人群,迅速推开侧门,可惜完全找不到对方的影子。难道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中年人吗?雪儿说我间隙性失忆,那仅仅是她说的一种可能,间隙性失忆并不代表会产生幻觉吧?我确实见到这个男人,这不会有假。仔细想想,那个墨镜男一定趁我去洗手间之前就从侧门开溜了吧!
在人群中,我见到雪儿娇小的身影,她正伸长脖子四处找我。
“真抱歉,因为刚才有点内急,拉面馆又没有洗手间,所以……呵呵。”我编了一个谎言搪塞过去。
“看出来了,你是挺急的。”雪儿捂嘴一笑,“龙哥,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吧,这样方便找你。”
“呃,我的手机……”我摸着口袋,今天上班根本就没带手机。那晚落水后手机就报废了,我一直没买呢,“我的手机有点问题。”
“是因为那天救我的关系吗?”她还不算太笨,“这样好了,明天我赔一部给你。”
“不用破费。你又没工资,我买部山寨机可以凑合用。”我不想与她在这个话题上争执下去,于是说道,“趁现在是午休时间,关于业务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好啊。”
这一回,我没有在意雪儿甜美的笑容。墨镜男子的再度出现让我有点魂不守舍。他到底是谁?为何几次三番的跟踪我?
4
下午三点,老板召开了一场会议。端木雪儿没有参加,老板给了她几本关于保险知识的理论教材,以及本公司的规章制度,就把她打发了。在下班之前,雪儿将她的手机号写在一张纸条上,被我夹在记事本放进了西装口袋。
老板对公司的业绩表示不满,并且拿我早上的行为做示例,再度批评我。会议上,那些平时油腔滑调的同事,表现得很认真,老板每说一句话他们都会频频点头。平时工作卖力的人,此刻表现得更加谨慎,每个人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小心。
我把耳朵卖给了老板,脑袋里却努力回忆那晚发生的事。雪儿说我可能有间隙性失忆,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或许失忆的人不是我而是她。我确信自己被人所救,她却不记得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的话,暂时不能排除她救我的可能。至于那位神秘的墨镜男子,我实在猜不出对方的目的。
思考问题的过程中,老板说的每句话我都没在意。在我眼中,老板有点像刚被钓上来的鱼。他的嘴一张一合,模样显得很可笑。回过神,我发现他在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说的尽是加强团队精神一类的废话。这种话他不知说过多少次,每次都希望员工可以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振兴星运保险公司。可是,他从没提出怎样让员工团结的方案,这样的老板在我眼里和废物没有区别。只要由他来领导,即便是太阳从西边升起,这间公司也不可能飞黄腾达。
坐我左边的邵斌用脚尖碰了碰我。我低头一看,他把手机放在我的眼皮底下,屏幕上是他刚才编写的短信:“把端木雪儿的号码给我,晚上请你吃饭。”
我推开手机,手指放在桌下摇了摇。
坐我右边的同事咳嗽了一声,提醒我们别被老板发现。
邵斌又编写一条短信:“给我号码,今天就还你钱。”
我还是摇了摇手指。
老板察觉我们这里的状况,挺着肚子冲过来,骂道:“你们两个马上给我滚!”
我傻了,邵斌却很镇定。他拿着手机对老板点头哈腰了一番,然后解释道:“刚才龙天翼提醒我,让我录制您的谈话,我觉得这有助于督促我们平时的工作。您如果介意的话,那我马上把它删掉。”
老板脸色略显红润,没有计较这个小插曲,重新走回他的位置。这次,他的演说比刚才更有激情,声音也更加洪亮。我算是服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愚蠢的老板。
会议结束后,老板表示要单独找邵斌谈话,看样子很欣赏这位员工。邵斌离开前对我说:“放心,我肯定在他面前多夸你。”他那副德行让我心烦,但是在老板面前美言几句总不是坏事。我答应把雪儿的号码给他,不过我深信雪儿是不会对他这种人有兴趣的。
走出会议室,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回到办公区,我整理了自己的物品,拎着公事包准备回家。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和雪儿一起用晚餐。在过道一一和同事道别,他们在那里讨论晚上去哪儿唱歌,根本没把我的招呼当一回事。无所谓,我早已习惯他们的冷漠。
隔着玻璃门,看见对面的电梯门即将关闭。我箭步冲出,上前喊道:“等一等!喂,喂!”
“请问,”声音出自我的身后,“你是龙天翼先生吗?”
我回过头,脸色变得煞白,叫住我的人竟然是跟踪我的神秘男子。中午吃饭时,我还在琢磨如何当面向他问个明白。现在,他就站在我对面不足三米的距离,我反倒惊异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近距离观察,中年男子有着一张国字脸,他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左手手腕戴着一块银色的劳力士。他的呼吸很有规律,下巴上有一道不太显眼的刀疤。刚才他就坐在玻璃门旁的长椅上,我出门时竟然没看见。
电梯内的同事说话了:“你还进不进来啊?”
另一位女性同事二话没说,摁了电梯的关门键。
男子提了提鼻梁上的墨镜,又问了一遍,他的声音非常浑厚,“你是龙天翼先生吗?”
“是。”我看着他,不知下面该说什么。
他伸出右手,“我叫张爵明,你也可以叫我老张。”
出于礼貌,我只好与他握手。他的手很有力,手掌分布着厚厚的老趼。
“我希望,龙先生可以和我去一个地方。”
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时迅速观察玻璃门内的办公区,还有一些同事在那里聊天。我想,就算他们平时对我再冷漠,如果我叫一声“救命”,总会有几个人出来帮忙吧。
“我不认识你,凭什么跟你走?”我很自然地说。
他回头瞄了一眼,然后说道:“就凭我那天救你一命。”
听到这话,我紧锁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救我的人是你?”
“我们可以在路上说吗?”他走向电梯,摁动向下的箭头,“你不必担心。如果我要动手的话,当时就不会救你。”
“去哪儿?”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这个张爵明可能不是他的真名,而且,我完全不知道他的来历。
“我的车在下面。”他答非所问地回答。说完后,电梯停靠在我们这个楼层。他走进电梯,像是在等我进去。见我犹豫不决,他就一直把手放在电梯内的“开门”键上。很明显,这是一种强制性的做法,他的这个举动暗示我,今天我非跟他走不可。
“你想干吗?”我走进了电梯,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电梯缓缓下行。
“看了近期的报纸吗?”
“哪份报纸?”
“任何一份。”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从报纸上剪下的新闻,递在我手里。“百亿富豪临终寻子”的标题再次映入眼帘。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说……”我欲言又止。我希望他能帮我把话说完,让我有一个惊喜,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电梯下降至B1楼的停车场。我虽然有驾照却没私家车,所以从未来过停车场。这里灯光昏暗,方位也摸不清。印象中,黑帮电影里有些杀人场景就出现在停车场,因此我始终跟张爵明保持三米开外的距离。
张爵明从皮衣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对着一辆奥迪R8揿动钥匙上的按钮,黑色轿车的报警系统叫了两声,前后四盏双跳灯跟着闪烁了两下。他打开车门,冲我扬起了下巴,示意我上车。
我本想挑后座的位置,因为我觉得那会对我有利,可是这车根本没有后座。无奈,我只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车内的汽车香水味道很浓,我担心这可能是什么迷幻药,于是在他发动汽车后打开了右边车窗,对此他并不介意。
轿车缓缓驶出停车场,上了大街后,司机就开始提速。街道两边的爱车一族把羡慕的目光投向我们,我的心跳却和张爵明脚下的油门配合默契。遇到交通灯时,他松开油门,我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踏实不少;交通状况良好,他的右脚始终不离油门,我的心跳也随之上升。
从口袋里掏出廉价香烟,想利用尼古丁镇定自己的情绪。张爵明瞥了我一眼,顺手从皮衣里摸出一包软中华,丢给我。看起来他很客气,但我不敢抽他的烟,谁知道那里面掺了什么。
前后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这辆奥迪R8带着我进入了郊区,经过一片大学城,轿车在一栋写字楼前停下了。这栋写字楼并不高,只有五层。从外观来看,应该是租给小型私企使用的办公楼。
“到了。”他把车停下,熄火、拉手刹,拔下钥匙之前,把挡位推到一挡。
“这是哪儿?”这话说完后,我觉得自己很傻,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
张爵明率先走上楼梯。事到如今,充满好奇心的我也只能紧随其后。
上到二楼,这里的办公室尚未进行装修,地上满是没有清理的砖块和水泥渣。穿过一条L型的过道,张爵明在最里面的那扇白色房门前站住了。他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敲门声很有规律,分别是两下、一下、三下。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张爵明就抓着门上的把手推开房门。
张爵明回头看着我,“龙先生,请进。”
为了一探究竟,我快步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
办公室里的桌椅与平常所见的别无两样,宽大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我们,从我这个角度看,只能见到他的手里拿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我没法看见他的长相,但应该是个男人。
桌上的几张照片引起我的注意,上前一看,竟然是我的照片。这些都是近期张爵明跟踪我的时候拍摄的照片,我在电影院买票、出了影院吸烟、去超市、从超市购买的哪些东西,这些都拍得清清楚楚。
我拿着这些照片,双手发抖,“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力调查我?”
坐在老板椅上的那名男子转过身,我手里的照片全部散落在地。我无法相信自己见到的一切。这个男人,居然和我有着同样的一张脸。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变成了O型。
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将香烟轻轻地塞进嘴唇中间,用牙齿咬住过滤嘴,同时,张爵明为他点燃香烟。对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淡蓝色的烟雾。
“有笔大买卖想请你参与。”老板椅上的人说话时眉毛上挑,“不知道龙先生是否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