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我们通宵未睡,说了许多许多话。
我似乎明白,为何发生这么多事,老祖宗都一直保留我正室的名分,难道她早就预料会有这一天吗?她说过,我像年轻时的她,可我真有这个能力救高家于水火之中吗?心中很是惶恐……
同时,我亦听逸君说起了他和十三姨太的故事,那也是我心中不能释怀的疑问……
原来十三姨太秋红是老祖宗捡回来的丫头,因为聪明伶俐,很受老祖宗疼爱,年龄比逸君大不了几岁,逸君自幼叫她姐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如果不出意外,或许会和大多数大户人家一样,做逸君的童养媳,待逸君大了便收她入房。
然,秋红悄然长大,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而逸君却越来越傻,可怜的秋红竟在某天被高家老爷给欺负了……
于是,她便成为高家老爷的第十三房姨太太。
因她在老祖宗身边长大,而老祖宗却把她当逸君的童养媳在养,发生这种事,心中有些歉疚,仍十分疼爱她,将一些权利下放给她,她亦没让老祖宗失望,竟成为老祖宗的得力助手。
我细细想来,起初二姨太陷害我之事之所以得到十三姨太帮助,想必也是得到老祖宗许可的。
对于老祖宗,我不知到底是何样感情。她接纳我,强留我,完全出于她的私心,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拥有逸君,这是我一生最为珍爱的东西……
按风俗,老祖宗的遗体要停留三天才能上山,在这三天里,我渐渐对管理高家得心应手起来,同时,也发现,高家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可管家和逸君仍是坚持要将老祖宗风光大葬,于是有了我此次回府后和逸君的第一次争吵。
他的心情,我能理解,是以,吃过晚饭,我轻轻回到房间,逸君正独自一人伫立窗口,仰望窗外皎洁月色,淡淡月光倾洒于他身上,孤傲清冷,如绝凡尘。
我心中一疼,轻轻移步至他身后,双臂环绕他腰际,侧脸紧贴他宽阔的背,那一瞬间,我什么反对的意见也没有了,只要他快乐!他快乐,我便满足了……
他没有动,只任我抱着他,窗纸上印着我们重叠的影子,紧密相依……
良久,他缓缓转身,拥住我,只一句,“歌,对不起。”
我忽然很想哭泣,不为我们之间的争吵,而为这样的他,如玉的他,风华绝代的他,如今竟也要像个俗人一样,为铜钱银元烦恼吗?
原来,我们都是凡人,谁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
我仰起脸,泪水莹然,“逸君,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管家都去办了。”
他捧起我的脸,温润的双唇噙去我欲滴的泪珠,“对不起,离歌,以后会让你吃苦了……我知你的意思,高家如今的状况,已不堪奢华,可老祖宗辛苦了一辈子,我真的……”
我微微一笑,未等他说完,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我们之间,无需解释,真的,不需要……
顷刻,清辉融融,温情脉脉……
窗外忽然响起怪异的声音,痴缠于唇舌间的我和他倏然分开。
逸君推开窗户,却只见几丛冬日里寂寥开放的白菊……
“我出去看看!你呆着别动!”他急忙开门出去,未痊愈的脚每每走急了便有些不协调,这是我心里的隐痛。
他刚走,一支镖从窗格里飞了进来,准确无误地钉在床方上。
我十分诧异,走上前,发现这镖钉着的其实是一张纸条。
我取下展开,上写:急速离开高家,切忌把自己卷入高家的案子里。
原来是有人来报信的!看来有人不但知道高家的情况,而且还十分熟知我,想救我于水火。
此人是谁?不言而喻,一定是他!我脑中闪过一声戎装的夏生和那个卷发的她……
“歌!什么人也没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沉思间,逸君已回返。
我把纸条递给他看,他的表情凝重起来,忽而又对着我笑,酸涩而勉强地笑,“歌,其实此人说得对,这是高家的事,你完全可以……”
“闭嘴!”我恨不能一巴掌打醒他,老想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把我推开,他这“恶习”就不能改一改吗?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嬉皮笑脸将纸条一扔,遂将我抱起,“歌,我只是开玩笑呢!我怎么舍得你?你想走,我还不让!来,这几天累着了,夫君抱你睡觉,明天老祖宗出殡,要赶大早呢!”
其实我很清楚,他在强颜欢笑。
老祖宗走了,他痛,高家没落,他失落,或许此时需要安慰的是他,而他却只想让我高兴……
如他所说,得夫如君,此生何求?我所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永远……
明天,明天……
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呢?目光落在地面静躺着的纸条上,窗户未关,风动,纸条微微颤抖,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从心底爬上来……
“逸君,要不我们逃走吧!”我害怕地紧贴着他。
他似已渐入梦中,迷蒙梦呓,“逃?能逃到哪里去?管家早都打听了,各处关卡早已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