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我便懒怠理他,几日后,去查了查钱,发现并没有少,确信他已经将簪子退还,也不再过问。
每日算着帐,眼看余钱越来越多,心中十分喜悦,便请了名师傅来教姨太太们缝纫,自己也跟着学,女人们天生对衣服感兴趣,她们倒是学得十分认真,我便把师傅留在家里,给她开工钱,然后索性刺绣缝纫的生意一起接。
生意刚刚起步,麻烦却不期而至。
这日,正在和师傅学习书上的新款式时,如烟进来在我耳边一阵低语,我听了连忙出门。
如烟告诉我,少爷在码头被人打了……
心中焦急的同时,也对他暗暗责备,明明不傻了,还不懂事!这么大人还去惹是生非!
待我赶到,码头上已经围了一层又一层看热闹的人。
“让开!让开!让我进去!”我扒开人群,挤了进去,里面的情形让我大吃一惊。
只见逸君被压在地上,满脸是血,许多当兵的用枪指着他,而逸君面前,傲然站立的却是——纪若兰。
她轻蔑地笑着,“我以为那只狐狸精的夫君是怎样一个人!原来不但是个卑贱的船夫,还是个傻子!”
她和她身后的丫鬟一起笑得前俯后仰……
她伸出脚尖,蹭亮的皮靴上浅浅灰尘,“快啊!我说了!只要你把我的鞋子舔干净,我就不要你赔!”
看着逸君痛苦的脸,我心如刀绞,岂有此理,未免欺人太甚!
我冲上前,扭住她肩膀一甩,她不曾防备,被我甩了个四仰八叉,起来气急败坏指着我,“把她抓起来!”
一支枪立刻顶上我脑袋。
“纪若兰,你有种就叫他开枪,别欺人太甚!”我怒视她,我和她一共只见过两次,每次的冲突都不小。
她不屑地笑着,“你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们就和打死路边两只野狗一样!”
我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多么弱小,在枪面前,莽夫之勇是没用的。我微微一笑,“尊贵的纪小姐,不,闵夫人,我记得民国的宣传资料说,国民一律平等,那么闵夫人是自认为自己是狗呢?还是……”
余下的话我没再说了,当时复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也不想与之沾上关系,她自然也是……我更不信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我们开枪!
她果然气白了脸,张牙舞爪指挥士兵,“将这两人给我带回去!他们是复辟余孽!”
得!反咬一口!我再度一笑,“好啊!我就怕你不带我回去呢!”
回去?回去见夏生?我可不怕!怕的是她吧!
“等等!”她立刻阻止了士兵,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尔反尔,她有些骑虎难下了。
我便给了她一个台阶下,顺便也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闵夫人,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被夏生知道,她讨不了好,也见好就收,“你的夫君,打破了我的古董,我让他赔钱,就这么简单!”
是吗?就这么简单吗?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我看到的也不是这样!
“打破东西赔钱,这是理所当然!可是,这满脸的血……”我沉下脸。
“这个……是他自己摔破的!不信你问其他人!”她的解释我当然是不信。
我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围观的人居然瞬间散去,一如当年我被高家欺辱时的情形,这世态炎凉啊……
我微微点头,心中疼痛,“好!好!就当是!那我们得赔多少钱?”
提起钱,她的得意便上来了,“不多,五千银元!”
呵!五千银元?我们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不过几百银元!
我挥开头上顶着我的枪,蹲下身扶起奄奄一息的逸君,对她说,“一定赔!”而后低头轻问,“逸君,没事吧?”
他双眼肿得老高,几乎睁不开,血糊糊的唇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眼泪一涌,知道这事定有隐情,不必多说,先回家要紧,“别说了,我们回家!”
他微微点头,斜倚在我身上,我们扶撑着缓缓离开。
“等等!”忽然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
我站住脚步,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我派人送你,那个赔钱什么的就不用了,人是我的人打的,我赔医药费。”
“夏生!你疯了啊!那是我爸的古董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他了?”纪若兰的尖叫犹为刺耳。
“你给我闭嘴!否则给我滚回省城去!”这,可是一声暴怒的大吼,吼过之后,一切平息下来。
“离歌,我自己开车送你吧!”他已走到我身边,一手撑住逸君,另一只手一招,黑色汽车便开了过来。
我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低头看着满脸血污的逸君,轻问,“逸君,我们能自己走回去的,是吗?”
逸君唇角一扯,给我一个佯装轻松的微笑,再虚弱地点头。
我便笑了,泪珠滚落,“好,那我们回吧!”
缓缓的,我们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可我没有回头,我相信,逸君,亦然……
我几乎能感觉,一双眼眸里,射出针芒般的目光,刺着我的背心,很疼,可是,却终于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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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结束啊~!嘻嘻,这在离歌,是难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