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蜂使我们想到了另外一个最难以理解的问题,这个问题有关生命。让我们回到25年前,那时我还住在奥朗日。我的房子孤立在草原中间,房子的院墙南边有一条羊肠小道,小道上长满了绊脚草。在那儿,阳光普照,再加上阳光被墙的粗涂灰泥层折射,使这条小道成了一处热带地区,同时还免遭了干燥猛烈的北风的吹袭。
来这儿睡午觉的猫儿半闭着眼睛,在家犬布尔的陪伴下,可爱的孩子们也来这儿玩耍。在一天中骄阳似火、酷热难熬的时候,勤劳的割草人来这儿悬铃木投下的阴影里吃午餐,身旁别着长柄镰刀。拾干草的女人多次经过这里,收割草料后的她们来这儿剪平的草地上拾草穗。
络绎不绝的人们使这儿变成了一处热闹的场地。
这似乎是条不大适合隧蜂和平劳动的通道。然而,由于那儿具有明媚的阳光、宁静的环境和适宜的土地,以致每年我都看见圆柱隧蜂传宗接代。的确如此,为了避免土地踩踏得过于结实,它们喜欢起早干活,其中一部分甚至夜里就开始忙碌了。
圆柱隧蜂的洞穴占地面积大约10平方米,它的小土堆约有10 0 0个,土堆与土堆之间相距很近,甚至挨着,平均距离不超过10厘米。
那儿的土地非常粗糙,混合着石匠、泥水匠干活儿的废料和一点儿植物性泥土,绊脚草的根形成一张厚网把这些东西固定了起来。正是由于这些导致了这片土地排水性能良好,所以这里成了地下居住的膜翅目昆虫所渴望的宝地。
对于刚才从纹隧蜂和早熟隧蜂获得的信息,我们暂且放下。让我不怕重复啰唆,如实地叙述一下最初观察的事实。
5月份,圆柱隧蜂开始忙碌。一些用蜜或者用捕获物来供养自己几窝幼虫的膜翅目昆虫都独自在家做家务活,这里需要把黄蜂、熊蜂、蚂蚁和蜜蜂等群居昆虫除外,这是它们生活的共性。同类昆虫虽然群居在一处,然而个人的成就是自力更生而不是团队合作的成果。例如以蟋蟀为食的黄翅飞蝗泥蜂,虽然大量群居在软性沙岩的悬崖峭壁下,但是每个人都独自建造自己的住所,与邻里间从不进行合作。
结成无数小蜂群的条蜂喜欢开发经过烧灼的泥土的陡坡。它们各自在自己的通道上钻孔,并把觊觎它们的虫子统统赶走。一段树莓上,三齿壁蜂在那里挖掘建造通道,也会赶走来其地盘上落脚的同类。
啊,蜾蠃居住在道路两侧的陡坡上,但愿它们不会敲错门,跑到别人家;否则,它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切叶蜂用足挟着圆叶片归来,希望它没有进错地道,不然,也会受到不礼貌的接待。其他蜂类昆虫的情况也是这样。各住各的,互不交往,即使在同一个稠密的移居地定居的膜翅目昆虫之间,毗邻而居也不会走得太近。
因此,我对圆柱隧蜂的做法并没有感到惊讶。对这种圆柱隧蜂而言,没有具有昆虫学的词义的“社会”,每个人都是孤立地生活,大家彼此间的关切照料不是为了集体利益。每个圆柱隧蜂母亲只照顾自己的卵,建造自己孩子的摇篮,为自己的孩子储备粮食,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只有进出的门和通道是它们共用的东西。通道在地里分叉,通向不同的蜂巢群。一个圆柱隧蜂母亲享有一份私有产业,这就如同我们的都市住宅一样,一道大门、一个前厅和一道楼梯通往不同的楼层和不同的套房,每套房就是一个家庭,每个家庭过着自己的生活。
从蜂巢的食物供应上,我们很容易观察到过道是公共财产。让我们观看一处洞穴的情形,这个洞穴位于一个刚翻过土的、像是蚂蚁堆积起来的小山岗顶上。早晚我会看到满载而归的隧蜂,它们从附近的菊花上采集花粉归来。
通常情况下,它们会逐个突然来到。然而,三四只甚至更多同时回到洞口也时常发生。它们停落在一个小山冈上,一片和和睦睦的场景,它们轮流进入洞穴。从它们平静的等待、安宁的进入可以看出它们公用这条过道,具有相同平等的使用权。根据对同一条通道所通达的各个蜂巢群所作的统计,我估计平均四五只隧蜂享用一条通道。
当土地第一次被开发利用,这个从外到内慢慢挖掘的共同通道是大家轮流工作建造的吗?我一点儿也不相信它们会这样。从斑纹隧蜂和早熟隧蜂身上可以看出,这个圆柱形的通道是一只隧蜂独立完成的,属于个人的私有财产,后来如果这些洞穴能够不被损坏,代代相传,这条通道自然就成了大家共同的财产了。
我假设第一组蜂巢修建在第一次使用土地的通道底部,因此通道和蜂巢都是一只圆柱隧蜂单独完成的杰作。以后当离家的时机成熟了,在圆柱隧蜂的面前就会找到一条畅通无阻的或者至少找到一条只被粉末性材料堵塞的道路。这些粉末性材料堵塞的阻力没有太大的阻力,因此外出的通道在修建洞穴时是由圆柱隧蜂母亲开辟出来的,只是一条简单粗糙的路,圆柱隧蜂在这条路上行走,没有一点儿犹豫,因为所有的蜂巢都直接与通道相连,所有的圆柱隧蜂也都能在蜂巢和通道之间来去自如,为了下一次离开巢穴,参加清理打扫工作。
地下的圆柱隧蜂一起同心协力,通过共同劳动,以便使洞内的道路能够畅通无阻。其实,进行这样的假设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因为每只隧蜂都只顾自己。在休息后,它们总是返回来,去修筑那条阻力最小的道路,何况这条以前由母亲修筑的道路今天已经多少被填平了。
它这样做完全是迫于无奈。
在圆柱隧蜂的洞穴中,一些早熟的隧蜂已经先于其他隧蜂走出了家门,这是又由于每个隧蜂的蜂房都有各自的门连接着一个共同的通道。这样的洞穴设计的好处是:每个隧蜂为了自己的那一份产业,大家一起同心协力清理打扫洞穴出口井。如果一只隧蜂忙累了,就会退到自己的蜂房,然后另一只隧蜂顶前一只隧蜂的班,可是有一点要说明的是,它并不是助别人一臂之力,而是因为它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最后,道路清空了,圆柱隧蜂上到了地面,回归自然。只要天气晴朗,它们就在邻近的花上分道扬镳了。如果天气转凉了,它们就回家过夜。
短暂的几天过后,产卵期临近了。地道从来没有被抛弃。隧蜂从来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故居,在阴雨天或者刮大风的日子,它们回到旧巢躲避;每天傍晚夕阳西下时分,它们全部或绝大多数都会回到那儿。毫无疑问,每只隧蜂都眷恋自己的故居,它们始终都会记着自己有一座遮风挡雨的房子,一个温馨的小窝。总的来说,圆柱隧蜂眷恋故土,不愿过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
隧蜂不出家门的习性会导致一个必然的结果:当产卵期临近时,它自然就选择了在自己的出生地,并且洞穴的道路是现成的。如果它想要地道延伸得更长,到达新的地层,只需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拓展就可以了,把旧居重新装饰,仍旧可以居住。
为了自己的孩子,隧蜂重返旧所。在洞穴里,大家共有唯一一个大门,唯一一座前厅,因此尽管隧蜂是各做各的,却也形成了一个准社会。在没有共同利益的合作前提下,表面上好像组成了一个团结协力的大家庭,实际上每个人仍旧维护个人的权利,保护各自的那份财产。
但是由于地道里太过拥挤,吵闹不堪,严重阻碍了工程的进度,所以必须限制继承人数,并且在地道内部开辟出新路。新路和老路弯弯曲曲、纵横交错,就像一座复杂的小迷宫。
挖掘蜂巢和开凿新地道的工程主要在夜间进行。这一点可以从每天早上在隧蜂巢穴门口上都会耸立起一个圆锥形新土堆看出,而且工作量还表明这是好几个隧蜂共同参与的结果,因为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一只隧蜂不可能独自挖土、运输,堆成一座大山。
一轮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邻近草原的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圆柱隧蜂已经走出了家门,开始觅食了。也许是因为早晨的凉爽,劳动的场面并不那么热闹,在洞穴上没有热火朝天的忙碌场面,显得很安静。一些悄无声息飞了回来,带着一副慵懒的表情,足上载满了黄色的花粉,落在了挖出来的泥屑形成的圆锥形土堆上,然后进入洞中。与此同时,也有一些隧蜂爬出了洞口,准备出去采蜜了。
为了存储食物,隧蜂来回往复,大概到了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天气热了起来,每时每刻,过路的隧蜂往来如织,它们来自家里或者别处,隧蜂的小镇上又恢复一片繁忙的热闹景象。在这块没有被过分踩踏压实的土地上,走路的人们把这些一堆堆泥屑小丘踩得一个不剩,隧蜂地下隐蔽所的标记也就全部消失了。
之后,整天都看不到隧蜂的踪影,它们躲在自己的家里,可能正在忙碌地制备食物和磨光蜂巢。第二天,我们又可以看见一个新的圆锥形土堆出现在地面上,这是它们夜晚劳动的杰作。采集花粉的工作重新开始,采集几个小时后,一切恢复了安静,到了白天停工休息。就这样,每天晚上和上午工作几个小时,直到整个工程全部竣工。
圆柱隧蜂的狭长通道在地下延伸2 0厘米后再分成几条支路,每条支路都连接一组蜂巢,蜂巢长约2 0厘米,最宽处为8厘米,基底呈卵形,颈部缩小变窄。每组蜂巢有6 ~8个紧挨着的蜂房,与大轴线平行,大轴线的走向几乎成水平线。隧蜂巢结构较复杂,有自己的内壁,整个蜂巢不是与脱离包裹它的泥土连在一起,是一个独立的整体。
这些蜂巢的内壁由很细的材料构成。这些材料可能来自附近的粗土堆,然后掺进了唾液。蜂巢内部被抛磨得十分光滑,还涂了一层防水胶。这些蜂巢的细枝末节就不再谈了,我们已经从斑纹隧蜂那里了解了很多。让我撇开这个话题来说一说圆柱隧蜂最突出的特征。
临近5月份,圆柱隧蜂就干起活儿来。可是,雄蜂从来不参与辛苦的筑巢和采集粮食等工作,这些家务活儿与它无关,这似乎是膜翅目昆虫家族里一条约定俗成的家规,隧蜂也不例外。所以,看不见雄隧蜂把从地下挖出的泥屑推出地道就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了,因为它从来不做这些工作。
但是,当人们关注雄蜂时,发现在隧蜂的洞穴附近没有一只雄蜂出没,肯定会吃惊不小。如果说雄隧蜂是些饱食的懒汉,那么这些懒汉们应该会在蜂房之间闲逛、在地道附近转悠、在工地上空盘旋和死皮赖脸地向雌隧蜂求爱,也是很正常的。
尽管我时刻密切观察,尽管隧蜂数量众多,然而我却没有发现一只雄隧蜂。雌雄隧蜂的相貌区别很明显,两种性别的隧蜂好像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品种,即使没有抓住,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够很容易一眼辨认出雌雄来。雄隧蜂具有瘦小纤细的形体、狭而长的腹部、红色披巾,身体呈黑色和红色的腹部有几个体节;雌蜂身体呈淡褐色。在整个最繁忙的5月,我没有看到一只身穿黑衣、腹部细长和有红色体环的隧蜂在洞穴附近出现,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见到一只雄隧蜂的身影。
雄隧蜂如果没有在洞穴周围巡视,那么可能去了别的地方,特别会在雌隧蜂采蜜的花上。因此,我带着捕虫网去田野里寻找,然而,我仍旧是徒劳无功。不过到了9月份,在小路旁边、在刺芹的头状花序上,这些现在无法找到的雄隧蜂到处都是它们的踪影。
现在,这个奇特的群体减缩得只剩下隧蜂母亲。这使我猜测它们每年繁殖好几代,其中至少有一代具有另外一种性别。因此,尽管研究工作做完了,但是每天我仍旧继续对圆柱隧蜂的住宅密切观察,以便证实我的猜测。可是在一个多月里,洞穴的上面悄然无声,没有出现一只隧蜂。行人已经把羊肠小道踩得结结实实,洞口的小土堆踩平了,隧蜂地下隐居所的唯一标记也就随之消失了。地表上根本看不出地下的余温会让密集的蜂群孵出。
7月到了,地面出现了几个新的小土堆,这表明隧蜂们正在地下开辟出来的通道。一般来说,雄隧蜂比雌隧蜂先成熟,所以它会先离开出生地,因此,在现场观看第一批隧蜂走出家门,即便是消除心头一丁点儿疑虑,都是很有价值的。另外,强制性的挖掘比起自然的观察有个很大的好处:我可以在雌雄隧蜂离开之前,把洞穴里的蜂群看得一清二楚。如此一来,不仅一切尽收眼底,而且还省去了长时间监视的麻烦。因为无论我多么认真,都可能会有疏忽的时候,因此我义无反顾地用铲子进行挖掘。
我一直挖到地道的尽头,挖出大量的土块。我小心翼翼、认真仔细地用手捏碎这些土块,为了更好地观察可能有隧蜂蜂巢的部分。我发现大部分隧蜂已经羽化,都待在完整的蜂房里,虽然数目不是很大,但是到处都是。从没有光泽的白色到烟褐色,不同时期羽化的隧蜂全部都有,于是我把这些不同体色的隧蜂收集了起来,另外一些处于蛹出现之前的麻木状态的幼虫,也收入了我的囊中。
我用铺着新鲜细土层的盒子给隧蜂幼虫和蛹安了新家,在我手工制作的蜂房里住着幼虫和蛹。等待它们发生变态过后,就可以看出它们的雌雄。隧蜂孵化后,我通过辨认、统计完后,就把它们放回自然。
我假设隧蜂的性别可能在不同的洞穴里比例也会不同,于是我的第二次挖掘开始了。我这次是在离原先相距几米远的地方挖掘,这次挖掘向我提供了数量相同的隧蜂、蛹以及幼虫。
几天后,晚生的隧蜂也完成了变态,我进行总的统计,共统计出150只隧蜂。在收集到的大量隧蜂中,在还没有一只隧蜂离开的洞穴里,我一眼看见的都是雌蜂。或者根据严格的数学统计,我仅仅发现了唯一一只雄蜂,它虚弱、瘦小,还没有完全脱掉蛹就死在襁褓里。
它的出现绝对是一种偶然,因为雌雄蜂以2 49 ∶1的比例出现,必须把一个发育不全的雄蜂排除在外,说得更明确些,压根儿就不要考虑这只偶然出现的雄蜂。因此,我除去这只雄隧蜂没有价值的偶然事物,那么圆柱隧蜂由雌蜂组成了7月的一代,这就是我要说的结论。
筑巢工程在7月的第二个星期重新开始。修复并延长了地道,而且修了旧巢还盖了新居。紧接着就是储存粮食、产卵和关闭蜂房。
7月还未结束,就出现了第二次单性独居现象。让我再添上一句:没有一只雄隧蜂在工程进行期间出现。除了在我的挖掘中找到的证据外,我又找到了很多别的证据。
7月的温度很高,适合于隧蜂幼虫迅速发育成长。对变态的各个阶段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从8月2 4日起,热闹的氛围又弥漫在圆柱隧蜂的洞穴上空,只不过这次的状况有所不同,第一次同时出现了雄雌两种隧蜂。全身黑装、红色体环的细长肚腹是雄蜂的标记,非常容易认出。它们来来去去,摇摆不定地几乎贴着地面飞行,在洞穴之间穿梭,欢快地忙碌着。与之相对,雌隧蜂只有寥寥几只,出来溜了一圈,又很快回到了洞里。
这时,我开始用铲子挖掘,也不加区别,随便收集到什么。隧蜂蛹遍地都是,而幼虫却十分稀缺。我捕获的隧蜂的清单归结起来有雄蜂8 0只、雌蜂58只。以前在附近的花上和在洞穴周围,雄蜂都销声匿迹,今天我可以一连抓上好几把。它们比雌蜂更多,两者数量比例接近4 ∶3。根据一般规律,雄蜂成熟得更快,大部分晚熟的蜂蛹只诞生出雌蜂。
雌雄隧蜂出现了,于是我盼望着产生第三代隧蜂。第三代的幼虫要度过寒冷的冬季,到了次年5月份,又开始每年的循环。但是,我的愿望并没有实现。整个9月份,当金色的阳光照射洞穴的时候,我看见大批雄隧蜂在井穴之间来回穿梭。有时一只雌隧蜂从田野突然返回,但却没有采集花粉,它找到自己的洞口,迅速地钻了进去,消失了。
对这只雌隧蜂的到来,雄隧蜂并没有表现出欢迎的热情,也没有向她献出自己的爱慕之情。它们继续在洞穴的大门附近摇摆曲折地飞行、搜寻。在两个月的时间内,我都在追踪观察它们的发育生长情况。
如果它们钻入地下,那是为了即时钻进属于自己的通道。
好几只雄隧蜂聚集洞口上的现象经常发生。它们每个人都在排队等候进入,它们之间和同一个洞穴里的那些雌隧蜂之间都和睦相处。有一次,一只雄隧蜂走出洞穴,而另一只想进入,虽然这次是迎面碰撞,但没有发生矛盾。出门的隧蜂礼让三分,让出能容下两只的空间,于是,进入的那只尽力钻了进去。如果人们想到同一个品种的雄隧蜂之间会经常水火不容、剑拔弩张,那么,这些和睦谦让的行为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如果没有泥屑堆成的小土丘出现在井穴的出口处,说明工程还没有开始,最多只有几片泥屑堆积在外面。那么,请问这几片泥屑是谁堆积起来的呢?是由雄隧蜂单独堆积的。可见,懒散怠惰的雄隧蜂想做点事情了,成了挖土方的工人。那些妨碍进出的泥屑被它们抛到了外面。
我第一次看见雄隧蜂频频来到洞穴内部,好像比造窝筑巢的隧蜂母亲更加勤劳,这种特殊习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是其他任何一种膜翅目昆虫所没有的。
出现这些奇特反常行为的原因很快就显露了出来。数量极少的雌隧蜂在洞穴上空飞行,绝大多数的雌隧蜂待在家中,或许整个秋末都不踏出家门半步。它们即使冒险出门遛一圈,也立即返回,因此它们当然采集不到什么。而雄隧蜂在雌隧蜂出来时,一点儿也不主动上去示爱,照样在洞穴上空来回地飞行。
我虽然聚精会神地观察,但却没有一次看见雄、雌两种隧蜂户外交尾,可见,交配的行为是家里秘密进行的。这样一来,可以很好地解释一些问题。在一天最热的时候,为什么雄隧蜂忙得不停,寻找家门呢?为什么它们接二连三地降到地道的最深处呢?为什么它们接连不断地出现呢?它们原来是在寻找秘密隐居的雌隧蜂。
我用铲子挖开洞穴,立即就证实了我的猜测。因为我挖出很多对隧蜂来,这表明两性的交配的确是在地下完成的。交配后,系着红色腰带的雄隧蜂离开了雌蜂,游离于花间,度过它的风烛残年的余生,最后死在了荒郊野外。而另外的雌蜂则把自己深锁家中,等待明年5月的到来。
9月是隧蜂交配的季节。每当天气晴朗、气温很高的时候,许多的雄隧蜂在洞穴上来来回回做一系列动作,不停地进出。如果天气阴暗、气温降低的时候,它们就待在自家的过道里。一些迫不及待想外出的隧蜂半个身子潜在通道中,在洞口处露出黑色的脑袋,仿佛是在查看阴雨的天气什么时候才会放晴。在雨停晴朗的时刻,它们会跑到附近的花上游玩一会儿,然后回到洞穴过夜。晴朗的早晨,我观察到隧蜂外出的情景:它们先在洞口露出脑袋,查探一下天气的状况,然后回到蜂巢里,等到阳光照射进家里时,它们才离开家门。
它们在整个凉爽的 10月都是这么度过的,但是,随着寒冷冬天的到来,随着等待求爱的雌隧蜂逐渐减少,雄隧蜂随之慢慢地减少了。
11月份,寒冷的气候开始降临,洞穴上空悄无声息了。于是,我再次挖开土壤,在雌隧蜂的隔室里只看到了雌隧蜂,没有发现一只雄隧蜂,雄隧蜂销声匿迹,全都死去了。它们是纵情狂欢下的牺牲品,恶劣天气下的受害者。对圆柱隧蜂来说,它一年的生命循环就这样告一段落。
2月,经过冰天雪地的严冬后,大雪刚刚覆盖大地半个月,我渴望再次观察隧蜂的情况。当时我患很严重的肺炎,卧榻不起,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幸运的是我这次生病并没有感到什么痛苦,可是,要活下去很困难,不过我还是有一点儿神志。作为观察者,我根本不能再行动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要离开人世了,好奇地注意我的肺逐渐变坏。假如舍得对儿女的割爱,我已经死而无憾了。在死亡的世界里,我或许能在那里了解到更多、更重要和更加客观的事物。然而,我的生命还没有终结。
当思想的光芒开始从无意识的黑暗中出现时,我想向我的邻居隧蜂道别,与我最甜蜜的乐趣说再见。我的儿子埃米尔用铲子去挖开了冰冻的土地,不过它没有看到一只雄隧蜂,只有许多雌隧蜂冻僵在蜂巢里。
埃米尔带给我几只隧蜂。在它们的蜂巢上没有一点儿风霜,只不过覆盖的泥土已经被冻结了,但是蜂巢的防水性让我感到赞叹。房间的暖气使得冬眠的雌隧蜂从昏睡状态中苏醒,它们在我的床上飞翔,我用微弱的目光观察它们。
5月来到了,这个让我和隧蜂都热切盼望的月份,我拖着病重的身体离开奥朗日前往塞里昂,这也许是我生命最后一段旅途了。在我准备离开时,我的邻居雌隧蜂又开始忙碌起来了。我用十分不舍的眼光看了它们一眼,因为可以从它们身上学到许多东西。从现在起,我就和隧蜂永远告别了。
现在让我们用一个概述来替换陈旧的关于圆柱隧蜂习性的观察报告。概述的一部分是早熟隧蜂提供的最新情况。
我从9月开始挖掘的雌圆柱隧蜂已经怀孕了,正如我挖掘时遇到的一对对隧蜂以最明确的方式所肯定和两个月前雄圆柱隧蜂的殷勤献媚所证实的那样。这些雌隧蜂像条蜂、石蜂等产蜜昆虫那样在冬天沉睡过冬,在春天修筑巢穴,在夏天成长变态,在来年5月之前都闭门不出。
但是,在秋天,雌圆柱隧蜂暂时走出它们的蜂巢去地面接待雄圆柱隧蜂。交尾后雄蜂死去,只剩下孤零零的雌蜂回到蜂巢里,并度过寒冷的冬天。这是圆柱隧蜂与它们最大的不同之处。
斑纹隧蜂先在奥朗日,然后又在塞里昂较好的环境里,在我的荒石园里被我观察过,它们不具有这些地下生活的习性。在光线、太阳和鲜花带来的欢乐中,它们欢快地交配。在9月中旬的时候,我看见在矢车菊上出现了第一批雄斑纹隧蜂,它们往往好几个小伙子追同一只妙龄少女。一会儿这一只雄蜂和雌蜂谈情说爱,一会儿另一只雄蜂和这只拥抱缠绵。雄蜂一般通过武力的方式来霸占女友,一旦雌蜂接受了其中一只雄蜂的爱慕之后,其他雄蜂就会识趣地离开。它们快速地穿梭在花丛中,不在花上停落片刻。它们仔细观察、振翅翱翔、进食和更忙于交尾。
因为自身的原因和布满石子的土地带来挖掘的困难,挖掘这块土地需要镐,不适合铲子,因此我没有从早熟隧蜂那里获得准确的资料。
于是,我猜测早熟隧蜂的婚配习性也和圆柱隧蜂一样。
在凉爽宜人的秋天,雌圆柱隧蜂很少踏出家门,即使外出也不会在花间耽搁太久,很快就返回巢穴,然后躲在温暖的家中逃避寒冷的冬天。雌斑纹隧蜂则不同,它们离开巢穴,在外面同雄斑纹隧蜂相遇交配后,就远走他乡,再也不会回来了。因此,在秋末初冬的时候,我挖掘出它们的巢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成了废墟。而这些雌斑纹隧蜂到它们最初的避难所过冬去了。
温暖的春天到了,由于去年秋天已经交配,受孕的雌隧蜂走出了洞穴,离开了蜂巢。雌斑纹隧蜂也从各种各样的隐藏处出来了,离开自己的蜂房,情形和雌圆柱隧蜂一样。在没有一只雄隧蜂的情况下,这3种雌隧蜂独自筑巢,就跟胡蜂一样。这个季节,胡蜂家族除了几只也在秋季受孕的黄蜂母亲外,其余的全部都死亡了。或者另一种情况下,即在雌蜂产卵的6个月前,雄隧蜂的确帮助过雌蜂。直到那时为止,在隧蜂的生活中一切都很正常,然而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7月第二代隧蜂出生,这次没有雄隧蜂,因此缺少雄隧蜂的协同合作不再仅是表面上说说而已,而是一个确切的事实。我连续不断地观察,以及在新一代隧蜂出生之前进行的夏季挖掘工作,都证实了这个事实。在7月份稍微靠前,如果我的铲子挖掘出了其中一种隧蜂中的蜂巢,总是看到全部都是雌蜂,每次都是如此。
诚然,人们说隧蜂的第二代是在秋季,在一年之内2次建窝筑巢的雌隧蜂与雄隧蜂交配后所生。但是,这种说法是不能接受的,斑纹隧蜂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我看见隧蜂母亲不再外出,只在洞口看门。
有了这种全神贯注看门人的职务,它就无法再从事采蜜和筑巢的活儿,因此,即使隧蜂母亲精力充沛,也不会再生儿育女。
关于圆柱隧蜂,我不知道是否照此类推,它也会有看门人吗?过去,我缺乏这方面的资料是因为在我家门前没有圆柱隧蜂,没有唤起我的注意力。不管怎样,我认为斑纹隧蜂的看门人还不为圆柱隧蜂所知。因为圆柱隧蜂中雌性数量无数,所以可能不存在看门人。
在温暖的5月,斑纹隧蜂母亲形单影只地从冬季庇护所出来,独自修筑自己的窝巢。到了7月份,它的女儿接替了它的工作,因此,这一位老祖母只能干看守大门的工作了。可是,在圆柱隧蜂那里的情况就会变得不同。好几个雌性圆柱隧蜂住在同一个洞穴里,一起留在那里过冬。如果家里的活儿完成时它们还活着,那么谁来做看门人的职务呢?
它们数量很大,干劲充沛,这可能就是无须看门人的缘由吧。然而,在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前,对此我不能作出肯定的回答。
不过,第一个世代是从5月份的卵里孵出来的,全部都是雌蜂,并且数量惊人。虽然在第一个世代没有雄隧蜂,但是它们仍然可以繁殖后代。
6 0天后,第一世代的雌隧蜂卵孵化出第二世代的雄雌两种隧蜂。
然后,交配行为完成后,新的一轮生命循环重新开始了。
总而言之,根据我所研究的 3种隧蜂的情况,隧蜂每年有两代。
春季的一代,是隧蜂母亲在上年的秋季交配受孕,度过冬天后在春天生育出的孩子。夏季的一代,雌隧蜂仅仅通过潜在性的母性而生育孩子。因此,雌雄交配下只生出雌隧蜂,而单性生殖则能产生两性隧蜂。
生殖女神 —隧蜂母亲春季的一代生育需要进行交配,为什么夏季的一代就不需要了呢?身体虚弱、游手好闲的雄隧蜂到这里来做什么呢?为什么夏季的一代是多余的,而春季的一代却不可或缺呢?我们对这个问题能给出满意的解释吗?对此,我一点儿也不能肯定。我不能从中得出什么结论,如果要解释两性问题,那么我们就去问问精通它的蚜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