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刘庄重新去地下室租房子,等到交房租的时候我才发现身上又没钱了。
我和娟子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才凑了四十八块,根本不够一个月的房租。
房东用眼角看着我,我把手上的劳力士摘下来,送到他面前,说,这可是名表,值几千块,先顶两个月房租,等我有钱了再来拿。
房东拿起手表,看了半天,然后又放回我手中摇摇头,面无表情。
我说,这表真的值几千块钱,用来租你的房子,都可以租好几年了。
房东说,我只收现金,不押东西,要不你先把表买了,再来租吧。
以前这房东对我挺好的,怎么现在是这幅德性。不知是他真的不抵押东西,还是看出了这表的破绽,这块劳力士是我在大街上花了三十块钱买的,不光做工粗糙,而且还动不动就罢工,买回来不到两个月,光修理费就花了一百多块钱。
我说,老板你再看看,这表可是我花三千多块钱买回来的。
房东摇摇头,一副死人模样。
不要算了,你不要,有人还抢着要呢。说着我拉着娟子准备走,这时王晨从里面跑出来,还是他有钱,他掏出两张“大团结”给了房东。房东的脸马上变得舒坦起来,眉开眼笑的,像她妈的腚。
王晨没见过娟子,他问我,这是谁?
我说,一朋友。
王晨拍拍我的后背说,行啊你小子,长能耐了骗个漂亮老婆回来。
王晨用“老婆”这个字眼说娟子,让我觉得特别别扭,我还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以后会跟娟子怎样,更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我的老婆,不过在娟子面对我没说什么只是傻笑,娟子则红着脸站在我的身后搓衣角。
起初,我对于娟子怀孕的事,并没有太在意,谁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天娟子偷偷在我耳边说她这个月又没来月经,我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有点严重。
我拉上娟子跑到一家保健用品店买测孕纸。
一男人坐在柜台里面,瞪着三角眼看我。这里面的东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柜子里摆放的男人的生殖器跟他妈菜市场里的茄子一样。
你要什么?男人问我。
有测孕纸吗?
有(拖着长音)。
怎么用?
回家撒泡尿,放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哦……哦……
我付过钱,转身就跑,男人的三角眼让我浑身不舒服,感觉好像在做贼。
回到地下室我让娟子尿尿,她说尿不出来。真******麻烦,平时屎尿比谁都多,关键时刻一滴也搞不出来。我给她灌了两瓶矿泉水,她才淅淅沥沥尿出几滴,杯子里的尿黄黄的,怎么看都像啤酒。
我把测孕纸放进去,是阳性,杨雪真的怀孕了。
我说明天就去医院做了。
杨雪莫名其妙的哭起来,她说我没良心。
这不是有良心跟没良心的问题,她要是真把孩子生下来,那我岂不是17岁就要当爹,并且以后还要养她们娘俩一辈子。
我又是劝又是哄,娟子终于答应去做手术。
娟子没有去大医院,我没钱,她也没有。我从电线杆子上撕下一张专做流产手术的广告,杨雪按照广告的地址自己去了,我没去。
杨雪后来说,她当时在诊所外面站了很久才进去。她说那女医生特别粗鲁,拿一把镊子在她那里掏了半天,她疼得差点哭出来。
她拉长了脸怪我没去陪她,我说有什么好陪的,又不会死人。娟子说,别人都有男朋友陪着就我没有。我说,好了,下次一定陪你去。娟子气的用手捏我的胳膊。
娟子买回来一大堆药,打胎的,补身体的,五花八门,她把药当饭吃,每次都是一大把。一个星期后,娟子顺利排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肉团。娟子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里噙着泪,她说那可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我没觉得难过,反而心里轻松了不少,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娟子来北京的这些天里,我有大部分时间是和杨雪一起过的。自从证实娟子怀孕后,我就没跟她睡过觉,不过还好我还有杨雪,只要闲下来我就去找她和她睡觉,有时也会跟她一块守摊子。
在别人眼里,我们更像是姐弟俩。一次隔壁一大嫂来买袜子,她见面就问杨雪你弟弟今年多大?杨雪红着脸说没说话。过后她问我,我看起来是不是比你大很多?我说没有啊!论实际年龄杨雪比我大5岁,按理说相差并不多,但就面相而言,杨雪更加成熟、稳重一点。她不喜欢别人称我们是姐弟,她说有种拐买未成少男或者老牛吃嫩草的感觉。所以每当一起走路时,她总是远远的跟在身后,似乎是两个完全陌生的路人,但一回到家我们便亲密的如同一个人。她在破败不堪、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吵菜,我站在她身后偷偷把手伸进她裤子里摸她的屁股,她不叫也不反抗,任由我的手在那块肥肉上游来游去。她从锅里夹出一块瘦肉放在嘴边吹两口,然而送到我的嘴边,我用牙齿咬住,又送回她嘴里,跟杨雪在一起感觉无比美好,她懂得疼人,照顾人,不像娟子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别的什么也不会。我曾经怀疑过杨雪是左向东的女朋友,但杨雪否认了,她说他们之不过是很普通的朋友而已,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她,不过我宁愿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7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我跟杨雪在菜市场看摊子,仅仅一个晌午的工夫就买出去了十几双袜子、五六双鞋垫。杨雪高兴的合不拢嘴,她说晚上买只鸡回去炖汤喝。
傍晚我们准备收摊的时候,走过来两个光膀子的男人,其中一人穿着一条大裤衩,裤腰拉的很低,干瘪的小腹上满是郁郁葱葱的黑毛;另外一个前胸的肌肉发达,一块块凸起着,像长了一对女人的奶子,左肩头上刺着一条盘旋的青龙。杨雪笑着说,两位过来看看吧!我这里的鞋子结实耐穿,喏,这双是轮胎底的,你们看看。长着奶子人说,你这鞋也叫结实?你看这双,是从你这里买的吧,刚穿一天就成这样了,再给我们换一双。说完他随手把一双皮鞋丢到杨雪面前,两个人眼对眼诡诈一笑。那皮鞋仰面躺在地上,前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张着大大的嘴巴,像一条饥饿的鳄鱼。杨雪捡起皮鞋仔细看了看说,这鞋质量再好,也经不起这么糟蹋啊,这是人为因素造成的我们赔不了。长着奶子人瞅着杨雪说,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人为因素造成的,赔不了是什么意思?杨雪说,我买的鞋从来没出现质量问题,你再看看这双鞋,它像是被穿成这样的吗?一直站在旁边没做声的黑毛,贱手贱脚的从地上拿起一双皮鞋放在手里把玩,他说,你说不是穿成这样的,那你告诉我它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杨雪气的嘴唇发紫,她说,你这鞋明显是被刀片划开的嘛,我不可能赔你。黑毛点根烟吸了两口,把烟灰弹进皮鞋里。****,他居然拿我的皮鞋当烟灰缸。我说,哥们你们今天是不是来找事的?黑毛抬眼皮看看我说,我们不找事,就是想让你给我们换一双或者给钱也可以。我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说,你们做梦,不想死就马上滚。杨雪拽拽我的衣角不让我说话。长奶子的人黑着脸说,小子你说话注意点,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黑毛也凑过来说,看样子你们是不打算赔给我们了是不是!那没办法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说着他拿起一双皮鞋对着长奶子的人说,这鞋不错,就要这双了。****这跟抢有什么区别,我说,你她妈马上把鞋子放下,否则我让你们好看。长奶子的人的嘿嘿笑两声,说,呵,你小子火气挺大呀!他朝我吐口唾沫,他嘴里吐出的“粪便”挂在我的胳膊上,发出阵阵恶臭。妈的敢吐我,我抄起身边一根棍子劈头盖脸朝他砸过去。他就像一傻子,呆呆的站在那里,没跑也没躲,这一棍子结结实实落到他脑袋上,只听到砰的一声,像敲裂了一个西瓜,红的绿的都淌了出来。长奶子的人哎哟一声,捂着脑袋坐在地上,一旁的黑毛慌了手脚大叫一声:轮子,你没事吧!叫轮子的人傻傻的坐在地上,目光呆滞,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黑毛没跟我动手,他跪在轮子旁边用手帮他捂住头上的伤口,但鲜血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我有点害怕了,他不会这么没用吧,才一棍子就玩儿完了,早知道他这么不经打,我就少用点劲了。黑毛跪在地上哭起来,声音就像池塘里呱呱乱叫的蛤蟆,只打雷不下雨,半天也没挤出一滴泪来。杨雪估计也吓得不轻,说话都结巴了,“田…田生,怎么办?”我说跑吧。她说,跑…跑哪里去,很多人看着呢!我说那怎么办?她说都怪你。我说,我也不知道他这么不经打呀!
我正在不知所措时,一辆110警车呼啸着开过来,围观的人七手八脚的把轮子抬上了车,一警察走过来对我说,你们收拾收拾跟我走。杨雪怔怔的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我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跟杨雪一同钻进了警车。杨雪的确吓坏了,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有气无力的看着我。
车子开的飞快,一路上警迪声声,引的许多路人驻足观看。警察先把轮子送到医院,而后才把我和杨雪带到派出所。
我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里,一戴眼镜的警察坐在桌子后面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沈田生。我蹲在地上,眼睛盯着水泥地面,不停的搓着自己的脚丫子。
今年多大?
17。
哪里人?
山东的。
在哪里工作?
富贵宾馆。
为什么打架?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感觉像是在审问犯人。
我说,是他们先找事的,还抢我东西。
他说,你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说一遍。
我蹲在地上感觉脚有点发麻,我站起来伸伸腿,戴眼镜的警察马上厉声喝道,老实点,蹲下!
我靠,他还真把我当成犯人了。我蹲回地上,说,那两个王八蛋把鞋用刀划烂了,还瞎说是穿烂的,要我赔钱给他,我不赔,他们就抢鞋,是他们逼我的。
你们谁先动的手?警察看着我,钢笔在他的手中不停的转来转去。
是他先吐我唾沫,我才打他的。
用什么打的?
木棍!
总共打了几棍子?
就一棍子他就坐地下了。
那你还想打人家多少棍子!警察四只眼睛盯着我,在他眼里我好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问完问题后,戴眼镜的警察又把我带到一间小房子门前说,今天晚上在这里好好反思反思,等医院那边传来情况再处理你。
我好像没有别的选择,我自觉的走进去,他咣啷一声把门锁了。
房子很小,四周的墙壁洁白的如同女人的屁股。
我坐在墙角里担心起杨雪来,我们刚到派出所的时候,她就被一美女警察带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像我一样被审问,会不会也被关进了小房子里面壁思过。
我倚着墙壁睡了十几分钟,我梦见杨雪给人打的脸都变了形,她哇哇哭着跪在地上求饶。我从梦里醒过来,不是给杨雪吓醒的,是被成群结队的花脚蚊子咬醒的。我挥舞着上衣一阵追打,打死了几只吃的太饱和年老飞不动的,可我刚一坐下,它们又朝我聚拢过来,在我周围上下翻飞左右叮咬,好像是在为那几个死去的家伙报仇。我把衣服穿上捂得严严实实,不过它们似乎也不傻对着我的脸一顿狂啃,为此我还打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我实在忍无可忍对着门口骂了两句:有人吗?都他妈死光了!****你大爷,老子快被咬死了!外面静悄悄的,没人理我。如果此时手上能有把刀就好了,我一定砍的这帮吸人血的家伙个个支离破碎呜呼唉哉。
我不想再睡觉,专心在房子四周寻找那些吃饱喝足、停在墙壁上歇脚的蚊子,瞅准一个,一掌下去,随着啪的一声,尸体应声而落,墙壁上只留下一个血印子。那晚我一共收集了十几只蚊子的尸体,最后把它们集中到一块儿,狠狠捻上两脚,让它们死的尸骨不存。
整整一个晚上,我被那些蚊子折腾的够呛。天快亮的时候,我在洁白的能照出人影的墙壁上撒了一泡尿,看着湿漉漉的一片我感觉好像还不过瘾,我又狠狠吸一口浓痰,用力啐出去,黄黄的痰液贴在墙上,既没有受墙的排斥力反弹回来,又没有受到重力的作用流下来,就像一块膏药牢牢的粘在了上面。
我有点累了,大好的睡觉时间都浪费在跟蚊子做斗争上。我伸展开身体躺在水泥地面上,挺惬意感觉就像小时候躺在田野里,身边是青青的稻谷苗,娘正在弯腰锄草,铁锄和土地发出的碰撞声铿锵悦耳,阵阵凉爽的晚风吹来,娘停下来,拄着锄头用衣襟擦擦额头的汗水,我翻个身,揉揉鼻子,娘看着我笑着,夕阳里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