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末世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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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迁徙之爱(1)

古人说得好,破罐子破摔,爱咋咋的,事情已经是这般田地,我也不怕跟韩萧老师明言了。我在医院处置室里面挂着治疗肠胃炎的点滴瓶子,跟韩萧进行了如下短兵相接的对话。

韩萧:“你现在还小……”

我:“我有一初中同学,浙江人,现在孩子俩了。”

韩萧:“你是大学生,你不能耽误学习。”

我:“我学习挺好,没耽误啊。”

韩萧:“你现在没有毕业,一切还没有稳定。”

我:“什么东西没稳定?我现在就血压不稳定。”

韩萧:“……我是老师。”

我:“校规上没说,老师和学生不能……”

韩萧:“校规上也没说可以。”

我:“你知道咱们校长的夫人原来就是他学生不?”

他叹了一口气:“下学期,我要去港大做访问学者……”

我当时站起来了,手上的针头撅了一下,把我疼得够戗:“这都不是问题。”

韩萧看着我,皱着眉头:“那什么是问题?”

我在心里面又说了一句古人说的话,然后我慢慢地说:“韩老师,你对我有点意思不?”

韩萧坐在对面看了我半天,摇头说:“不。”

我听了之后,思考了十秒钟,忽然发现,韩萧说“不”这件事情,并不如杨老师的孩子已经四岁了,或者白面冷峻的计算机老师和教太极拳的女老师谈恋爱,或者金发碧眼的让扮演卡西莫多更让我心碎。换句话说,我过往类似经历太多,如今已经免疫了。再换句话说,他说“不”的时候,我已经打算再去喜欢别的男老师了。

我耸耸肩膀,冷冷一笑:“跟我想的一样。韩老师,我自己打点滴没有问题。你走吧。”

他站起来看看我,整理了一下衬衫,转身走了。

他要从处置室出去的时候,我说:“哎,韩老师。”

他回过头来。

我从包包里面拿出要送给他的蜡烛:“这是给你的,去港大的时候,停电的时候用吧……”他收下了。

那天生病打点滴的不是我一个人。胖乌云顾军也病了,他疯狂节食并大运动量减肥持续了两个星期,最终因为肝肾虚弱在英语视听课上跟搭档做对话练习的时候晕倒了,晕倒前留下的最后一句台词是“Is thisfat free(这个是不含脂肪的不)”,然后他被送入医院打葡萄糖。顾军打着葡萄糖时,赵晓理花五块钱买了三斤玫瑰香葡萄去看他。胖子流了眼泪,说早就知道因为他胖赵晓理不会跟他谈恋爱,所以想要减了肥再试试,这回一打葡萄糖,让好不容易减下去的几斤全回来了。赵晓理心软了,居然同意跟他交往看看。结果这几乎全校最不般配的一对儿从大二的夏天一直恋到毕业,毕业一年之后结了婚。

武二郎把一封入党申请书交给梁志雯,让她在期末考试之前递到导员手里,他妈妈会通过关系找找人,争取下学期就让她当上积极分子。

当时他们在一个海鲜餐厅,梁志雯用力扒开一只螃蟹,结果螃蟹黄甩到了武二郎的脸上,武二郎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小心点啊。”梁志雯终于忍不住了,对武二郎说:“怎么吃螃蟹是我自己的事,入党和留校也都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或者你妈操心。”武二郎擦完脸,看了她半天说:“你知道我爸是厅长,我的车是保时捷不?”梁志雯把手里的螃蟹扔在桌上:“关我啥事啊!”然后她转身就走。

在这个夏天,赵晓理与梁志雯一个收获了恋爱,一个捍卫了尊严,而在下孙婷婷以一种几乎无耻的方式表达了我的爱情却惨遭拒绝,同样是生活在一个寝室里的女大学生,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后来的两年,我都以为我能喜欢上别的男老师,出乎意料的是,再也没有过了。真奇怪,我并不觉得自己伤心啊,但是就此就好像真的断了对老师们的念想。大四那年,市外办来学校要人,负责面试的居然是我的故人周姐。我的考试成绩和实习记录都很不错,就被外办录取了,成了市外办欧美大洋洲处的一个公务员。相亲两次,没有结果。

不忙碌的日子像走路一样,过得晃晃悠悠的。黄昏或清晨,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半睁半闭着眼睛就会翻看心里面的一本影集,最常看见的一张照片是我大二那年的夏天,细密的雨把学校门口的小街小巷打得湿漉漉的,年轻的韩老师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抻到铁路医院去,我脸上装作病恹恹的,实则心里窃喜……

又是一年夏天,国际民间文化节由我市政府承办。领导让我去外院请老师,联系为省领导做法语翻译的事情。我带着一种衣锦还乡的激动心情开着公家的车去了母校,却发现学妹们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她们忙碌地学习着、恋爱着,谁有心去看闲杂人等啊。

在法语系那个我盘旋了四年的长长的走廊里,有一间教室的门打开着,一个人在给他的学生们讲口译技巧,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要想做一个好的口译员,不仅要有过硬的专业技能,同时开朗随和的性格也是成功交际的重要素质。你们有一个已经毕业的学姐,在国际会议帮忙的时候,只会一个丹麦语单词,还把老外逗得哈哈大笑……”他话没说完,我这颗小心心啊,已经跳得能跟刘翔比跨栏了。我扑到了教室的后窗,赫然看见了韩萧,他还是那么英俊,还是那么帅,他在跟他的学生们讲我的事迹呢。我用手背擦了一下口水,心想会不会他在心里面也有一张照片,有我留在那上面呢?还是古人说得好啊,山不转哪水在转,才子美女总有缘。

两个女孩拎着塑料袋装的冷面从旁边过来,也扒着个窗户偷看了一会儿,然后互相低声地议论:“知道不?韩老师还没结婚呢……”“听说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传说中会说丹麦语的学姐在下我听了心里微微一动(我已经好久没有微微一动了),然后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条墨绿的手绢:幸好今天有远见,估计会狭路相逢,特意带了道具。 啊,又是夏天了……

又是一年夏天,国际民间文化节由我市政府承办。领导让我去外院请老师,联系为省领导做法语翻译的事情。我带着一种衣锦还乡的激动心情开着公家的车去了母校,却发现学妹们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她们忙碌地学习着、恋爱着,谁有心去看闲杂人等啊。

在法语系那个我盘旋了四年的长长的走廊里,有一间教室的门打开着,一个人在给他的学生们讲口译技巧,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要想做一个好的口译员,不仅要有过硬的专业技能,同时开朗随和的性格也是成功交际的重要素质。你们有一个已经毕业的学姐,在国际会议帮忙的时候,只会一个丹麦语单词,还把老外逗得哈哈大笑……”他话没说完,我这颗小心心啊,已经跳得能跟刘翔比跨栏了。我扑到了教室的后窗,赫然看见了韩萧,他还是那么英俊,还是那么帅,他在跟他的学生们讲我的事迹呢。我用手背擦了一下口水,心想会不会他在心里面也有一张照片,有我留在那上面呢?还是古人说得好啊,山不转哪水在转,才子美女总有缘。

两个女孩拎着塑料袋装的冷面从旁边过来,也扒着个窗户偷看了一会儿,然后互相低声地议论:“知道不?韩老师还没结婚呢……”“听说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传说中会说丹麦语的学姐在下我听了心里微微一动(我已经好久没有微微一动了),然后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条墨绿的手绢:幸好今天有远见,估计会狭路相逢,特意带了道具。啊,又是夏天了……

爱的产生玄妙且突然,也许会发生在一个不经意的清晨,也许会迸发在某个心灵碰撞的瞬间,它可以绵长悠远,也可以电光石火,有种无以名状的情愫,像前世纠葛,像今生夙愿。在爱的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此时,你只需放下一切去悉心感受那份内心的悸动,无须多言。

西蒙在西奈半岛达哈巴经营了一家餐馆。

很难用“经营”这个词,他就是让这家店随风摇摆着,连他自己都是胡乱活着的,每天睡在哪儿,都拿不准。有时睡露台,有时睡厨房,还睡在沙地上——我说,小心,浪会把你卷走。不怕,我是一条鱼,天生的鱼。

没错,西蒙就是一条鱼,他可以自由潜水下潜三十米,帅呆了。他说年轻时能一口气徒手潜得更深,可是花天酒地,抽太多烟,这些年肺活量已经下降了。

认识西蒙的第一天,他就显现出浪子本色,含着一腔深情凝视着我,用融化人的柔软说,月亮掉在你的眼睛里了,还有你的皮肤,是最好的丝绸,嘴唇就像清晨绽放的花朵,你的脖子……

停!西蒙?你是叫西蒙吧?拜托能不能换一套台词?你这些语录,全达哈巴的姑娘都会背了!

西蒙咧嘴笑,是的,我叫西蒙,她们都叫我达哈巴情人。西蒙一头乌黑湿润的长卷发,脸部有着贝都因人的剽悍,肤色黝黑,神情坚毅。甜言蜜语的时候天真得有些无耻,沉默时,却有一种原始的冷峻气息。有些贝都因人至今仍以氏族部落的方式在沙漠里游牧,也有一些接受了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做生意,开吉普车,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与干奇百怪的游客打交道——即使被现代文明同化的那一部分贝都因人,骨子里仍然流动着远古的声响,他们与自然的沟通方式从未被打断,保留着某种珍贵的直觉。

达哈巴有很美的星空。为了这样的星空,我都可以一直住下去,住到天荒地老。

从我所住的旅馆步行到西蒙的餐馆,大概有十五分钟的路程,每一步都宛如天堂。达哈巴就是天堂。来到达哈巴不过数天,我已经有了很多欢欣的秘密,比如清晨所有店铺还没开的时候,惺忪着一双眼,跑到海边,会被无遮无拦的美丽所震撼,大海就像一匹没有边际的蓝布,肆无忌惮地弥漫得到处都是,由于视觉差的缘故,海比岸更高,似乎随时都会倾洒下来。看着这种陡峭的危险,我会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兴许某天海啸袭来,这里所有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我将不复存在。

西蒙的餐馆,是我非常喜欢的地方,随意,野性,没有任何矫饰。我也喜欢这条街上其他的餐馆。左边第三家,晚上华灯遍地,颜色绚烂,因为光线太迷幻,把近海的区域也映照得充满了魔幻色彩。我经常坐在那里,低头看鱼类款摆漫游,有时还会有海龟。左边第四家,苹果味的水烟味道真香啊,五埃镑够一直抽到破晓似的。右边第一家,日本菜做得很正点。右边第二家,音乐最是楚楚动人,兜兜转转,吟唱着悲伤,每次经过,都听得心尖升起悲凉,好像内心纠缠不清的凄楚被悄悄拉出了线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在拐弯处,有一些无人的空草屋,那是我最喜爱的地方。

空空的草屋,曾是有人经营的店,不知为什么除了一地沙子什么也没留下,没有流浪狗睡在里面的时候,我就独自坐着,或者索性躺下来。闭上眼睛,听海浪的翻腾。这么躺下去,渐渐地,会有一种自我消亡的感觉,大自然吞噬一切。大自然终究,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