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呆瓜鲶鱼,靠搅局胜出
11月,朗伯宁决定去全国视察门店,并且以考察市场为名,把钱宝珠带在了身边。钱宝珠的圣诞策划已基本完成,很有趣的一个主题,叫“圣诞节的动物们”,执行交给了丁丁琪和彭格远。宋为仁变得极为殷勤,满口答应帮忙看着。
谭月明的病假整整休了两个月,据说做了个小手术。钱宝珠临走的前三天,她才露面。钱宝珠看她面色憔悴的样子,动了恻隐之情,一个人敲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她说:“谭小姐,身体还好吧?”
“死不了,谢谢你担心。”
钱宝珠发现人要是占尽上风,就不在乎别人言语的刻薄。她坐下来说:
“月明姐,怎么说都是你带我入行的。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要抢你的风头,我不明白,咱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以后你会明白的。”谭月明挑了挑眉说,“我只能说,我们太像了,你经历了什么,我就经历了什么。我只是希望,你的结局会比我好。”
谭月明身体虚弱,性子里的凌厉反倒更尖锐了。钱宝珠看她自顾自地打开电脑,多半是不想说话了,她也就识趣地离开了。
钱宝珠在门外正好遇见了雪妮。她说:“谭小姐怎么了,什么病啊,休息了这么久?”
雪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别问了,我知道也不能说。”
听她这话,显然是什么都知道了。看来钱宝珠还要再忍几天,等到她憋不住了才能知道。
不过谜底很快就有消息灵通人士揭开了。
中午,钱宝珠和丁丁琪到餐厅吃饭,丁丁琪低低地说:“知道谭小姐什么病吗?”
钱宝珠还正想知道呢。
“血崩,内分泌失调。”
钱宝珠压低声音说:“喂,别胡说。”
“这事能胡说吗?有人在许正声那儿看见医院开的病假条了。”丁丁琪很同情地说,“唉,这是‘剩’得太久了,都‘剩’出毛病了。”
就在这时,罗满来了,坐在不远的桌子旁。丁丁琪立时转了话题。她说:
“你认识那个人不?”
钱宝珠抬头看了看罗满,点了点头。
“他昨天给了我一封情书,你猜怎么着?是真正的情书!用笔写在纸上的那种!简直是稀有动物!”
丁丁琪这会儿可不像刚才那么低调,声音刚好落在罗满耳朵里。
罗满一向自以为是惯了,被当众奚落,脸上自然挂不住。他端盘子坐了过来,说:“你说什么呢?”
钱宝珠连忙道歉,说:“算了,算了,小孩子口无遮拦。”
毕竟丁丁琪是自己的助理,当众揭别人的短,是有那么一点过分。
丁丁琪却白了罗满一眼说:“说你呗,干吗还问啊。我都没管你给我写情书,你凭什么管我说给别人听啊。”
这回可好,全世界的人都听见了!尤其这彪悍的逻辑,让所有人都喷饭了。
罗满气极了,啪地一拍桌子,指着丁丁琪的鼻子说:“你!”
丁丁琪反应奇快,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头,反方向一扭,罗满立时疼得惨叫一声。不过丁丁琪比他叫得更响,她用极度尖利的高声喊:“非礼啦!臭流氓,你敢碰我!”
罗满龇牙咧嘴地还要辩解,可丁丁琪怎么会给他机会,她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意粉,“啪”地扣在他脸上。
罗满后面的话就剩下番茄味儿了。
钱宝珠完全被丁丁琪一系列的“动作片”吸引了,看过精彩镜头才想起拉架。她说:“小琪,不气了,别把人家打坏了。”
这句哪是安慰呢,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一个大男人被个小姑娘打坏了,以后脸都可以不用要了。
罗满身份面子全不顾了,顶着一头鲜红的面条就要和丁丁琪动手。
丁丁琪却一下跳上桌子,拿起餐刀放在手腕上,飙泪地说:“你不要脸!
你再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
这场面可就严重了,看热闹的几个男同事立时上来把罗满按倒了。
钱宝珠声情并茂地说:“小琪,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这么多人给你作证撑腰呢。”
罗满被同事强行拉走了。他声嘶力竭地回头说:“钱宝珠,你阴我!”
“啊?”钱宝珠转回头说,“怎么又算上我了?”
丁丁琪已经从桌子上跳下来,泪也不流,人也不死了。她把手里的刀子顺手一扔,说:“哼,跟我斗!”然后她又搂着钱宝珠的胳膊说,“看不出来啊宝珠姐,原来你也是演技派呢,刚才装得太像了!”
钱宝珠一脸迷惑地说:“我……我没装啊。”
丁丁琪却摇着她的胳膊:“还装,人家都走了。”
下午,王志洋就找上门来了。钱宝珠一看这架势,讷讷地说:“王经理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你找错人了,宋经理才和你平级呢。”
王志洋却拱了拱手说:“我是来求情的。请你和那位丁小姐说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别再闹大了好吗?”
钱宝珠愣了一下才想明白。虽然是丁丁琪把罗满修理了一顿,可是她又是非礼又是自杀的折腾了一遍,事情真闹起来,吃亏的肯定还是罗满啊。现在回想起自己那句作证撑腰的话,怪不得罗满说自己阴他呢。
钱宝珠真是有点佩服丁丁琪了,占尽便宜,还要人家上门来道歉。
她说:“小琪那边我会说的。”
“那就谢谢你了。”
“王经理,”钱宝珠叫住要离开王志洋说,“我有点事不明白。”
“什么事啊?”
“罗满真的太跋扈了,总是欺负人,你为什么还要老护着他?”这话在钱宝珠心里已经压了好久了,可她突然又了悟地说,“哦……他是你亲戚,对吧。”
王志洋一脸稀奇地说:“上班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说欺负人的话呢?如果你是说小董的事,我可不同意。小董可是一线销售人员,连个同事都摆不平,那还谈什么摆平客户呢?至于丁小姐,被欺负的好像是罗满吧。”
“可他这样也不利于团队和谐发展啊。”
“我这个人可能比较激进,我觉得太和谐让人不思进取,不稳定的环境容易刺激人的斗志。罗满是有点可恨,可恨得让人想灭了他。这不是很好吗?”
“呵呵,好的……有点变态。”
王志洋哈哈地笑了,他说:“听过鲶鱼效应吗?”
“什么效应?”
“以前运沙丁鱼的时候,成活率特别低,可是后来有人发现,在沙丁鱼群中放一条鲶鱼,成活率就会大大提高了。”
“真的假的?为什么?”
“因为鲶鱼突然到了陌生的环境,就会很急躁,四处乱游。这样好静的沙丁鱼被搅得神经紧张,加速游动,就不会缺氧致死了。”
钱宝珠有点明白了,她说:“那罗满就是你的鲶鱼,有他搅和着,其他人就会奋力地游?”
“差不多吧。”王志洋说,“以后也是要做领导的人,多留心些管理上的知识,没坏处。”
“谁?我吗?”
王志洋没答,只是微笑着走了。
王志洋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不过刚才的鲶鱼理论倒让钱宝珠获益不浅。
原来团队里不光要有一个呆瓜打杂,还要有条鲶鱼搅和。那她自己是算呆瓜还是鲶鱼呢?
从前肯定是呆瓜。现在,可能就是鲶鱼了。
呆瓜鲶鱼,靠搅局胜出!
职场箴言业绩里的激进分子,八卦里的传话高手,都是职场里不停折腾的搅水鲶鱼。
2.浪漫的累死之旅
钱宝珠不是没出过门,但出差还是第一次。衣服要怎么拿呢?和朗伯宁要保持怎样的距离呢?是扮事业型还是淑女型?这个时候,她真想念付小溪。可是现在,找她就等于找难堪。临行前,吴敏要去送机,钱宝珠连忙说:“别逗了,我上司也在呢,人家还不当我是小孩啊。”
当然,这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心里,她还是怕吴敏看见朗伯宁的。毕竟他们还只是地下恋。吴敏一听有上司,便答应只送到地铁站。路上,她拉着钱宝珠说:“很久不见你和小溪联系了,吵架了?”
“算是吧。”
“怪不得。哲宇和小溪在一起了,你也不知道吧?”
“啊?”钱宝珠怪叫一声,“小溪怎么会看上他?”
“后悔了吧,人家小溪多有眼光。”
“谁后悔了,我只是比较惊讶。小溪那么傲的人怎么会爱上呆瓜?”
吴敏用鼻子哼着说:“找老公又不是参加《以一敌百》,太聪明的你对付得了吗?”
“什么意思?我很傻吗?”
“你呀,给我好好想想终身大事吧。家是个休息放松的地方,天天在外面工作和别人钩心斗角,回来再找个全是心眼的老公斗智斗勇,你不累吗?人家小溪那才叫聪明呢。”
“她那么好,你找她做女儿去啊?我不拦着。”
“算了,算了,我说错话了。我女儿天下第一,人见人爱行了吧?”
钱宝珠站在自动售票机前停下来说:“妈,我知道你为我好。终身大事,我一定快快拿下。”
吴敏点点头说:“好,别让我再等了,再等我就老了。”
“呸呸呸!我还没批准你老呢。”
辞别吴敏,钱宝珠就箭一样飞去机场了。她对这次出差充满了期待。在她眼里,这根本就是打着公事旗号的甜蜜旅行,要不然干吗不带别人,非带着她呢。
朗伯宁早就到了机场。钱宝珠跑过去,和他轻轻吻了唇。朗伯宁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钱宝珠说:“你就准备了这一双鞋?”
钱宝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浅棕小羊皮短靴,说:“还有一双单鞋,配洋装的。”
“也是这么高的?”
“7厘米高吗?也就算中跟的吧。”
朗伯宁看了看手表,拉起她说:“走吧,咱们去转转。”
朗伯宁带着钱宝珠去了机场商场,在那里挑了双柔软的坡跟鞋。钱宝珠穿在脚上很舒服。她说:“干吗给我买鞋子?”
朗伯宁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说:“过两天你该谢谢我了。”
那天他们直飞哈尔滨,钱宝珠想象中的浪漫之旅也就开始了。他们品着味道不太好的咖啡,捧着笔记本看了部老电影。朗伯宁看到一半就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钱宝珠闻着朗伯宁身上的淡淡香味,温馨到半条膀子都酸了。
下机之后,哈尔滨分部的同事把他们接上了车。钱宝珠仿佛都已经听到索菲特酒店的召唤了,车子却把他们直送进了公司分部。
朗伯宁马不停蹄地召开会议,听取汇报。在机上只喝了一杯咖啡的钱宝珠饿到神经崩溃,胃部抽搐。
汇报直到晚上六点才算结束,哈尔滨分部负责人杜严要请朗伯宁吃饭,钱宝珠心中一乐,终于有吃的了,还是东北人实在。
可是那叫吃饭吗?
劝酒一轮又一轮,钱宝珠想好好吃两口菜都难。
杜严拿着瓶五粮液醉醺醺地说:“钱小姐,既然出来跑外,我就得把你当半个男人。所以嘛,我一杯,你一半。”
朗伯宁拦着说:“杜经理,宝珠不会喝酒。”
杜严更高兴了,他说:“看朗总监的意思,是要帮她喝一杯了。”
这还是钱宝珠第一次见识“酒桌凶猛”。朗伯宁的脸红得都有点不正常,钱宝珠瞥了眼酒杯,说:“没事,还是我来吧。”
说完,端起来就喝了一杯。白酒奇辣,她连忙又拿起可乐狂喝。
满桌齐声叫好。杜严眼也不眨地连喝了两杯说:“看不出来啊钱小姐,女中豪杰啊。”
朗伯宁关切的眼神飘过来,钱宝珠眨了眨眼睛,用微表情说了句没事。
晚上九点,朗伯宁和钱宝珠才回到酒店。朗伯宁的脚步有点浮,进了房间直直躺在床上就睡了。
钱宝珠疲惫地靠在床边叹了口气。
这就是她期盼已久的浪漫之旅吗?
好像只有飞机上的两小时才勉强算得上。她看了看已经睡死的朗伯宁,醉酒的样子也赏心悦目。
她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回到自己的房间。
爱情小语
不要试图把爱情混进工作,别人的,自己的,都不行。
因为一旦工作失守,就会殃及爱情。
早晨七点半。
朗伯宁打来电话时,钱宝珠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她说:“喂?什么事?”
“半小时内收拾好,杜严一会儿来接我们。”
“啊?”
钱宝珠昏头昏脑地就冲进了洗手间。要死了,平时上班也没这么急过。半个小时之后,朗伯宁敲开了房间的门,精神奕奕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昨晚喝过酒。他一进门就关心地问:“怎么样?昨天喝得那么急,有没有事?”
“没事。”钱宝珠一边对着镜子刷睫毛,一边介绍经验,“我都吐在可乐里了。”
朗伯宁哑然失笑。他说:“今天要去各分店,需要打分的表格准备好了吗?这些第一手材料有利于你将来策划把准方向。”
“明白。”钱宝珠收起化妆品,拿起背包说,“可以走了,朗总监。”
“今天看起来,比昨天还精神。”
“因为……不说了。”
钱宝珠先出了门。她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游山玩水的心思说出来,要不然显得有点自做多情了。
这一天,他们一共跑了全城五家分店。考察,调研,开会,一直忙到晚上。这次她可知道朗伯宁为什么给她买鞋了,两只脚痛得她都想当场砍掉了。
晚上再回酒店,半点浪漫的心思没了,全都僵尸一样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不动。
朗伯宁递给她一瓶水说:“明天是不是要换鞋了?”
钱宝珠突然翻身起来,看着手机上的电子客票记录:“不会吧!明天十一点的飞机飞沈阳?”
“对啊,你不会忘了吧。”
钱宝珠惨叫一声栽倒在床上。
朗伯宁却轻松地说:“加油吧,后面还有十个城市呢。”
“你杀了我吧!”钱宝珠在床上打起滚来。
钱宝珠这才想明白,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原来这么大。十一座旅游名城,全程五星酒店,一个月的空中飞人,原来都是为折磨人准备的。
第二天,她跟着朗伯宁飞往沈阳,之后飞北京、西安、郑州、重庆、青岛、温州、长沙、厦门,最后到达广州。一路下来,几乎三天一座城市。开会,视察门店;开会,和一线员工见面;开会,宣传优雅气质,高贵精神。然后上机飞往下一个目的地。
在离开厦门的那天,飞机晚点五小时。航空公司发了盒饭和水,大家一窝蜂地冲过去。朗伯宁却翻着会议记录,坐着不动。
钱宝珠说:“你不要吗?”
朗伯宁不疾不徐地说:“见者有份,不用急的。”
钱宝珠摆出一副花痴的表情说:“知道吗,你这样从容不迫的大将气质好帅哦!”
“是东北大酱啊,还是山东大酱啊?”
“哈,被你识破了。我去参加哄抢了,不打扰你了。”
钱宝珠帮朗伯宁拿了水和盒饭,然后坐在一边无聊。出来得太久了,笔记本里的片子都看完了,机场里的wifi又慢得要死。钱宝珠闲得发慌便给吴敏发短信。她说:“我们老板是变态呢。”
这深更半夜的,吓得吴敏头发都竖起来了,一串串短信发过来。
“你在哪儿呢?”
“什么情况?”
“是不是不方便打电话?”
“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钱宝珠回:“我的意思是,他是变态工作狂。”
吴敏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过来说:“你想吓死我啊!”
钱宝珠抱着电话,咯咯地笑个不停。
飞机到达广州的时候,已是夜里九点了。朗伯宁没让公司人的接机,直接打车去了花园酒店,因为公司有协议价,豪华房也才五百。进了房间,钱宝珠这才真的感觉有些累了。一个月的奔忙,这里是终点。尽管没有想象中的偶像剧情节,但也受益良多。
朗伯宁一路上对她的额外指点,加上王志洋临走前的话,让钱宝珠隐隐觉得她可能要升职了。这样一来,朗伯宁对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反倒让她高兴。至少这表明朗伯宁看重的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因为私人感情。
钱宝珠放了热水,准备洗澡,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钱宝珠扬声问:“谁啊?”
“客房服务。”
钱宝珠裹着睡衣开门。没想到门外竟是朗伯宁。他推着银亮的小车子,上面放着一枝太阳菊和一瓶放在冰桶里的红酒。
他看着钱宝珠的装扮说:“看来是睡衣派对了。”
钱宝珠紧紧了衣领说:“深更半夜的,派什么对啊。”
朗伯宁把小车子推进房间,用后背关上门说:“我知道你对这次出差有其他想法……”
“伯宁,”钱宝珠打断他说,“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我觉得你这样做挺好,也是对我的尊重。咱们的关系其实挺混乱的,我也希望能做到工作是工作,爱情是爱情。”
朗伯宁走到她面前说:“宝珠,你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不过今天晚上,你是想谈工作呢,还是谈爱情?”
钱宝珠红着脸,拽着朗伯宁的衣襟说:“如果是谈情呢,你这身衣服可和我不般配哦。”
朗伯宁突然拦腰抱起她向浴室走去,说:“那我们现在就找套般配的来。”
钱宝珠在清晨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仍在做梦。朗伯宁就躺在身边,睡得正香。天光微微地从窗口溢进来,把房间染成潮润的蓝色。
朗伯宁被钱宝珠的翻身吵醒了。他说:“怎么不睡了?”
“看你呗。头发乱成这样也这么有型。”
朗伯宁一把抱过她说:“少磨牙吧。要吃早茶吗?现在可能还来得及。”
“要是来不及呢?”
“那就去路边吃油条。”
钱宝珠真爱朗伯宁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真是冷幽默的最高境界。
朗伯宁爬起来去浴室冲澡,他在哗哗水声里大喊:“宝珠,帮我把衣箱里的牙具拿过来。 ”
钱宝珠懒洋洋地说:“好啊。”
朗伯宁的衣箱极整洁,一边放衣物,一边放杂物,各安其位,布局合理。
钱宝珠暗下决心,绝不在朗伯宁面前打开自己的箱子,那乱七八糟的一堆,一打开就能火山喷发。
她拿出牙具盒子,里面“啪”地掉出一根棒棒糖,竟是她最爱的“素手浣花”。她捡起来跑去浴室说:“有棒棒糖为什么不给我?”
“拿去,拿去,原来还是小孩子。”朗伯宁打开浴室的门,伸出手说,“我的牙具呢?”
光天化日之下,看着赤裸裸的朗伯宁,钱宝珠很不习惯,脸不由得红了。
她把牙具盒子塞给他,转身跑回了房间。
钱宝珠打开窗,一个人趴在窗台吃棒棒糖。她用力咂着,过去的一些记忆不经意地拼接了起来。
某一天昏暗的公司餐厅里,朗伯宁戴着蓝牙耳机,喃喃低语:“乖,回去给你买棒棒糖。”
某一天办公室里,谭月明的那一束一百根的“素手浣花”。
不会这么巧吧?
钱宝珠感觉自己嘴里的棒棒糖,似乎有些怪味了。
十二月的广州,晨风阴寒刺骨。
钱宝珠突地打了个冷战,把棒棒糖用力地抛了出去。
朗伯宁擦着头发走出来说:“喜欢那个牌子,我以后买给你。”
“不用了。”
钱宝珠不自然地笑了笑,“砰”的一声关起了窗。
3.从前的默契回来了
回到上海,圣诞月的宣传已经全线展开。钱宝珠策划的“圣诞节的动物们”在礼品珠宝大军中另辟蹊径,独树一帜。麋鹿、小熊、兔子、狗和狐狸,五种动物,24款造型,涵盖了戒指、吊坠、胸针等一系列产品,并且以钻石、宝石、水晶划分出高中低三档价位,全面拉动了店面人气,圣诞没到, 捷报频传。
丁丁琪一见到钱宝珠就邀功:“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钱宝珠抱着她隔空亲了亲,说:“我太满意了,我自己做都不见得有这么好。”
丁丁琪说:“嘿嘿,看来这次谭小姐失算了。”
“什么失算了?”
“没病装病两个月不来,摆明了就是等着咱们出丑。可惜啊,给了咱们表现的机会。”
“你别老针对谭小姐,其实她人不坏的。”
“哼!”丁丁琪不屑地说,“在你眼里,全世界80%都是好人,剩下20%的人做了亏心事还都是情有可原。”
“我有这么老好人吗?”
丁丁琪摸着她的脸说:“都在这儿写着呢。”
重新回到公司,钱宝珠隐隐地感到众人的改变。许正声在筹备新一轮的招聘;王志洋积极联络分区经理,拓展业务;而宋为仁对她的态度变得更加和蔼可亲了。
只有朗伯宁按兵不动,像一只狩猎的雪豹,蓄势待发。
谭月明在圣诞前,做出了辞职的决定。
这让钱宝珠有点不敢相信。
谭月明从许正声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钱宝珠拦住了她。
钱宝珠说:“月明姐,为什么要走?”
谭月明说:“因为我已经攒够去西班牙的学费了。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在这里久留。31号同事给我开欢送会,你一定要来啊。”
钱宝珠缓缓地点了点头。
谭月明独自回了办公室,收拾好东西,走了。
因为董哲宇回来帮忙打理家具厂,董刚便有更多的时间陪吴敏。两个人商量着要去温泉之旅,但吴敏又放心不下钱宝珠。
钱宝珠说:“走吧走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倒是董叔要把我妈照顾好啊,年前记得把人给我交回来。”
董刚笑着说:“没问题,闺女都发话了,我肯定照办。”
“哎哎哎,谁同意你改口了?”吴敏不满地说。
可钱宝珠听得心里喜滋滋的,很想尽快体验有老爸的日子。
董刚和吴敏出发的那天,董哲宇也去送行。钱宝珠终于看见他的现任女友——付小溪。
吴敏拉着她们的手说:“我是特意嘱咐哲宇把你们都找来的。两个人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有什么事迈不过去的?去找个地方说说,我们这边有哲宇就行了。”
钱宝珠猜不准付小溪什么态度,抬头看她。
付小溪拉起她的手说:“走吧,咱俩说话去。”
两个人就去了机场的咖啡店,50块一杯,还要加收15%的服务费。付小溪和钱宝珠瞥了眼账单一同说:“怎么不去抢啊?”
钱宝珠嘻嘻地笑着,仿佛从前的默契又回来了。她说:“对不起,小溪,我不想解释了。我只想说,我没想过伤害你,我还想和你做朋友。”
付小溪说:“宝珠,我应该和你说对不起。我生你气,其实不完全是为了彭格远,他不值得。”
“那是为了什么?”
付小溪抿了口咖啡说:“你知道我们以前为什么能成为朋友吗?”
“这还有原因吗?”
“有。因为你是个安于现状、不懂与人争锋的人。你简单、没心眼、心里有什么、嘴就说什么。你总是说我聪明,可是聪明的代价就是没有安全感,任何人和我在一起,我都会猜他们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和我接触。但是宝珠,只有你不一样。和你在一起我不担心,也不怀疑,我可以把所有秘密告诉你。对我来说,找一个可以吐露心事的朋友,绝对是件高难度的事儿,天知道有多少女人死在闺密八卦的大嘴巴之下。所以我爱你,就像爱稀有动物。”
钱宝珠“扑哧”一声笑了。她说:“没想到我以前这么珍贵。”
“宝珠,彭格远的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也许真的没什么,但是放在你身上,我受不了。你瞒着我和他谈生意,一下击碎了我们以前相处的底线。”
“对不起,小溪,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要不然我打死也不和他来往。”
“不用对不起,你做得没错。是我这个人太刻薄、不正常,神经质加强迫症。”
“干吗这么说自己?”
“不是我说的。”付小溪的脸上闪过一丝甜蜜的笑容。
钱宝珠恍然大悟:“啊……董哲宇说的。”
付小溪点点头:“他是第二个你,简单,正直,老实。是他告诉我自己有这么多问题,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不公平。是我没有做好准备,面对一个聪明能干的、已经长大了的钱宝珠。对不起。其实,我真的不想失去一个这么多年的朋友。”
钱宝珠听着,鼻子有点酸了。
两个人的手隔着桌子握在了一起。
钱宝珠说:“小溪,我对你,永远都是以前的宝珠。”
付小溪说:“嗯,我们以后也永远是好朋友。”
4.黑暗曙光
谭月明的欢送会,同事AA包了一间迪吧的大包房。高层没有一个露面,就连她的顶头上司宋为仁,也只是出钱不出面。钱宝珠手头有事,到得晚了。推开门,包房里充斥酒气,说是欢送会,还不如说是同事凑份子办新年聚会。
谭月明坐在角落里,拿着Tequila瓶子看别人疯闹,嘴角挂着无所谓的笑容,眼角却是人走茶凉的落寞。
钱宝珠拿着杯子走过去说:“月明姐,我们喝一杯吧。”
谭月明迟钝地抬眼,看来是喝多了。她口齿不清地说:“伯宁呢?”
钱宝珠没想到谭月明会问起朗伯宁,她说:“他有事吧,我哪知道总监的行踪。”
“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了吗?还说不知道。”
钱宝珠霎时无语了。这个秘密,她一直以为没有人知道。
谭月明拿着酒瓶给她倒满一杯,说:“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经历了什么,我就经历了什么。你现在怎样爱他,我就怎么爱过他。我赔了五年的青春,你继续。”
谭月明和她撞了撞酒杯一饮而尽,可钱宝珠拿着酒杯的手,已经在抖了。
她没想到自己最惧怕的谜底,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揭开了。而谭月明低喃着,分不出是在说给谁听:“我不过是想要他娶我,他都不肯。我已经34了,我等不了。”
钱明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淡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她问:“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他为什么不肯娶你呢?”
“你应该问他为什么要娶我!我最大的用处,就是帮他做了一个又一个成功的策划。他身边都是不合作的人,只有我死心塌地地办事。我每天做着嫁给他的美梦,默默地等、等、等,可我最终等来了什么?等他培养了一个替代品。”
谭月明的手指,直指着钱宝珠。
她恍然明白了一向对名利淡薄的谭月明为什么会和她争个你死我活。谭月明争的不是利益,而是感情。一旦她取代了谭月明职场上的地位,就等于夺走了她手里唯一的筹码。
其实谭月明在会上第一次不支持朗伯宁,只是想给他一点压力,一点威胁。
可是人生的转折,就在一念之间。
钱宝珠拍案而起的那一刻,挪移了朗伯宁的重心。谭月明从此再也收不住手中的线,只能眼睁睁看着朗伯宁偏出她的航道。
钱宝珠蓦地想起朗伯宁那番有关赌博的话。当初她以为这是种比喻式的安慰,现在她才懂得,人生竟真的是一场赌博。朗伯宁一直在耐心地等着她在工作上成长,近一步远一步地撩拨着她的心绪,直到她真正可以独当一面,才放心地抛下谭月明,收下了她。
谭月明说:“去西班牙留学的钱,我早就存够了。可是朗伯宁总是给我一丝希望,让我舍不得走。其实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帮我下了决心。知道之前我为什么休息那么久吗?因为朗伯宁坚定不移地带我把孩子拿掉了,导致我血崩。”
孩子这个名词,离钱宝珠的世界实在太远了。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定定地望着谭月明,半晌才开口:“你……怀过他的孩子?”
谭月明似笑非笑地说:“我以为这样可以留住他,可我没想到,他确实是个敢作敢为的男人!宝珠,你跟着他,可要多保重啊。”
谭月明要离开了。
这个挂名的聚会,根本不属于她。
而钱宝珠在心里麻木地想着,谭月明说的话是真的吗?
她有点不确定这是不是谭月明临走前的挑拨离间。
她还有一点不相信,风度翩翩的朗伯宁怎么可能这样冷酷绝情。
谭月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拿起手包说:“对了,忘了问你,棒棒糖好吃吗?伯宁出差前,一直住在我那里,现在,我把他全给你了!”
这一瞬间,钱宝珠所有的防线都崩溃了。
她想起那根“素手浣花”就一阵一阵地恶心。
她一把推开谭月明,踉跄地冲出了门外。
钱宝珠可以去哪儿呢?
她不知道。
她站在巨大的天桥上,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冬夜的风,猛烈地灌进领口,仿佛要冻结她早已冰冷的身体。
她不想回家。吴敏不在,家里静得可怕。
她给付小溪打电话,可是小溪言语间不稳的呼吸声,让她警觉自己打扰得不适时。
她一个人在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干枯的树枝在路灯下织出细密暗黑的网。
她忍不住想起一个人。地址就存在她的手机里,钥匙就挂在她的钥匙串上。
她拦了辆车子直奔而去。
弄,39号,502室。
她低低念着,把手里的钥匙插进锁孔。
“咔——”
锁换了。
她不甘心,用力扭着,仿佛这扇门打开后,就会看见那个穿着天蓝色围裙的男人。
可是“啪”一声,钥匙断了。
最后的希望,也跟着断了。
楼道里极静,延时开关在黑暗中亮着微弱的光。
她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颓丧地倚着门坐下来。
她终是挑错了吧,被那些虚荣闪耀的光芒,遮住了眼睛。
她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泪水竟已干涸在脸上。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她缓慢地拿出来。
是朗伯宁。
她接听,却一言不发。
“宝珠,是你吗?你在哪儿呢?怎么不说话……”
朗伯宁的声音焦急又殷切。
她却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可是此时,她真的需要这份关心。
即便是假的又怎么样?
她的亲人,她的朋友,都有了归宿。
而她,只有她自己。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是无畏的。
因为不用担心失去。
既然朗伯宁已不是她的爱情,那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事业吧。
她活动着麻木的身体,站起来,行尸走肉似的移到窗前。
她握着电话,喉咙干涩地说:“伯宁吗?来接我啊。”
窗外的天空,已悄然放亮。
她站在新年的第一道曙光里,也是新的钱宝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