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沉睡的魔王
“伯父,您大概有些误会,貉蒙,呵呵,正是宫某家仆。”
刚说完,眼神便若有若无地看向某个角落,那里,某姑娘正被牢牢按着,不准出声。
被那道若无实质的眼神一扫,魔渊只觉得身上一寒,捂住陶七七的手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力度,身前的姑娘用力一挣,便脱开了他的束缚,回身瞪他一眼,便主动现了身形。
“爹!你没事吧?”
清脆的嗓音倏然响起,众人诧异地看向突然从角落里走出来的陶七七,就见她疾步冲来,扑到陶翼之身上,泪眼汪汪地说:“爹啊,您刚才那句霸气的说辞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众人默。
合着这姑娘就是冲着这句话才屁颠颠地滚出来的?
嘴角噙笑,他似乎总能从这个笨蛋身上感受到无限的生命力,即使她的体内有着繁复的未知。
像是想到了什么,宫翎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勾唇:“回去和她说,在我……呵呵,在我父亲未起疑之前,最好立即收手,否则,我不介意代替他清理门户。”
那个女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了。
咧嘴,眉眼弯成可爱的弧度,陶七七直接无视眼神阴狠的貉蒙,走到宫翎面前,仰头,狡黠一笑:“死猫,如果我不出现,你会将我的家人安全带回去么?”
眸间划过一丝暖意,倾身,凑近她的小脸,温声道:“会。”
“这就是镇国玉?”
月色如水,沁着夏末的些微凉意。
陶家庭院的藤萝架下,陶七七趴在石桌上,脑袋凑近宫翎放置在桌面上的一块乳白色的玉片,好奇地询问。
细长的眼眸带着令人无法窥视的沉谧,宫翎淡淡一笑,清润的嗓音传递来一个令陶七七觉得万分诡异的信息:“对,另外,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块玉的主人了,七七。”
怔楞。
半晌,脑袋从枕着的胳膊上抬起,挑眉追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你是,所以就是。”
不容置疑的语气刚落下,在陶家姑娘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某宫姓猫妖手一扬,桌上的玉片已经化作一道幽蓝光束消失在她的体内。
大眼茫然地眨巴了三秒,陶七七只觉得顿时一阵火大,一拍桌面,站起身来,愤怒道:“喂,死猫,你真当我是口袋啊?一颗珠子放我肚子里也就算了,现在又是什么玉啊的,你你你……你丫个混蛋!”
咬着下唇,她只是觉得委屈,却最终越说越小声,大眼里闪着复杂的波光。
她得承认,她很喜欢他,喜欢到即使再不情愿,也会配合他做任何事情。
薄唇抿紧,转开眼,当做没有看见那让他觉得烦乱的眼神,宫翎直起身,嘴角的笑意敛去,深邃的细长眸间有极淡的痛楚掠过,语声淡然:“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只要……凑齐所有的玉片。”
只要解开噬魂树的最后一道封印,只要让他带走那个她,他和这个叫陶七七的女子便会不再有任何联系。
倏然闭眼,掩去漫上眸底的莫名情绪。
是的,不再和这个姑娘联系,也会消除他在她这里的全部记忆,她……依然是无论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的陶七七。
沉默延续在二人之间,此时的月光却突然消失,整个庭院陷入沉寂的昏暗,只余下彼此的呼吸,轻绵而柔长。
“如果凑齐了,会怎样?”
一向清脆的嗓音带着小心翼翼,听得人心间一疼。
“不会怎样。”
因为那之后,一切就与你无关了。
“凑齐之后,你大概也就会死了。”
一条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魔渊冷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语气森寒地说。
仿佛没有听见这消息,陶七七只是依旧轻声问着眼前的人:“如果凑齐了,你会离开的,是不是?”
蹙眉,宫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陶七七,大眼里带着令他看不透的某种固执,眼神却明亮得吓人。
“七七……”
心底有一角微微塌陷,近日来,对她,他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在慢慢复苏,就像他们其实并不止认识两个多月,而是很久……久到已经想不起具体时间来了。
“你是傻子么?被利用还这么……”魔渊走近,眉头皱得死紧,忍不住提高音量。
大眼一瞪,陶家姑娘没好气地翻翻白眼:“红眼珠大叔,您能不能暂时别插话?”
被这话一堵,堂堂的魔域勾魂人居然真得乖乖地闭嘴不语了。
“死猫。”绕过桌子,走到他身前,扬起下巴,小脸上突然绽放一抹绝美的笑来,“我困了,去睡觉了哈。”
她不想知道什么了,既然要她当这个什么玉的主人,那她就当。
几步走到大厅,眼角涩涩的,却没有泪意,她终究不适合哭泣这个词。
迎面走来一脸忧色的陶翼之,陶七七诧异地停下脚步。
“老爹,你怎么还不睡?”
这么一番折腾,大家都累坏了,尤其是她家老爹还被那个恶心的大叔踹了一脚,明明刚才已经看着他回房休息了啊。
“七七,快,收拾一下和为父去医院,易阳出事儿了!”
消毒水的气味是陶七七从小就一直不喜欢的,她的身体倍儿棒,平常的磕磕碰碰也总是草草处理,从未当回事,极少进医院,还不是一样各种生龙活虎地活到了现在。
只是记忆中,那个叫易阳的男子也是很健康的。
沉静地立在一边,听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易家夫妇讲述易阳的病情。
“脑部的血块大概已经存在近一年了,发现的时间比较尴尬,错过了最佳疏散的时间段,却也并没有到了回天无力的时候……现在只能说,我们会尽力而为……”
易阳的妈妈顿时脸上血色全无,紧紧拽着医生的手,泪流不止:“怎么会这样?我们……我们从来不知道……小阳他……”
他明明一直那么健康,那么痞气,仿佛有使不尽的精力和朝气,吊儿郎当的模样经常可以让他们操碎了心。
现在却……却是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隔着玻璃,她感受不到来自他身上的半分生气。
她的儿子……
皱着眉头,抬手推推眼镜,像是见惯了家属这类激动的情绪,医生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之所以会将你们叫来,是希望你们能签下这份保证书,手术会在40分钟后进行,现在你们可以和病人说几句话。”
易阳的爸爸还算镇定,扶着妻子的肩头,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有所颤抖:“医生,请您如实告诉我们,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百分之四十五。”
陶七七在一边听得心间一紧,轻轻闭了闭眼,终是出声打破这悲伤压抑的氛围:“伯父伯母,我们先进去看看易阳吧。”
易阳妈妈赶紧扯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抹抹脸上的泪水,连声说:“对对,先去看看小阳。”
一直沉默的陶翼之无声长叹,率先推门进去,易家夫妇也相扶着走进去,陶七七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进门,身后却传来一声厉呵:“陶七七,你竟然还有脸过来!”
是安倩。
蹙眉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安倩,陶七七惊讶地发现向来妆容精致的安大小姐居然脸色极差,转念一想,便知道一定是为了病房里躺着的某人。
或许,安倩虽然讨人厌,但确实是真的爱着易阳吧。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吧嗒”声响,满脸怒色的安倩停在陶七七面前,嗓音微哑,却带着难掩的厌恶和指责:“当初抛下他的是你,现在倒知道过来假惺惺了?陶七七,你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境地!”
她亲眼看着易阳的挣扎和痛苦,宿醉和麻木,却……连他的衣角都无法触摸到。
如果不是因为陶七七……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陶七七……如果……
“安小姐。”无辜遭受辱骂,陶七七怒极反笑,“那你又是什么做的呢?居然可以这么不辨黑白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听这话,安倩更是挑高了眉头,大步上前,因近几日的操劳而异常憔悴的脸凑近陶七七,干裂的唇瓣毫无血色,轻轻一张,阴恻恻地低语:“陶七七,你会后悔那样对待易阳的!如果他有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眉头蹙得更紧,她总觉得现在的安倩有点奇怪,好像……精神上濒临崩溃。
尤其是那双骇人的大眼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看起来就像……唔,暗夜的恶魔。
咳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陶七七突然无语地咧咧嘴,合着她果然是经历了太多诡异事件,现在看啥都是诡异的了。
“七七,为何还不进来?”
陶父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安倩突然神情一滞,漂亮的眼景里有几秒钟的茫然,随即才慢慢恢复清明,身子却是无声地后退了一步,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不安地双手互握,没人知道安倩现在的心情。
就在刚才……她有一种恨不得将陶七七生吞活剥的欲望……由心底升腾上来的一种燥热感……不受控制般,想要……让陶七七消失,彻底地消失。
奇怪地看了一眼怪里怪气的安倩,陶七七返身径直走进房间。
躺在床上的男子面容苍白而瘦削,单薄的身子掩在薄薄的衾被下,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这样的易阳,看得人眼眶微烫,易阳妈妈两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哭声从指缝中泻漏出来,但仍是压制不住轻轻的抽泣。
“妈,别哭。”
床上的人已经转醒,即使面颊凹陷,但一双眼睛却十分精神。
易阳哑着嗓音缓缓说完,将视线调向门边的陶七七,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眼里猝然迸发出热烈的光芒,但也仅是一瞬,便熄灭了。
亦如……他曾经灿烂的生命,也会这般熄灭一样。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陶七七有些微的不自在,但还是扬起唇角,回了个大大的笑容。清脆的嗓音给这死气沉沉的房间添了几分活力:“好久不见呢,易阳。”
面色一暖,露出一个熟悉的痞痞神情。
“是好久不见了,七七,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小屁孩的模样呢。”
嘴角一抽,你丫也果然还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欠抽样好吧!
就像是真的只是好久不见的一个招呼,没人想出声打断这种和谐的宁静,包括伫立在门外的安倩。
一直是这样,永远,只有这个叫陶七七的女人才可以得到他那样炙热的眼神。
她,不甘心。
一点也不甘心!
心中那种隐隐的燥热感又一次升腾上来,这次比刚才还要猛烈,逼得她只能伸手攀紧门板,不然……或许会直接扑向前面的陶七七。
敏感地发觉有浓烈的威胁感从身后传来,陶家姑娘快速地侧身,眼角余光只看见突然出现的宫翎,正面无表情地一手按在安倩的肩上,眉宇间有着淡淡的讶然。
“啊咧,死猫,你怎么在这儿?”
将手收回,宫翎只是淡瞥了眼已经恢复正常的安倩,没有理会某姑娘的发问,而是抬眼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又是因为这个叫易阳的男人么?
所以她才会突然一脸苍白地连夜赶来这里?
这气氛……貌似有点诡异了。
陶七七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不说话的某猫,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已经有几个护士走了进来。
“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家属都移至门外,病人需要一些术前准备。”
几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倒是易阳洒然一笑,轻松道:“不是应该跟我说声加油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陶翼之清咳了几声,捋捋络腮胡,中气饱满地说:“陶某认为,易贤侄此番定当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老爹哟……”陶家姑娘大大地翻了对白眼,赶紧上前扯过还想说些什么的某爹,“咱都出去吧,那个,易阳啊,加油……”
明知道只有一半不到的成功率,但总归是只能看天意了。
“想救他?”
清润的嗓音漫不经心地响在耳际,已经步出房间的陶七七忍不住抬眼看着不远处慵懒倚墙的某猫。
这货……居然用腹语?
“魔域沉睡的魔王胸前,有一块通灵玉,可治世间百病。”
大眼倏然发亮,顾及着周围的人群,陶七七压下心间的兴奋,快步走过去,仰头低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魔域?”
眸光微暗,似是不满眼前女子过于炽烈的眼神,宫翎掉转视线,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安倩,才不紧不慢地回答:“现在就可以,魔域的时间比这里慢72个小时,回来还是可以赶上救治那个男人。”
忍不住皱皱眉,她咋觉得死猫的语气各种不善呢?
没有更多交代,只说和宫翎有点事情出去,就在安倩憎恶的眼神中离开了医院。
“话说你们的王都睡了这么久了,就没想过重新选一个主上么?”
陶七七一边紧紧跟着前面走着的宫翎,一边偏头问着突然出现的魔渊。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嘛,魔域都好几万年没有领头人了吧,也不怕祸起萧墙……
看了眼前面某猫修长挺拔的背影,魔渊沉吟了会儿,温吞吞地解释:“因为,我们的体内都有王在沉睡前下的蛊毒,一旦背叛他就会毒发……所以一直没有人敢当新一任的主上。”
瞪大双眼,合着那个魔王还真有一手,自己不能继续风光就让所有的臣民守护着他。
还不止一天两天。
啧啧。
踢飞脚下的一块石子,陶七七抿嘴巧笑:“我看啊,即使是解了蛊毒,你们也未必敢背叛他,毕竟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对不?”
魔渊诧异地挑眉,却是不再接话。
倒是抵死要跟过来的小石突然神情肃穆说了一句:“魔王的沉睡,这个世间只有一个人可以解开。”
一双小手攀着口袋边缘,记忆仿佛被带到很久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