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钟敬
从童年时代就对神话和传说中的王母娘娘和她所在的瑶池仙境产生了神秘的憧憬。来到乌鲁木齐自然巴不得前去瞻仰这处仙境的神采。久居乌市的友人介绍说,天池地处海拔两千米的天山峡谷,雾聚云散,乍晴乍雨,变幻无常。正当日煦气暖,忽而会雨雪交加,气温骤降,盛夏立时变成寒冬。可我难以抑制往访的兴致,仍然不顾旅次感受了风寒,怀着与风雪搏斗的思想准备奔上了天池。
刚入仲秋的大西北已寒气袭人,戈壁滩上的簇簇红柳和驼刺仍迎风摇曳,显得生意盎然。过了阜康,汽车迎着山坡上驶,两旁高耸的大杨树,轻拂着翠灵的绿叶迎面扑来。浅乳色的高山雪水汇成一弯湍急的溪涧欢快地奔流直下,随着戈壁、陡坡、绿杨、小溪鱼贯迎来又渐渐往后退去,我顿觉身轻似燕,颇有直上重霄飘飘欲仙之感。刚下了汽车,迎面一块上书“天山瑶池”四个大字的特大竖牌映入眼帘。啊!这里就是天池。
一大片晶莹的湖水在阳光下闪烁着万点金鳞。沿湖高大的雪松,枝叶繁茂,浓荫掩映。绿色的山环抱着绿色的湖,天池恰似广袤天山群峦中镶嵌的一块玲珑剔透的翡翠。原来这里是由万年积雪融会于山谷中的一泓碧波似镜的高山湖泊,南北长三公里,东西宽约一公里。四周群峰耸峙,苍松叠翠,海拔五千四百四十五米的天山第二峰博格达峰长年披着皎洁的素裳巍然矗立在天池南端,宛若一位俊逸的仙女妩媚地俯瞰着守护着这颗翠玉丛中的明球可以想见,到严冬季节,四周的群山和丛林紧裹银盔玉甲,天池像巨人手中托着的硕大玉盘,山峦大地变成了童话般的水晶世界,置身其间,自然难分天上人间了。无怪天山、昆仑早被古人称作群玉山。当盛暑来临,戈壁滩上热浪炙人,天池周围却依然风清气爽,丝丝细雨和沁心的凉风交替送爽,葱茏的天山群峰罩映碧潭,更加令人心醉。
金秋的天池却是碧空如洗,苍穹无垠。既没有庐山上的乱云飞渡,也不见黄山上的云海茫茫,头顶和身旁无一丝变幻多姿的云彩。极目四周,湖光山色绰约柔美,红男绿女往来似织。大自然竟没有赋予遁身仙境的感觉,倒使我清醒地感到自己的双足仍然踯躅在地球上。如今的天池,千百年来历代留下的庙宇、碑碣及其他古迹几已荡然无存,反使这里的自然景观恢复了诱人的野趣。这里是仙境,是尘寰?我顿觉这个西王母的圣地原本是人间的胜境,只是经过古代神话的渲染,被赋予了超尘脱世和奇幻神秘的色彩。西王母其实是曾经生存于世上的噬食人间烟火有血肉有灵性的凡人。据古代传说,三千年前的周穆王姬满以百零四岁的高龄“驾八骏之车,西游昆仑之丘”,“宾于西王母”,“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这也许是实有其事的。上古时人们囿于地理知识,把广大的天山地区与昆仑混为一谈是不足怪的。西王母向穆王赞颂:“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穆王酬答:“余归东土,和洽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多么动人地表述了宾主热情唱和、依依惜别的情景。两个部族君主之间真诚友好的交往,令人倍感亲切。来自中原的周穆王还向西王母赠送了锦和玉等贵重礼品,西王母“再拜受之”。这又使人看到西王母是位懂礼仪有教养的领袖人物,不是位列仙班凌驾于凡人之上的至尊。另一些有文字记载的古代传说中提到:“王母之国在西荒也。”又谓:“群玉山,西王母所居。”这不就是指这个天山地带吗!西王母在历史舞台上活动的时间跨度甚为悠久。早在五千多年前曾遣使者帮助黄帝战胜蚩尤。其后虞舜摄位,王母又先后遣使授舜以白玉环和白玉琯。到周穆王时期,西周早已进入奴隶制社会,而这个地处“西荒”之国大约仍滞于原始公社时期。有的传说提到,到汉武帝时,王母还遣使来献灵胶和吉光毛裘,足见“西王母之国”与中原华夏之间民族友好往来的历史之悠久。这个纵贯几千年的西王母自然不会是同一个人,想是这一带母系游牧部落中绵延若干代的女酋长吧。人民所塑造的这个西王母的形象着实可亲可敬,栩栩如生。这与孙悟空赴瑶池蟠桃会上觐见的那位身为天神的王母娘娘,和从头髻上拔下银簪划出一道天河,把牛郎织女永远分隔在银河两岸的那个封建统治者的凶恶形象,远远不可同日而语。神话是纯粹的幻想和虚构的自然界和社会形态,传说却是有一些历史事实的影子的。面对眼前的天池,我愈觉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西王母是曾经活动于历史舞台上的实体而不是天上的神仙。风景秀丽得天独厚的天山瑶池(迟至清朝才改称天池)一带,在遥远的上古时代已是我国西部的游牧民族繁衍生息之地。它为我们祖国留下了各民族间友好交往的历史和令人向往的美丽的传说。
正凝思间,一位老农妇推着小车,装满棕色毛茸茸形似猴头的东西来向游人兜售。一问才知是闻名已久的天山雪莲。据云,此物是治疗关节炎、风湿、惊厥及妇科病的良药,是天山特产的奇珍。我忽然想到,戏曲《白蛇传·盗草》中白素贞上昆仑向王母求讨的仙草,兴许就是这种珍稀的天山雪莲吧!然戏曲舞台上出现的昆仑仙草却是灵芝。大概因为雪莲在中原鲜为人知,中原古人误把另一种稀有的药用植物灵芝当作昆仑仙草了。其实在我国南北广大地区,山坡阴地的枯树根上都能生长灵芝,它并非稀罕之物,何用历尽颠连跋涉万里上昆仑求取呢畅游了天池,饱赏了天山景色,又引发出一连串对古代传说的遐思之后,我依依告别了这块西王母的故土,回到了凡尘。沿途山崖和戈壁滩上一簇簇兄弟民族的毡篷迎面映入眼帘,我仿佛听到了西王母和她的部族牧民们正咏唱起欢畅的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