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荒岛上的古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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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水泥的城池

三个人到了刘燕家,小区门卫还给留着门。

大刚笑的牙都快不见了,拎着刚才砸人的行李包走的简直像是在飘,还一个劲的问共翳:“大哥你是哪派的功夫,少林?武当?”

共翳看向阿籍,他在说什么?

阿籍顶着两个黑眼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夸你厉害,打人好厉害好帅气。”

共翳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沉默。

大刚连爬了三层,心情才开始平复下来,喘着气在楼梯按门铃。

刘燕顶着一脸的黄瓜片开了门,又飞快的关上。好半天,才一脸清爽的打开门。

阿籍拉着共翳给他俩介绍,共翳还是一脸的死板,刘燕倒显得比大刚有内涵的多。直到阿籍去卫生间洗手,她才跟过去:“哎哎哎,长的真不赖啊!你没觉得像马来西亚那边的人种?”

阿籍瞪眼:“他是晒黑的。”

刘燕看她:“我说五官好不好,真是那什么什么,不该跟咱们像一点?”

阿籍摇头,还有点文绉绉的意思:“我查过资料了,专家说的,越国人就是长这样的……”

刘燕靠着墙壁看她,打了个大哈欠心里默默无语——专家个鬼,我还看到过说西施浣纱不穿上衣的呢!

阿籍继续念念叨叨:“我现在心里乱死了……总不能我养他吧?”

“废话!”,刘燕睨她,“养乌龟也比养人实在。”

她顺眼往外面客厅看了眼,小声劝她:“你妈最近天天打电话给我。老人家多不容易,你还背地里私藏男人。”

阿籍耷拉下脑袋,也顺着她视线往客厅看。共翳正捏着罐可乐翻来倒去的看,人虽然坐在沙发上,却没一点放松的一丝,腰背直的都能当标尺了。

“那他怎么办?”

刘燕耸肩膀:“我怎么知道。”

不过,这样领个男人回去,是挺刺激二老的。

阿籍掐她手臂,没反应,干脆开始挤眼泪:“我现在工作也没了,亲人也不要我了……刘燕,我就剩下你这么……”

刘燕一巴掌拍掉她伸过来的搭胳膊的爪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恶不恶心你,想住几天?”

阿籍感激地凝视她,眼眶里努力荡出点水光来:“刘燕,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刘燕鄙视:“快说,不然我反悔了!”

阿籍伸出两个指头,酒窝笑的圆溜溜的的。

刘燕盯着看:“两天?”

阿籍讪讪的:“两个月……”

刘燕开门就要往外走,摆明了没得商量。

阿籍连忙改口:“两星期两星期!”

刘燕这才勉强停下脚步,对着客厅里的两男人咧嘴巴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可你说的,不许反悔。”

阿籍跟在她后头咕哝:“知道了知道了,大刚怎么受得了你。”

共翳见她们出来,自然而然的站起来:“你不是说回家,要走了?”

他的吐字不算标准,话虽然说的清楚,总有点字音与字音间粘滞的感觉。阿籍听习惯了当然不觉得,刘燕和大刚却非常稀罕的样子。

共翳显然也觉察到了他们的猎奇表情,立刻闭嘴不说了。

阿籍踢了刘燕一脚,走过去:“我……你先在这里住几天,过几天我来接你。”

共翳的眉毛皱起来了,黑黑的眼瞳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终于一句话也没说,点头答应了。

大刚在边上马屁拍了半天也没拍到点上,累的慌,回房间补觉去了。

阿籍帮着刘燕在书房整理床铺。

小小的一张钢丝床,看的阿籍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小一张,他怎么睡啊……”

刘燕也无奈了:“姐姐,我这书房就这么大,放不下大床。要不然就睡客厅沙发,你选一个。”

阿籍想了想:“你把床撤了,干脆打地铺得了,铺得厚一点就成。”

刘燕看她:“那也行,别说我欺负客人啊?”

阿籍点头,眼皮直打架。一晚上没睡觉,她实在困的不行了,脚步都虚飘起来。

刘燕推她出去休息一下,到了客厅,却只有共翳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了。

“共翳?”

共翳抬头看她,阿籍有点儿心虚,在他对面坐下来:“他们都我朋友,人挺好的,你先住着。我过几天就来看你。”

共翳不吭声,半天,点头。

阿籍疲惫的笑了下,歪歪脖子靠着沙发睡过去了。

电视里还放着永不知疲倦的爱情剧,海浪沙滩一应俱全。共翳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屏幕上,又移了回来。

什么都不对,什么都错了——又似乎,错的只有他自己。

中午吃过饭,阿籍就收拾东西打算回家了。

刘燕看着地板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阿籍一件一件拿出来跟她解释:“这个是毛巾、牙刷、内衣裤……纸上第一页记的是他不能吃的东西,第二页是他要多吃的东西和每天要吃的药丸……”

共翳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她嘀嘀咕咕的收拾东西,眼神柔柔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寂寥。

阿籍抬眼看见他,连忙抓紧时间继续叮嘱:“你记得啊,少吃油腻的,多吃新鲜蔬菜和水果。不知道的就问刘燕,大刚也行……”

说着说着,声音就就低下去了。

刘燕赶紧拉她起来:“行了行了,我家跟你家多远啊,不放心明天来看不就好了。”一边说一边把她往外面推。

大刚已经在楼下了,音响开的震天,全心全意的吹着冷气哼唱:“让我一次爱个够,让我一次爱个够……”

阿籍给刘燕半推半拉的送到楼下,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共翳从三楼的窗窗户上往下面看。

为了防盗,这边的房子窗子都做的鸽子笼似的。他的脸也就被那些不锈钢格子栅栏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表情看不清,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阿籍低头不敢再看,胸口疼的捂不住。谁不是这么活的,谁站在窗边不是那个样子?

可是偏偏就是舍不得,都还没分离,就开始舍不得和思念了。

阿籍有点怔忪,声音飘飘的:“刘燕,你说我是不是病了……他就那么一个人站着,我都不敢看……就,就舍不得走了。”说着眼眶也红了。

刘燕推她上车,帮着把安全带系上。

阿籍还在嘀咕:“他这里一个亲人也没有,又什么都不懂……我以前在那个荒岛上,也那么怕,只要看不着他人就心里发急……”

刘燕帮她把门口关上,叹气,这女人陷进去了。

车子呼啸着走了,连带着共翳没看到的眼泪。

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四下查看,到底还是回到阿籍刚刚站着的书房里。

“这个药片一天两颗,这个一天三颗……”

他伸手把药片揣进裤子口袋里,又从墙角找出自己那柄裹了好几层报纸的铁剑。书桌上还放着墨镜,共翳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转身往外面走。

“我们是两个人,不可能一直黏一块。你看,我有我的生活,你也会有你……”

这几天的情景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溜过,比在海岛上坚强的多的阿籍,连关心和体贴,都带了点自然而然的居高临下。

“这么比喻吧,人就像一棵棵树。男人是树,女人也是树,就是长的再弱小,也不会像藤蔓一样爬在别的树身上……”

房间门被打开了,共翳拧着门锁重新转了一圈——真是复杂,连一扇门都机关无数。

下到二层,刘燕的脚步声上来了。

共翳机敏的退回三楼,又往上走了一层。

听到刘燕开门锁门的声音,这才放轻脚步飞快的往楼下走。

“人和人交往,就得互相尊重。你愿意,我愿意,这才是可以合作。不能强迫,也不能说我付出了多少,就要求人家也付出这么多……”

小公寓的楼梯很狭窄,走的快就显得拥挤,共翳好几次都差点撞到拐角处的扶手。

公寓楼下就是一小片绿化,花坛上种了些太阳花,开的都快从花坛上溢出来。一只戴着皮圈的家养哈士奇看见了他,按着对陌生入侵者的礼仪,龇牙咧嘴的吠起来。

共翳脚步加快,穿过绿化带,还踩坏了好几株太阳花,走出小区大门。

“我很感激你以前救我,但救人不是买东西。不是说我就你的,你就是我的。就和现在一样,我照顾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听我的话……”

正午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有点刺疼有点恍惚,还有点想要尽情流汗嘶吼的冲动。共翳抬手挡了挡阳光,迟疑了一下,朝着公车站牌走去。

往东边走,就是海,往西边走,却不知道是什么。

他想起阿籍说的那个故事,视线在滚烫的马路上扫了一圈,只看到飞驰而过的来往车辆——这里,怎么可能是他曾经熟悉的土地?

即使国破家亡,土地有他本身的味道。南方长橘子,北方多粟菽。他不知道植物也会蔓延扩散,自然也就想不到水泥能掩盖土地原本的颜色。

不理解,不信任,只得各自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