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荒岛上的古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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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银汉迢迢远

人呢,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要说那小平房真有什么好的,阿籍也说不上来。

早上没人准备早餐没人叫起床不说,上个厕所还得弯着腰进去低着头出来。

男人和女人同住到底是不方便的,换个衣服还要躲来躲去的——也不是说没看过,就是怕造成误会或者尴尬嘛。

阿籍觉得,自己本质上还是挺传统的。

平房外面的噪音也大,不单是施工队的魔音贯耳,还有邻居啊对街啊家里孩子哭黄狗嚎的声响。

有时候睡到半夜,还能听到里屋门打开或者关上的声音。打开的时候,脚步声就往厕所去了;关上之后,她又忍不住想东想西失眠好一会。

这种心理,可以用那个经典的男人女人笑话来比喻一下——一大捆干柴堆在火种边,火种想燃烧一下,干柴大骂:你这个禽兽!

火种真熄灭了,干柴又开始鄙视:你这家伙,连禽兽都不如!

……

客观点说,自从医院那一晚之后,共翳还是挺尊重人的。阿籍姑娘当然也没有真想发生点什么……只是,女人,尤其是恋爱中的女人,总是爱多想的嘛。

不但想的多,还会添油加醋的想!

是我没有魅力?还是选择多了人家不稀罕了?

床头的夜光时钟把时针和分针劈叉成了一个锐角,在黑暗中绿莹莹的发光。

阿籍把靠垫放到枕头上,仰头看着同样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发呆。现在倒好了,她搬回来了,他还留那,彻底不用纠结这些问题了。

早饭有张女士准备,衣服有洗衣机伺候,就是吃个西瓜,也不用在担心吃不完放着会不会坏掉。

她又把靠垫抽了出来——太高了,还太软了!

他睡的好不好呢?电饭煲用的习不习惯呢?厨房的煤气记不记得关呢?

还有打赤膊的毛病,还有洗发水沐浴露混用的毛病……

阿籍长长的叹了口气,把头埋进被子里。

第二天一早,张女士就看到了女儿的成长。

六点不到,她已经起床刷牙洗脸洗漱完毕了,连被子枕头都叠的整整齐齐。

陈先生正在小区附近的小公园打太极,姿势虽然不是很标准,架势还是挺那么回事的。蓦地的瞥见自家赖床女儿拎着包提着早餐经过,那个大圆圈就抡歪了。

转性了?还是受刺激奋发向上了?

阿籍一路哼着歌上了公车,又在中途下了车,熟门熟路的往那小院子里。

李师傅那店开门算晚的,偶尔还关个门休息一天两天的,共翳的上班时间也就不大稳定。

她估摸着人应该还没出门,正打算掏钥匙开门,院门吱呀一声在面前打开了。

共翳看见她,似乎吓了一跳,随即,眼睛亮起来。

阿籍扬扬手里的早点:“还没吃饭吧?我给你送来了——”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四下张望。

共翳嘴巴动了动,没吭声,把院门关上,跟着她进门。

他衣服鞋子都穿戴的整整齐齐,明显是正要出门上班。但是,看到她从袋子里拿包子油条出来,还是自动自发的去厨房拿了碗筷。

两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阿籍一边解塑料袋一边问:“你上班不会迟到吧?”

共翳迟疑了一下,摇头:“不会。”

阿籍把豆浆递给他,自己拿了根油条在手里,慢吞吞的撕着。犹豫半天,又问:“我搬回去……你是不是生气了?”

共翳看了她一眼,脸色果然不大好看了。

阿籍无奈:“我爸妈他们也没恶意,就是……”

她支吾着解释起来,既不能说他脸上煞气太重被嫌弃,也不好说他社会地位不稳定工作不体面。绕来绕去,自己也编不圆了,干脆,闷头喝豆浆。

共翳盯着她头顶的发旋看了会,眼神还是冷的,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人其实都是很聪明的,一点小心思,一点小关怀,就能觉察到温暖和喜悦了。

等对面的人重新抬起头,那么点弧度又不见了。

阿籍见他不追问,放下心,又开始唠叨了:打雷时候要拔电线,煤气阀门要关紧,高压锅不要一熄火就去开,垃圾桶要经常清理……

说到这里,她撇头看向厨房的垃圾桶,一只附近早餐铺的塑料袋赫然入眼。

阿籍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共翳:“你吃过早饭了?”

共翳把豆浆推回到她面前,点头:“吃过了。”

阿籍一瞬间觉得自己画蛇添足并且杞人忧天了,嘴巴里的油条也没滋味了。

“那你刚才干嘛不说啊?”

共翳一脸的面瘫,怎么看怎么无辜。

阿籍嘟囔着抓起碟子上的包子,三两口下肚。又灌了大半碗豆浆,正打算继续消灭,被共翳拦住了。

“别吃了……肚子……”,他努力按照她的词汇表达意思,“胃要受不了的。”

阿籍瞪他:“不吃浪费啊!”说着,又咬了口包子。

共翳瞅一眼她套装底下的小肚子,叹口气,抢过她手里的咬过包子,吃起来。

阿籍脸刷的红了,碎碎念:“碟子里还有,干嘛抢我吃过的啊?你不是吃过……”

共翳打断她:“两个人吃,比较有意思。”

很快,五只包子全消灭掉了。

阿籍喝着豆浆,跟灌蜜糖似的,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她可记得在海岛的时候,他那眼神的杀伤力。尤其是生气的时候,连背影都叫人觉得可怕。

现在的话,也不是说脾气就没有了,就是……怎么说呢,总觉得互相都有点迁就的意思。

一个不再咋咋呼呼的娇气,另一个,也不再有事没事的指使着人、独断专行了。

都说夫妻相处久了,连长相也会越来越像,那他们这个算什么?

夫妻相?齿轮互合?举案齐眉?

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越想就笑的越开心,酒窝又深又大,像是对着空气在照镜子。

共翳瞪了她两眼,没什么效果,也懒得管了。

吃完东西,阿籍催着他出门,自己反倒围上围裙开始洗碗洗筷子。再看看时间还有早,她干脆连地板都拖了一遍。

一个星期晃眼就过去了,共翳的独居生活过的并没有阿籍所担心的那么糟糕。

除了偶尔犯点常识性错误,炒菜不喜欢放鸡精味精,猪肉喜欢吃大块肥……把电动剃须刀拆成碎片,抽出转动的小马达之外,还真没什么大灾难发生。

阿籍往这边跑的也勤快,天热了要送水果,天阴了再路过看看衣服收进去没有。

共翳把前屋的小床收了起来,折叠桌就一直放着了。

单身汉住的地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自由,特容易招那种失去自由的妻管严来释放下压,发泄个男人脾气。

先是大刚来玩,再是大刚带着哥们来玩,最后就变成几个人的麻将聚集地了。

共翳习惯了阿籍热热闹闹的跟后头吵,一下子安静下来也不习惯。加上那天晚上的惨败,对打麻将的技术,还是很想学那么几招的。

阿籍这天下班经过,一打开门,就撞见了一屋子烟酒味加洗牌叫喝的国粹艺术。

小平房闷热,光开两个电扇当然用处不大。几个男人几乎都是上身****、浑身冒汗。

那个帮忙办证的赵建华更是连长裤都脱了,穿着条裤衩蹲椅子上叠牌。

阿籍手把着门,一脸惊愕的瞪着这个背对着她,只穿着红色三角裤的陌生男人,差点以为走错了门。

共翳在烟雾缭绕中站起来,收拾桌子送客,期间还在笑侃着“嫂子吓到了大哥多哄哄”的某人胸口擂了一拳。

阿籍有点无法接受了,这才几天功夫,他居然就开始聚众赌博了!

共翳很有些不理解,他们几个人玩是该批判的,那怎么和陈先生张女士玩就正正当当了?

阿籍发脾气,当天没给做饭也没给洗衣服,拎着包气呼呼走了。

共翳当然没那么容易低下男人高贵的头颅,直到阿籍曲线的透过刘燕再到大刚,传达了和好的意愿。

他才不大熟练的用大刚的电话给她拨了过去,沉默半天,说了句古越语的对不起……

“#¥……%&……”

阿籍捏着手机一阵激动,差点没把枕头掐出花来。

赌博风波平息了,男人们的聚会还是继续的,只是时间和地点都开始隐蔽起来了。

共翳辞了卖乌龟卖刺刺鱼的清闲工作,开始跟着他们做起汽修来。

虽然技术原理不懂,难得的是他有耐心有头脑打架身手好——很快的,跟在他后头叫大哥并嚷嚷着要学“中国功夫”的人就多了起来。

共翳看着那几个连站都站不直的痞子样或者文弱书生,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他学武,不只是苦而已,还是生存的需要。那个时候,不把利刃捅进别人心脏,就会被别人杀死。而他们,折根骨头就嗷嗷乱叫,学这个干嘛?

生活不再是单调的他和她,丰富的有点应接不暇起来。

阿籍虽然还是常来探望,共翳也总不大乐意的提点礼物上门拜访,两人独处的时间,还是在一点点变少。

共翳自己买了个手机,不会发短信不会看短信,最大的用途就是半夜放在耳朵边听阿籍废话。

电话通常都是阿籍打的,对话也很像独角戏。

静静的夏夜里,一个窝在被窝里唠唠叨叨的说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另一个就对着墙壁默默倾听。

有时候实在听的不耐烦了,他才硬邦邦的开口:“早点睡吧。”

这也是大刚教授的诀窍,和女人说话,得把不好听的说成好听的——你不想陪逛街,就关心人腿酸不酸;忘了情人节啊圣诞节什么的,就说过洋节日土气没创意……

共翳对什么洋节日逛街之类的还没有深刻体会,但是对“闭嘴”和“早点休息”这两句话产生的效果是亲身实践过的。

总结来说,生活在磨练人,爱情在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