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禛情曼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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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卑微的生活

“卑微”——我开始深切地理解这个词。

我开始重新认识自己在这个时代所处的位置。

还没有见到正经主子,那些比我们稍微高级一丁点的仆役便是我的主子。

每天早上排队到正堂跪拜这所院子的主事。

之所以要排队,是因为这个别院里面连我们五个共有歌姬十七人。

除了我,那十六个宛若孪生。

主事的是个嬷嬷。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脸上终年不见笑容。我随大家恭敬的给她磕头,称她成嬷嬷。

禄海家的那个老婆被称作赵婶。听这称呼,好像不是旗人,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身份,因为我们一样要恭敬她。

每日早上向成嬷嬷问安,然后是吃早饭。

吃了早饭回各自的小院。

然后集中吃中饭。

吃了中饭再回自己的小院。

然后集中吃晚饭。

吃完晚饭仍然来哪儿的回哪儿去。

我们和其他的十二个人没有交谈。

互相都有点敌视的意思,初来的那天晚上有恩典,吃的是米饭。可惜里面被放了盐。之后都是馒头面条之类的。

我们五个人空前的团结在一起。命运令我们坐一条船,这都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第七天的夜里,我们屋子被人大力的撞开。

我跃坐在床上。

赵婶领了一大帮子家丁冲了进来。

“都死起来!快!”

我必须感激古代服装的保守,即便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我也不必担心走光的问题。

我听见有人在抽泣。

不是陈灿灿,她在我身边,是谁?大凤还是小凤?或者是腊梅?

我睡得迷糊,光线又差。

并且赵婶不断的大力呵斥我们动作快一点。

我只来得及披了单衣便被推搡着出了屋子。

我今日才知原来这宅院里竟有这许多的家奴。

一脚深一脚浅的被推进正堂,然后被推倒在地。

是,我知道我命贱,但也不至无缘无故被扔在地上。

难道是出了事?

但听见“噗——”一声响,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扔在我的左边。

就着灯光我仔细一看,竟是腊梅!

我惊得向右手边看,大凤小凤陈灿灿还有我都没有被绑,是——腊梅惹祸了?

头顶上传来成嬷嬷的声音:“禄海家的,你仔细审审这些贱婢。”

“是。”赵婶恭请成嬷嬷坐到正堂主位,然后大声说道,“腊梅!跪好!”

我的余光看得见她身上的鞭痕,腊梅挣扎了一下,没能起身。

“给这贱婢长点规矩!”赵婶怒喝一声。

我忍住了去扶她的冲动,情况未明,我必须忍住。

两名家奴架起她,腊梅被折叠成跪拜的姿势。

我觉得齿寒。

这就是命运指给我看的现实?

赵婶走到腊梅身边:“子时三刻,这贱婢妄图从后院翻墙逃走。你们四个,知情不报,当同罚。”

腊梅呜咽着说道:“与她们没有相干。”

赵婶劈手一个嘴巴子:“嘴硬!”

我不知腊梅招认了什么,心中着急万分。

赵婶又说:“来人,将这四个贱婢一同拉出去,各打二十大板。”

陈灿灿急声问道:“不知腊梅犯了什么错,奴婢并不知情!”

赵婶冷笑:“她虽未招认,可也不难猜出,这半夜私逃无非是要去私会情郎。你们同处一屋,自然难逃干系!还不拖下去,打了板子,还愁你们不招?”

“容禀!”腊梅既然未招,我连忙大叫,“成嬷嬷容禀!”

“原来有人知情,”成嬷嬷笑道,“说吧。”

“成嬷嬷,请容奴婢禀报。”我迅速组织一下思路,说道,“奴婢原先并不认得腊梅,因为有幸来京城一同服侍主子,这才共处一室朝夕相对。来京途中,奴婢有一日半夜惊醒,以为有贼人偷袭,却不知那黑影竟是腊梅。原来这腊梅她有夜游症。这一路之上,隔三岔五的便要发作一次。奴婢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胡言乱语!”成嬷嬷冷笑,“你这说辞我一概不信!”

这谎言只是权宜之计,你要一个一个的审问我才害怕。

所以我给成嬷嬷恭敬的磕一个头:“嬷嬷面前奴婢不敢妄言,嬷嬷自去问了送我们来京的镖师便知道了。”

成嬷嬷说道:“禄海家的,明日你去问问那些镖师。苏小曼,若是你有半句假话,我揭了你的皮!”

“是,是。奴婢万没有欺瞒嬷嬷的胆子。”我连磕两个头。所谓捉奸拿双,只有腊梅没有奸夫,我才敢扯下这大谎。图飞卿是个机灵的,又有些情分,我倒不担心她会说漏嘴巴。

赵婶小声的问成嬷嬷:“那,该如何处置。”

“只是捉到腊梅?”成嬷嬷问道,“有没有男子在外接应?”

“没有。”赵婶低下头。

“下手也太重了,下回打探清楚了再做论断。把腊梅扶回去,找点伤药给治治。”听了成嬷嬷这番话我正要乐,她又接着说道,“其他四个人,明知腊梅身有顽疾,隐瞒不报,每人罚十板子。”

你的嘴大,你说有罪就有罪。

赵婶迟疑地说道:“打伤了她们还要派人照料,这——”

峰回路转了。

成嬷嬷叹气:“还是欠历练啊。从明日起,一天罚一个,令她们互相照料。”

真狠!

成嬷嬷退了堂。

赵婶呵斥我:“等我问明白了那个女镖师,回头找你算账!”

我只是低眉顺目。图飞卿估计已经离开京城了,而我也不是太担心图飞卿的应变能力。她是个热心肠的女孩子,会帮我们的。

我们互相搀扶着回了屋子。

赵婶着人送来了伤药。我又去厨房取了热水。

大凤和小凤替腊梅换了药。

我没敢看那些伤痕。

腊梅低声哭泣:“连累姐妹们了。”

我背对着门窗对她做一个噤声的动作:“都习惯你这毛病了,哪里想到你会去爬墙呢。”

大凤会意的说道:“这一路上你三天两头的犯这病,嬷嬷真要问是哪一天犯病的,我还真不记得呢。小凤,你记得吗?”

小凤点头:“我也不知道。谁去记这个?我一入夜,累都累死了,哪里有功夫理会这些。”

连直肠子的陈灿灿都懂:“腊梅快别哭了,你这个病,姐姐不记恨你,真的。是我们的命苦。”

腊梅把脸蒙在枕头里面哭。

赵婶推门进来:“今天谁来谢恩?”

谢恩?我想了一下,明白了。

天蒙蒙亮了,可不是要去挨板子么。

陈灿灿笑着说道:“我来。”

“什么我呀你的,没规矩的奴婢!”赵婶除了呵斥人再没有别的功能。

陈灿灿站到她面前低下头:“奴婢谢赵婶的恩典。”

我不想哭,真的,我只是觉得残酷。

生活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我能够预料到,这些猥琐的迫害不过是我卑微生命里的一个小小的前奏。

我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