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南头一役后,杨晨见王作尧的人马在附近活动,也就率队离开南头县城,经石岩、观澜来到平湖,继续驻扎在平湖与横岗交界的两渡河,准备牵制平湖火车站的日军,以捣毁日军想控制铁路沿线的阴谋。
事实上,从温淑海旅长等消失后,这支曾经威震一方的国民党独立第二十旅已是名存实亡,其他部队多为溃散,与上峰失去了联系。仅剩下杨晨的三团约二千余人,为了尽快控制广九铁路南段,杨晨特命新上任的一营营长麻玉章率全营官兵驻扎在平湖车站附近,自己率二、三营来到两渡河,准备攻克清溪之日军,并继续向北线推进。
杨晨虽然当上了团长,却是一支远离国民党军政领导且可怜巴巴的孤悬部队。加上杨晨为人正直,爱国心切,他平时看不起淡水的罗坤大队、惠东的张英大队和博罗的徐东来支队,这些杂牌部队几乎与他格格不入。
说句不好听的,他视他们为土匪部队,流氓大队,特别是罗坤之流,平时只会搜刮民脂,敲诈勒索,欺压百姓,吃喝嫖睹,走私国货,唯利是图,见了日本人,只会开溜逃跑,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同时,他的爱国爱民举动又遭到国民党东江游击指挥所主任香斡屏的严厉批评,以及同行的排挤。所以他的仕途并不顺利,虽然堂妹杨芳在香主任手下当机要员,并为他在香主任面前说过不少好话,但始终改变不了他不听话的恶劣形象。
不过他这支一千多人的部队,不正不邪,不大不小,反而没有罗坤他们的日子好过些,部队的军饷常常被香斡屏无故克扣,使得杨晨苦不堪言。这时他把部队拉到平湖与清溪之间的两渡河驻扎,目的在于配合宝安方面的国民党军和第四战区第四纵队直辖第二大队王作尧部,阻止日军南侵。
由于几个月来没有给士兵们发响钱,眼下军心涣散,人心思变,不少人在开小差。
前两天有个班长受罗坤部下的哆使,带着一班人偷偷投奔罗坤了,杨晨知道后大为震怒,他平时治军严明,但还是有些部下不听使唤,他们躲着他有时候也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只要不出大问题,一般他还是能容忍下去。
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他,这是本质问题,背叛他就等于背叛道德,背叛信念,说大一点就等于是背叛党国,背叛民族。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没有骨气的叛徒,换句话来说,也只有罗坤那种人才会收留这种下三流的叛徒。
一句话:他决不能容忍自己的部下背叛自己,哪怕他走到天涯海角,哪怕他变成了一堆尸骨,他都要把他找回来,这是他的职责。作为长官,他要对他的每一个士兵负责,要形成一种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更是一种无坚不摧的集体主义精神,只有形成这种强烈的团队精神,才能打硬仗打胜仗。
赵参谋进来说:“团座,据可靠消息,有一股日军正从宝安方向运动而来。”
杨晨问:“哪支部队,什么番号?有多少人马?”
赵参谋说:“就是日军那支那派遣军号称王牌的第21军山木本夫大队,若一千多人,山木本夫在平湖打跨了我团一营麻玉章的部队后,正得意洋洋地朝我们这边运动而来,目标还不明确。”
杨晨问:“山木本夫,这个老冤家,上次在龙岗我们旅和罗坤就是被他给击溃的,日前又打跨了我驻平湖的一营麻玉章部,今天胆敢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来撒野,得想办法教训教训他这个狗娘养的,目前距离两渡河有多远?”
赵参谋说:“还有六十多公里,估计还有三个多小时。”
杨晨听了,命令:“继续监视,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赵参谋说:“是,团座,开小差的那帮混蛋怎么处置?”
杨晨说:“我现在就过去与罗坤交涉,将他们带回来。”
赵参谋道:“有必要吗?”
杨晨说:“杀一儆百,以效军心。”
赵参谋笑了,拍马屁道:“还是团座想得周到,看来我们的部队确实需要整治整治。”说完转身就走,又被杨晨叫了回来,杨晨说:“命令弟兄们作好战斗准备!”
赵参谋出去了,一会儿又慌张地跑过来说:“团座,又有一帮弟兄开小差了!”
杨晨看着墙壁上的地图,没有作声,可是他心里非常恼火,他想抽烟,可是找不到洋火,他嘴里含着烟,手却在发抖。赵参谋摸出一只打火机,帮他点上,说:“团座?”
杨晨抽了一口烟,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孬兵啊。你快给我查一下,都是些什么人,以及他们的去向?”
赵参谋说:“查过了,是一营二排三班,班长刘立带了几个淡水兵,已经逃往淡水方向,毫无疑问,目标肯定是罗坤部。”
杨晨自言自语道:“这个罗坤,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我们的兵都往他哪儿跑?”他很清楚,刘立是淡水人,同时也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一个好班长,平时作战智警勇敢,枪法老到,是个不要命的家伙。听说刘立与罗坤是老乡,又有些莫明其妙的亲戚关系,如今刘立去投靠罗坤,他心里可是一百个不乐意。
赵参谋说:“团座,你不知道,这个罗坤最近被东江游击指挥所香斡屏主任许以重金拉拢,加上他又发了一笔国难财,正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人家是土财主,我们是捏着倒不出米的金饭碗,几乎与要饭的没有区别,无法相比啊。”
杨晨道:“香主任是不是又在搞什么反共阴谋?”
赵参谋说:“团座,共产党一直以来是我党我军的心腹之患,这你是知道的,说句实在话,从共党分子成立那一天起,我们就没有停止过反共剿共行动,只是没有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估计这次有大行动了。”
杨晨说:“放屁,如今国难当头,枪口一致对外,加上又有国共第二次合作的前提,谁敢违背民心行大逆不道之举,去打自己的友军,共产党的军队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有生力量啊,他香主任这是相煎何太急呢。”
赵参谋说:“团座,友军那也是特定意义下的友军,事实上并不是我们真正的友军,还有,没有第四战区余汉谋长官的手谕,谁敢帮友军一兵一卒。”
杨晨愤怒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战争瞬息万变,只要对我军有利,对民族有益的事,我杨晨没有二话,如果有些人心怀不轨,我杨某早做好了准备,大不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赵参谋说:“团座你要冷静,现在形势复杂,人人明洁保身,出尽风头可不是一件好事。”
杨晨不耐烦地说:“好了,我也不想与你争论,给我配马,等我收拾完这帮混蛋再说。”
赵参谋惊疑地问:“团座,你要去淡水?”
杨晨说:“是的。”
赵参谋说:“如今大敌当前,你去淡水恐怕不适合吧?”
杨晨说:“没什么,你作好战前部署,密切注意日军动向,等我带了那混蛋回来,以振军心。”
赵参谋喊一声:“勤务员,配马!”然后说:“团座,你快去快回。”
杨晨取了衣帽,便跃马扬鞭,与几个警卫随从,绝尘而去。
罗坤曾经放出话来,谁要是愿意投奔他的部队,响银将比国民党正规部队翻一倍。他现在是底子硬了,腰杆粗了,一般人他并不放在眼里。只可惜陈世球那批枪支没有弄到手,否则他完全可以装备一个加强排。
要是光曾生来,他未必肯放,再说即使是他不放,想必他曾生也奈何不了他,谁知道曾生居然搬出个陈老太来,碍于情面,他不得不那样做,为此,他对曾生耿耿于怀,恨不得他马上被日本人消灭干净。
香主任曾有秘令,要密切督视曾生新编大队的动向,然后积蓄势力,准备一举歼灭。他爱打日本人由他打去,自己却可在一旁坐山观虎斗,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到时他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然后一个个全部收拾,以免后患。
如今虽然日本人打过惠东宝地区,但是,日军毕竟要抽调大部分兵力以应付武汉、南昌等华南地区重要战场,实际在惠东宝一带的兵力并不多,土匪也是零碎势力,成不了气候,真正让人担忧的是由曾生和王作尧等共产党掌控的游击队,他们发展的势头之快,是令无数国军统领碎不及防的。所以,他一直把游击队作为心中大患,其他部队不足挂齿。
他如今招兵买马扩充部队,目的就在于为了更好地对付曾生和王作尧,对付东江游击队。现在他的人数越来越多,直逼二千了。不少散兵游勇不辞劳苦投奔他,其中还有不少是二十旅三团杨晨部队的人。
刘立也过来了,说起来刘立与他还是姑表兄弟呢,刘立小他几岁,人却聪明机灵,又能征善战,本来就是杨晨的得力士兵。为此,他曾经偷偷找过刘立几回,希望他能投奔自己,不要说营连级干部,最起码先给个排长当当也不错吗,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他真要过来,可以一起升官发财吗。
正好香主任的贴身秘书香小云奉命从惠州过来看他,他正和参谋陪香小云喝酒,顺便也将香小云也拉地来,刘立投奔过来后,深受罗坤重视,也在一旁边帮着倒酒。这时有人进来:“报告队长,杨晨来见。”
刘立一听,脸色大变,嘴里吞着一块猪肉,以求教的眼光望着罗坤。罗坤起身,拍拍刘立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有我罗坤在,谅他杨晨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先回避一下吧。”刘立听了,笑逐颜开,伸手抓了一块腿,身到后面去了。
罗坤刚走出大门,就见杨晨手执马鞭,带着几个警卫员横冲直撞地闯起来,站岗的士兵根本上就拦不住他。平时罗坤不敢得罪他,总是对正规部队敬而远之。他很清楚,今天杨晨来不外乎是为了他手下的兵刘立等。他还没有想好如何来应付,想不到杨晨这么快就来了。
“杨团长,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平时他不把杨晨放在眼里,今天情况不同,无论如何他得尽地主之宜。
“没什么,多日不见,特意来看看罗大队长。”
“是吗,那我罗某人真是旁荜生辉啊,令我感激万分啊。”
“罗大队长,感激不敢当,不过真想不到,你罗大队长这边的风景实在是不错,难怪这么有吸引力。”杨晨话里带话地说。
“哪里哪里,我们这是乡土农村,比不不得你们的城市风光啊。”
“还谈什么城市风光,现在我杨晨是落魄之人了,比不得你罗大队长啊!”
“哪里哪里,兄弟见笑了,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你杨团长并不是来看罗某人这么简单吧?”
“不愧是高人,罗大队长一猜就中。那好,我也不转弯抹角,实话说吧,我手下有些不争气的家伙瞒着我私下里跑到你这里来混了,想不到罗大队现在是财大气粗啊,连我们最过得硬的班长刘立也过来了,是不是这样啊?”
“是有是有,不过也才来几个。我是想反正我们都是为党国效力。在你那边跟在我这边,还不一样吗,你说是吧?”
“当然不同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坤的脸刷地阴将起来。
“好了,我也不想跟你兜圈子了,实话说吧,我只想带回刘立,其他人回不回倒也无所谓,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调一个班来与你交换,不知罗大队长意下如何?”
“杨团长言重了,既然刘立是你的人,你带回去我没意见,不过,我的意思你最好得问问他自己是否愿意?”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刘立是我的兵,作为他的上司,我有权命令他归队,难道罗大队长不同意?”
“呵呵,那也不至于。”
未等罗坤把话说完,杨晨已抢先一步走进里面,他有如一座山一样站在门口。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立即都静下来,一个个神情紧张,人人默不作声。杨晨周围睃巡,却不见了刘立。很显然刘立是闻到动静,早从后门逃跑了。
就在杨晨与罗坤说话间,几个警卫员立即从后面包抄过去,一会儿功夫就将刘立押了回来。罗坤见了,脸色刷地大变。既然刘立是杨晨的人,他又不好从中作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杨晨将刘立押走。
刘立转过脸来,央求地看着罗坤,不停地喊:“罗大队长,我不想回去,快来救救我啊”。罗坤不好明着与杨晨干,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表弟被押走。
杨晨把刘立带回去,立即当着部队士兵们的面,亲手将刘立枪毙了,弟兄们看得心惊肉跳,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作声。人人都说杨晨治军严明,新来的还不明就理,现在亲眼所见,确实令人敬畏。
大队长山木本夫曾与友军在龙岗一带扫荡国民党军,将第二十旅温淑海和罗坤大队及张英大队等打得七零八落,取得了节节胜利,受到了南支派遣军第21军古庄干郎司令官的亲自嘉奖,荣誉无上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