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须阔脸汉子一爪抓空,酒楼四座嘘声大起,顿时恼羞成怒,心想如果老子今天连个醉汉都抓不住,此事若是将来传了出去,那就不用混了。
两人间相距不过一二尺,伸手便可触及,此时自是不用多想,当下只见那短须阔脸汉子身不动,步不移,仅是手臂顺势一屈,已然化为擒拿之势,五指弯曲如钩,带起一抹劲风,再次向水清独肩膀扣去。
这着转换顺畅,变化自然,毫无半分生硬拖滞,直若流水行云一般,瞧在行家眼里,已然深得个中三昧。
众人见这短须阔脸汉子身材高大笨拙,原以为必定擅长各种刚猛武功,不料此时却骤然使出这等小巧手法,而且驾轻就熟,熟捻已极,不用说,自然是在诸如擒拿手、鹰爪功之类的武功方面造诣颇深。
酒客中有人看到妙处,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
“好,好一招小擒拿手!”
“三哥果然好样的,这下还不将那小子手到擒……”
话音未落,那水清独陡然身子一缩,倒似是外边有风吹来,他睡梦中感觉到了几分寒冷,所以缩了缩脖子。但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便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花俏和高难度的动作,竟然却在间不容发之间,再次将短须阔脸汉子一记志在必得的巧妙小擒拿手避了过去。
这下众人当真吃惊起来,事情会有这么巧的么?尤其是刚才喝彩的几人,这时都不由自主认真打量起那个鼾声绵长,恍若完全不知身外情形的水清独来。
短须阔脸汉子愣住了,手伸在半空,缩回来不是,继续抓下去也不是,他算准了水清独各个躲避方位和可能闪避的空隙,却就是没有算到他会突然使出这样的怪招来。他身形笨拙,天赋不高,对徐家庄庄主传授的诸般武功都没有多大领悟,唯独在小巧功夫上,却是情有独钟,十几年来,日夕浸淫,着实下过不少苦功,勤能补拙,最后倒是真给他练出了一身不俗的小巧功夫。
凭借这点,他在江湖中倒也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名号,唤作铁爪徐三。没想到此次兄弟四人跟着少爷出来闲游,路过云风城,在这小小酒楼之上,却连续两番失了手。如果对方是什么武林高手前辈高人,三拳两脚将他放倒也就罢了,偏偏对方却分明就是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伏伏身,缩缩脖子便莫名其妙躲过了自己的铁爪……这样的事儿,徐三以前别说遇见,甚至便连听也没听,想也没去想过,如此一来,整件事岂非处处透着古怪?
水清独却是不管别人心里在转着些怎样的念头,仍然自己睡自己的,瞧那样子,睡得还蛮香甜。
“老三,你他妈别傻愣着了,那小子猪鼻子里插葱,在装象呢!可别被他蒙了。老二、老四,点子扎手,咱们也别闲着,一起上!”
面色凶悍精干的徐老大脑袋比较好使,转眼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声吆喝,手舞鬼头刀,率先冲了出去。
徐瞳身边的另外两人徐老二和徐老四听得大哥招呼,四人平时合作惯了,此时自是没有半分犹豫,一个挥棍,一个使剑,同时向水清独攻去,哪里管他是真醉假醉,或者真睡着假睡着了。至于趁人之危,以多欺少什么的,四人却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绿林出身的他们,原本便不讲究那许多所谓规矩,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群殴斗狠,那更是常事。
“嗤!”
“哐啷!”
“咔嚓!”
刀声霍霍,剑棍生风,连着几声刀剑棍棒刺中砍中砸中物体的声音传出,众人皆是一惊,徐家四兄弟更惊,这下打倒是打中了,就是没打中人,你叫他
们又怎能不惊?
待得诸般响动停下后,众人再看之时,却见水清独原先所伏酒桌已被刀剑棍棒砍得砸得稀巴烂,纷纷散成碎块落到了地上,而水清独的人,此时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小子是人是鬼?这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竟然说消失就消失了。”
酒客中有人用力揉了揉眼睛,浑然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住口!”
“胡说!”
“放屁!”
徐老大、徐老二和徐老四同声怒喝,只有徐三却是明显呆了一下,道:“大哥、二哥、四弟,你们都看清楚他的身法了么?”
三人同时摇头,徐老大苦笑了一下,道:“想我们终日打雁,今日却反被雁啄了眼,我们都看走眼了,这小子是个高手,不但是高手,而且不是普通的高手!依我看,他一身修为,恐怕已经达到了霸级。”
徐老二、徐老三、徐老四同时吃了一惊:“霸级!那岂不是要比我们高上了不止一两个层次?”
徐大神情黯然,点了点头,修为层次相差越大,差距越是明显,江湖中早有非为同级,不可比敌的说法,他心里清楚,他们今天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来此饮酒吃饭的客人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是在江湖中混的,因此当然也就不是人人都懂得他们在说什么,于是有人问道:“什么霸级?你们又是什么级?怎么就知道他比你们厉害多少了?”
徐大扫了那人一眼,并未答言,反而和另外三名兄弟一起,快速掠回了徐瞳身边,将武功不怎么高明的少爷团团围住,保护好了。然后,转首四顾,却是在寻找水清独的身影。他们可不想被人突然从背后跳将出来,抽冷子砍上几刀,虽然他们经常做这样的事儿,但如今命是自己的,梁子也是自己惹下的,哪里敢有丝毫大意!
他们不说,不代表别人就不知道,这不,酒客中马上就有好心的热心人出来为大家授业解惑了。瞧真切些,却是神锋他们隔壁桌一个腰悬长剑、脸上颇有几分傲气的青衣少年,他道:“自古以来,天玄大陆便是武风盛行,期间各朝各代各个时期无不是能人辈出,强者如云,武学修道门派更加数不胜数。为区别其中差别,所以前辈先贤们便将武功道法所能修至的境界划出了几个等级,其中达到圣、君、皇、霸四级的称为强者,超一流、一流、二流、三流等
境界的则叫做高手,至于普通官宦富商家里养着的那些所谓家丁护院兵丁之属,嘿嘿,修为太差,不提也罢。”
说到这里,青衣少年不由轻蔑地向方才提问的那名酒客扫了一眼,顿了顿,轻哼一声,又道:“连这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玄大陆的人呢?哼!”
他昂起头,挺起胸,背负双手,脸上大有得意与不屑之态。
不料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娇脆女声突地响起:“哼哼哼!圣、君、皇、霸算什么!不是还有天阶绝世、玄阶无敌之说吗?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玄大陆的人呢?哼哼!”
青衣少年脸上神情一窘,脱口道:“谁说我不知道?不过天阶、玄阶的武者和修道者那可都是只在传说中流传的境界,这世间早就千百年没有人能够修炼到那般程度了,当然可以不算。”
“切!谁告诉你不算了?你说不算就不算呀?难道前辈高人们划出天、玄二阶来,纯粹就是为了闹着玩儿的么?嗯,这样说好了,你不相信天玄大陆有武神道仙,那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运气太差,所以遇不到而已,可是那也并不代表着就真的没有呀!对不对?”
青衣少年闻言,顿时语塞,心想说的也是,空穴不来风,既然有这样的境界,那么不管过去、现在或者将来,那总还是有人曾经达到过或者将会达到的。
他转头看去,却见说话者正是隔壁桌那个身穿紫衣,生得娇俏可爱的小女孩,他隐约还记得她叫什么馨儿来着。望了望宁馨儿和她身边宛如仙子临凡一般清丽绝美的冷千雪,青衣少年心里顿时没了火气。正在旁边四处转悠,紧张张望的徐瞳五人可是活生生的例子,他虽然出身不低,自视甚高,但还没有以为自己能够惹得起这桌明显大有来历,身份神秘异常的三个年轻男女。
青衣少年不吱声了,但宁馨儿又岂是那种得理饶人的主,见他脸上一副若有所思深以为然的样子,立刻呵呵笑了起来:“怎么样,青衣小鬼,这下子被我说到痛处,没话说了吧!呵呵,记住以后可不能小瞧人了喔!”
说完,眨了眨眼,洁白脸颊两边浮起两个深深酒涡,煞是可爱!
青衣小鬼!
一听之下,青衣少年顿时为之气结,心想你才多大点?竟然叫我小鬼!我看你才是不折不扣的小丫头呢!不过一看到宁馨儿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知怎的,心底冲出的那股怒气却是如同退潮般,转瞬间不见了踪影,当下只得悻悻坐下。
徐瞳五人紧张张望了良久,却仍未发现水清独身影,心下不由急躁起来。虽然对方隐迹不出,但肯定仍在不醉不归酒楼之内,为的就是等待良机,伺机而动。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形势敌暗我明,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越是不利,他们在江湖中混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儿了,这道理并不复杂深奥,他们当然都懂。
“大哥,少爷,现在怎么办?”徐老二、徐三和徐老四同时问道。
徐老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他转向徐瞳道:“少爷,依你看呢?”
徐瞳神色慌张,只是将目光不住向四处瞄去,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他道:“我,我不知道,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徐老大心里苦笑,他就知道徐瞳会这样说,不然庄主又怎会派自己四兄弟跟在他身边保护他?所谓征求主意,那也不过是为示尊重罢了。他叹了口气,毅然道:“咱们今天认栽了。兄弟们,护住少爷,走!”
徐家三兄弟口里应了一声,拿刀的拿刀,持剑的持剑,各自紧握手中兵器,护着徐瞳慢慢向楼梯口走去,显得十分谨慎。他们向来以徐老大马首是瞻,现在当然也不会例外。
“千雪姐姐,他们想跑。”宁馨儿站了起来。
神锋也跟着站了起来,虽然他知道自己不懂武功修行,但他还可以拼命,徐瞳言语无礼,冒犯了自己最感激最敬重的姐姐冷千雪,他当然不会舍不得自己这条性命。
冷千雪摇摇头,伸手拦住了两人:“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他们今天已经在这里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受到些教训,我们也不必做的太绝。”
神锋默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宁馨儿却不是省油的灯,孥起嘴道:“他们很可恶,尤其是那个拿扇子的,我一看到他就讨厌,眼睛老是盯着我们转来转去的,真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冷千雪笑了笑,她还不了解宁馨儿那脾气,如果看别人不顺眼,便是方才徐瞳没有主动惹上门,她也多半会寻个法子挑起事端的。
他们这边厢这般说着,那边徐瞳五人已渐渐靠近了不醉不归酒楼的四楼出口,便在还差数步之遥时,他们不动了,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敢动,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就在这时,水清独不知打哪儿闪了出来,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们面前,脚步虚浮,似乎宿醉未醒,却在有意无意间挡住了下楼的去路。
“小子,让开!”
徐瞳五人声色内敛。现在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水清独是高手,不仅是高手,而且还是和他们不在一个档次的高手,即使是五对一,可他们仍无必胜把握。而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们向来是不会做的,因为他们从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水清独醉眼朦胧,身子歪歪斜斜往楼梯口扶手上一靠,又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