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馨儿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对着天边落日流霞发了一阵子呆,但觉心里烦闷,仿佛给什么堵在了心口,沉沉压得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已然有了一种压抑到快要窒息的感觉,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突然“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大木头,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啊!我正想这么说呢!呵呵……”
他向屋内看了一眼:“我们不叫上千雪姐姐一起么?”
宁馨儿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莲步轻移,径直走了。
神锋摸摸脑袋,云里雾里,完全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宁馨儿身影就快要从院外小路尽头消失,只得急急忙忙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神锋一路急走,片刻后在客栈门口追上了负气而去的宁馨儿,陪了许多小心,说了几个不知打哪儿听来的笑话,一心想要哄她开心。
开始时候宁馨儿只是不理,但没过多久却是经受不起这小子的花言巧语,两人又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神锋大喜,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唯恐宁馨儿再想起说起一些烦闷的话题,当下绞尽了脑汁,翻肠倒肚使出浑身解数,妙语频频,若有神助。
尽管心里有事搁着,宁馨儿毕竟年纪尚幼,性格又颇为开朗活泼,兼且身旁有神锋做伴,天性使然,几番言语,几番对答嬉笑之后,果真也顺了神锋的意,将心中烦恼愁郁之类统统暂且抛开了去。
两人沿着小镇街道拾步而行,此时临近黄昏,人们多已回家吃饭,路上自然清静,偶尔遇到一两个沿街摆卖的商旅小贩,宁馨儿小孩心性,总会好奇地走上前去东看看、西瞄瞄、甚至还伸手摸上一摸,十足就一农家顽童或者好奇宝宝的模样。
见及此状,神锋情绪亦是受到感染,呵呵笑着,陪在一旁,虽然有心买上几个小玩意儿赠予宁馨儿留作纪念,无奈囊中羞涩,只得做罢。
触景生情,于是乎近日盘桓心底之事又一古脑儿冒了出来,我要拜师,我要学武,我要求艺,我要练成一身高超技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做自己想做而未能做到的事……
天际霞光淡淡,笼罩在他身上,带了几分刚强,隐有几分毅然。
宁馨儿整副心思扑到了街边摆卖的新鲜玩意儿上,倒是没有注意到身边这小小少年脸色的异常,一路缓步行来,眼界大开,好奇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当真心情爽朗无比,大叫以后若是有了机会,一定还要跑出来四处游玩云云,殊
不知话语中早已露了口风,霎那工夫,已然引得摊主行人纷纷侧目。
神锋见状,连忙将宁馨儿拉到一边,低声道:“喂,宁馨儿,你不是说后面有人在追赶你吗?怎地还敢如此嚣张?”一番话语,顷刻将得意忘形的宁馨儿惊醒,已是额头见汗,抬头望望天色,日落西山,连最后一抹红霞也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蓦然想起一事,顿时大叫“糟糕”,也不管周围有人没人,将神锋拉起就跑。
如此一来,反倒把神锋吓了一跳,连忙甩手,却是力有不逮,竟然挣脱不得,只得连问“何事这般匆忙”。宁馨儿心中急切,哪里顾得上详细与他解释,口中一味催促着“快走,快走”,脚下愈加仓促,要不是考虑到这小子不会武功,否则恐怕早就拉着他飞身上树,飞檐走壁了。
刚奔出百十丈距离,客栈遥遥在望,两人心中大喜,恍若看到救星,正待一鼓作气闯将进去。哪知就在这时,宁馨儿眼尖,看到客栈外似乎有道淡淡青影晃了晃,身形相貌,熟悉已极,却是叶先生。立即吓得心里“嘭嘭”直跳,连忙煞住脚步,拉起神锋,三两步拐进了街边一个布庄,顺势拉起一幕宽大布匹,将两人身形同时遮掩住了。
神锋小声问道:“又怎么了?”
“嘘,噤声!”
如此仍不放心,唯恐神锋出声坏了自己计划,宁馨儿赶紧伸手将他嘴巴捂住,作贼一般,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向外看去,瞧那样子,分明心中已然紧张到了极点。
神锋心中大奇,但转瞬忆及冷千雪所言,顿时明白过来,敢情是宁馨儿家人发现她翘家追至,她却在外面玩上了瘾,不想回去,因此百般躲避,此时定是发现了状况,所以急急忙忙藏了起来。
正自这般想着,冷不防鼻端暗香浮动,脸颊一阵酥麻,却是宁馨儿转头张望之际,由于两人相距太近,柔柔发丝不经意落到了神锋面上。
顷刻之间,神锋心神狂震,如被雷殛,身躯僵直,诚惶诚恐,如此与异性状似亲昵的近距离接触,却是破天荒第一遭,当下已是受宠若惊,丝毫不敢妄动。
还未完全自这股触电之感中回过神来,身边幽香淡淡,如兰似麝,不绝传来,丝丝缕缕,直沁心间,顿觉神清气爽,疲劳尽去。复有唇边嘴角,被宁馨儿小手捂住处,温暖如春,香意愈浓,鼻端脑海,尽是身边这美丽女孩儿格调高雅的肌香。
在这时间,神锋但觉恍处梦境,若在云端,整个人仿佛飘飘然浮了起来,
脑际心中,尽是对这一不经意亲密碰触瞬间的美好流连,哪里还知道或者记得身边的宁馨儿紧张更胜前夕,而自己也应该动动脑子,帮她想个法子,摆脱家人追踪什么的才是。
宁馨儿只想躲过叶先生搜寻,再在外面多玩上几天,当下亦是一动也不敢乱动,直到看到远处的叶先生身形从客栈门口消失了,这才稍微缓过了一口气来。
她放下手掌,拉开布匹,正欲拉起神锋想要躲往它处,以免得这布庄老板一不小心泄露了行踪。不料莆一转头,却见身边少年目光迷离,如痴如醉,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自己。宁馨儿方才未曾留意,此时心下不免奇怪,于是伸出小手,在神锋眼前晃了几晃。
“喂,大木头,大白天的就在梦游啦?”
“呃……不是,没有,喔,怎么不继续躲了?”
神锋身躯又是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但觉脸上火烧火燎,说话间神情慌乱,颇有些口不择言、自相矛盾的感觉。更让宁馨儿觉得奇怪地是,他脸上竟然不知何时变得比刚才天边的红霞还要红了。
其实她未尝不想详细问个明白,不过考虑到叶先生近在咫尺,若是进入客栈未能发现自己追出,以他的修为和神通,恐怕不消片刻便能找到此处,将自己捉了回去。相较之下,还是赶快换个安全些的地方躲起来更为重要,至于大木头为什么会脸红的问题,只要这次能够躲得过去,以后时间多多,还怕没有机会问么?
心中主意打定,于是拉着神锋,快速转了出来,也不理会布庄老板惊诧异常,若有所思的目光,便那么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来到外头,两人先是闪身到了屋旁间隙之中,四处又是一番打量,但见左后方百数十丈处有间民房,屋外摆了许多材禾草木,正适合藏身。街道对面还摆了个半大不小的算命摊子,桌边坐了位鬓白长髯,身着月白长衫的老先生,目露奇光,正自向这边看来,倒似对这两个身着土布衣裳,行为怪异的农家小孩儿产生了浓厚兴趣。
宁馨儿虽说江湖经验十分有限,不过有关奇人异士的事儿却是听了不少,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这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只是如今情况紧急,却是无暇多想,匆匆忙忙拉起神锋,躲进民房外的柴禾草木中去了。
两人刚刚躲好不久,百数十丈开外,一名青衣人自客栈中慢步踱了出来,消瘦身材,衣袂轻扬,状甚优雅,正是叶先生。他在客栈门口停下脚步,向远处望了望,凝神倾听半晌,清癯面容上浮起一缕笑意,再次举步向前走去。
“店家,你好,请问方才可曾见到两个农家打扮,身着一青一紫两色衣衫的少年男女么?男的约莫十五六岁,女孩儿则是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很是清秀。”
“喔,见到了,刚才他们还跑进布庄,弄皱了我的布呢!看他们神色慌张、匆匆忙忙的模样,似乎正在躲避什么人。”
叶先生点了点头,笑道:“那么想必店家也见到他们此时往哪儿去了罢?”他衣袖微微动了动,布庄柜台上立即多出了偌大一锭银子。
布庄老板双目放光,直盯在那锭足有十余两重的纹银上,口中一迭声说道:“知道知道,他们从布庄跑出去以后,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径直往北面去了。”
宁馨儿武功底子不错,虽然藏身的草堆与布庄隔了些距离,却是听得清楚,心里立即紧张起来,情不自禁缩了缩身子,直向神锋身边靠去,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臂膀。
神锋因为距离隔得远了,听不清叶先生与布庄老板的谈话,但他可以十分清晰地感觉到宁馨儿心中的那份紧张,因为他的手臂实在被她抓得很痛,估计此刻已经有些轻微的红肿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逐渐向他们藏身之地行来,宁馨儿心下越发担心,不知不觉中,双手指甲已经慢慢陷进了神锋臂膀肌肉之中。
神锋额上冷汗直冒,还好他性子素来坚毅,好歹总算强行忍了下来,没有呼痛出声,心中却是大叹生不逢时,好端端的要跟着宁馨儿跑出来遭受这份无妄之灾。
半盏茶工夫后,脚步声停了,就停在了两人藏身的柴禾草堆之外,神锋和宁馨儿同时感觉到对方的脉搏都似乎暂时停止了跳动。
外面的叶先生停了片刻,好像是在打量着周围环境,嘴里念叨了一句:“这里倒是隐藏身形的好地方,不过馨儿这么聪明,肯定是不会选一个目标如此明显的地头躲藏的。嗯,再往前面找找,这小丫头轻功不错,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过多一阵子又会跑得没影儿了。”跟着就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脚步声已经慢慢听不到了,宁馨儿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总算将一直紧紧抓住的神锋手臂放开,两人同时感到身心无比轻松。不过由于宁馨儿担心这是叶先生欲擒故纵之计,仍然不敢妄动。她不动,神锋当然也不敢动,此时的他,无论是在武功,还是智谋上,比起宁馨儿,那都不在一个境界,所以也只能听她的。
如此又是一盏茶时间悠悠逝去,外边仍然没有半点动静,估计叶先生是真的走了,
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在柴草间扒开一条缝隙,静静往外看去。
街上行人稀疏,这附近除了对面街道边的算命先生,再无旁人,宁馨儿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他们在这柴禾草堆里呆了良久,早就觉得气闷,此番确信了自身安全,立即推开柴草走了出去,大声喘息,大口呼吸,直叹空气真新鲜,自由真好云云。
正轻松惬意间,头顶一阵清风荡过,随即有温和轻笑声自二人上方响起:“呵呵,呵呵……馨儿,如今太阳落山,我们约定的时间可是已经到了喔,玩儿够了么?玩够了就随我回家去罢?”
两人同时大惊,忙不迭地转身抬头看去,但见在两人刚才藏身的民房屋顶,一个相貌清逸、青衣长衫的中年人正自好整以暇,负手而立,面带微笑,笑吟吟看着他们。
神锋愣在当场,宁馨儿却是一声尖叫,撒腿就跑,小小身形带起一溜紫影,宛若御风般,快速之极,竟是连神锋没有跟上来也不管不顾了。
“宁馨儿,你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