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水果。”
“通过。”
我还有一部便携机,是奥尔登萨特丰牌的,已经遗憾地留在火奴鲁鲁了。那是一种用户友好的设备,很轻,也便宜得多,有传真功能,但我没有办法解决供电问题(汽车电瓶是附加的手提行李)。出了关岛的阿加纳以后(尤其是杜蒙湾的威特威利酒吧,那里是经常谈起这些东西的地方),我的寻呼机和虚拟电视镜就没有用场了。我带了大包大包的行李,一身科技产品,直奔科罗尔而去。
我准备去科罗尔租一条船,划到洛克岛珊瑚礁西边的一个小恩吉梅利斯地层群。我选择的那个岛没有名字,但是,如果我说那个位置在北纬7度07分25.1秒,东经134度14分24.7秒,很明显那我也就带有一台特里姆波尔全球定位系统。我的想法是,将在那个荒岛上搭建一个帐篷,然后,尽管所处的位置极远,仍然能够保持联系,仍然能用电话与外界联络。“等一会儿,鲁宾孙夫人,你儿子鲁宾孙将与你通话……”
帕劳在极远的地方,非常漂亮,看起来是测试通信设备的理想之地。帕劳在太平洋西部的卡罗琳岛,也就是新几内亚北边和菲律宾东边的地方,这是世界上最后一批没有开发的大型荒岛之一,是称为密克罗尼西亚的一个银河系的另一个群岛星座。从火奴鲁鲁,到达关岛西部需要七个半小时的飞行,那是一个很大的岛屿,但已经被快餐、购物中心和到处是平房的细分区所毁坏。之后是向西南方向的两个小时的飞行,到达巴贝尔道普的主岛和科罗尔镇,它也就是帕劳的首都(根据修改后的拼法,叫贝劳)。
到达之后,我在罗克岛的众多岛屿之一上搭建了一个露营帐篷。这个岛名叫奥米康岛,是一个荒岛,我的帐篷就搭在棕榈树下。到了半夜,我从帐篷里爬了出来,感到身心一振。我从没有在敞开的地方感到过如此的平静。我有强烈的一个印象,觉得这世界就是一个安静的房间。也许因为那是半夜吧,我刚刚醒了过来,我想到的形象就是一间巨大的卧室。夜死一样的沉寂,满月在海滩上撒下银光,使海滩泛出比月光温软的荧光更加可爱的光泽。在众多的群星当中,南十字星最为显眼。我赤条条地站在星光下,为自己的运气感到万分惊奇。
没有风,空气纹丝不动。气温约在华氏八十度左右,也许更高一点。那是完全彻底的寂静:鸟都睡了,昆虫也没有了声响。大海平静——不仅仅波澜不惊,就连海水吻拥海岸线的声音也没有。没有飞虫嗡嗡叫。而且,最让我惊讶的是,一只蚊子也没有。
帕劳也有危险的东西:海蛇、蜇人的水母、有毒的锥形贝、极毒的蓑草、刺王海星、石鱼、火珊瑚、鳄鱼(海水鳄鱼C.porosus)、海胆、鲨鱼。还有喝醉酒的人和技术不熟的司机。还有一些无害但看上去十分可怕的东西,果蝙、带斑点的鹰形鹞鱼和巨型鳗鲡就是其中三种。但是,只须稍加注意,就可以在这个群岛上毛发不伤地生活一阵子。
但是,把电子设备带到这个热带岛上来是另外一个故事。这东西很贵,都是用贷款买的。我经常担心潮湿问题,从密克罗尼西亚式的潮湿到倾盆暴雨不等。我把所有设备全都装进了塑料袋里,其中一些还用了两层袋子,有的还套了三层,怕沙子灌进去了。我用索尼摄录机看完了大部分《顶尖枪手》,MPR406卫星搜寻急救装置也放在手边上。(尤其是在一个荒岛上,但我没有用到它。你将它打开,它会发出信号,他们就能够找到你。)
我开始在纽顿书写板上记下关于上述内容的笔记,但是,刚刚一开始写,字迹就变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不是这样的?我写下“保尔”。显示出来的是“语气”。我写下“这次旅行”。它翻译出来的是“测试”。看来这是一种神谕,可以将胡乱写下来的东西变成格言。然后,纽顿书写板开始报内存不够,手上拿着这个东西,就好像拿着一块贵重但相当愚蠢和喜怒无常的铺路石。我收起这东西,跟虚拟夜视镜和寻呼机放在一起,之后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只圆珠笔开始记日记。
我在帕劳的朋友本纳用他的船将我带到了更西边的一个地方,就是罗克岛的最西边,因为那是台风季节,来自佐治亚州阿森斯县的迈克尔·吉尔波就过来帮我的忙了。迈克尔二十五岁,在帕劳开有一个海龟研究及保护项目,一般来说就是跟海龟偷猎者进行持续不断的斗争。罗克群岛大小岛屿算起来一共有好几百个岛,大部分地方本身都是海龟形的,全都是很低和驼形的石灰石。这些岛屿是很久以前凭借海底火山的喷射力推出海面的一些珊瑚礁的残迹。
罗克群岛上长有很多露兜树和棕榈树,当地语言称罗克群岛为艾勒巴切布,这个词还有另外一个意思,表示没有人居住的岩石和树木组成的小岛。岛屿都是绿色的,圆形的,什么大小的都有,从海里的一个小圆点到很长的圆形海脊。岛的各边都是垂直的,无法攀登。有一些有白沙海滩。鸟巢就筑在岛壁的空处上。在这里划船最愉快的地方之一是能够听到鸟的叫声:雨燕、金翅雀、燕子、帕劳果鸽、黑色的尼科巴鸽。还有带硫磺色鸟冠的较大型美冠鹦鹉的尖叫声。白尾的赤道鸟在天空翻滚和滑翔,在岛的高处发出叽喳的声音,好像永远也没有必要休息一下。本纳将迈克尔和我留在岛上,留下了我的电子设备、一些水和海上皮船,就在恩吉梅利斯地层带的一个小岛海滩上。天已经接近黄昏了。我们搬下东西以后,本纳的一个船工就站在船头上咕噜起来,并摊开了他的双臂,如同十字架的模样。
“鲨鱼!”他喊起来。“这么大!”
“但是,鲨鱼也只在这个时候进食,要等到来潮的浪头到来的时候,”本纳说,想要安慰我。“很少在退潮的时候出来。”
帕劳的鲨鱼向来出名。我到罗克岛第一次下海游泳的时候就看到了第一条,当时是在称为蓝色的一个珊瑚礁的边上潜游。是一条黑顶鲨,约在我下面二十英尺的珊瑚壁处游动,很专心,注意力很集中。它看上去很是凶恶,很圆滑,跟一枚已经发射出来的鱼雷一样,它不慌不忙的样子使其看上去更为自信,更有致命力量。我们都是在朝同一个方向游动。我被鲨鱼吓得半死,根本就没有注意它有多大。只是到以后我才估计到,它可能有七到八英尺长。我改变了方向,尽量不闹出声响,从它身边游走了。之后又看到了第二条。这一条距离更近,但看上去好像对我没有兴趣。我继续往前游,想找到我的皮船,之后又看到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这些都是在那边休息的一动不动的鲨鱼,就在一个珊瑚礁平坦的边缘上,我的距离非常之近,足可以看到鲨鱼皮上粗糙的质地。我终于回到了皮船上。
心平气和的鲨鱼过去了,我体会到了平静的空气,阳光和热带的炎热,看到了鸟、鱼和蝙蝠,在我那安乐窝一样的帐篷里,在珊瑚礁边缘的绿岛上,我站在月光下,听到了有东西接近的沙沙声。那是熟悉的一种声音,就跟有人生气地踢着地上的落叶一样。沙沙声慢慢就变成了暴躁的声音。我从帐篷里拿起了手电,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照过去,看见有十多只老鼠,肥大的黑色的老鼠,眼睛冒出光来,还有粉红色的尾巴以及抖动的胡须,我明亮的灯光照过去它们一点也不知道害怕。一大队害虫大胆地穿过一大堆枯死的棕榈叶,就跟游行似的。
因此,我不敢睡在海滩上了,而是钻进帐篷里拉上了拉链。我心想,世上并没有完美的事物,但帕劳是离完美最近的一个地方。罗克岛就在接近大自然世界的平静的天堂边缘上,那里有完美的和谐存在着。我准备明天打几个电话。
我半夜醒了过来,打开了短波收音机。这台索尼12波段收音机是数字式的,有扫描器,比我自己的那台转旋钮式的老收音机的技术含量高一些,但是,在这个地方,我倒发现扫描器倒有不利之处。我看不见自己调到哪里了,而扫描器也在不停地跳过不清晰的电台。转旋钮倒是个可靠得多的功能,可以在热带国家海岛帐篷的黑暗里更方便地找到电台。不过,我还是找到了BBC世界节目,还有美国之音,得知(1994年6月22日,在密克罗尼西亚的岛上,美国时间是6月21日)美元已经跌到了99.9日元(是有史以来最低的兑换价),对英磅的价格也在疲势中。我还听说卢旺达一家医院被炮弹击中,听说海地人在逃出他们的国家,然后在海洋上面被救了,当时正在处理当中。听说辛普森刚刚被逮捕,与谋杀妻子有关,而且不得保释。
同时,老鼠岛上的一切却都那么平静。我走出帐篷,虽然云层堆积使天空变成了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一片天空,但我还是可以用海上夜视镜。我看到没有老鼠了,反过来,我看到有很大的椰子蟹,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晰,因为这把称奇的双筒望远镜的原因,椰子蟹都呈现出一种绿色。也是在这一片黑暗当中,我在海滩上来回走动,经过棕榈和茂盛的灌木丛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望远镜始终都压在眼睛上。
早晨多云,我看到西北边有雨。我想趁帐篷这边还是干燥的时候打几个电话。时间是早晨五点一刻。这意思是说,纽约是头天下午的四点一刻。我希望向我的编辑证明,我可以让这部电话工作起来。
我打开袋子拿出了电话,将它放在塑料袋上。我已经用全球定位系统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因此就在受话器上输入了自己所在的经度和纬度,然后就得到了天线锅的方位和仰角指令。我用罗经盘(戴维斯牌手持罗盘,极好用——很坚固,防水,手枪式握把、带可用光)对齐电话盖,打开电话盖——天线锅调在50度,对准卫星,是太平洋国际海事卫星组织的卫星。我按下电源按钮,听到了嗡嗡声。花了一点时间才锁定卫星。这需要不时移动一下电话,直到自己到了离海滩约八英尺的地方(潮水已经上来一些了)。“准备好”的灯光亮起来以后,我按了“摘机”按钮,得到了拨号音,然后输入了几个AT&T电话公司的代码,再拨地区号和电话号码。
之后就是起泡似的海底拨号音,再后:“喂?”
是我兄弟吉恩,在他的律师楼里讲话,之后他问:“你在哪?”
我们谈了一会儿,是关于岛上的事情,关于这个设备,还有兑换率的事情。现在不是将英磅换成美元的好时机吗?他去问问,他说。
“你能用你的电话把我的电话转接到纽约的《康戴纳斯特旅行者》杂志社去吗?”
“盖尔度假去了”——他的秘书——“但我来试试吧。”
“请快点。我只有一块电池。”
迈克尔从他的帐篷里爬出来打哈欠。“我无法想像你能打电话,”他说,然后给我来了一张快照。
吉恩一边发抖一边按,弄了好几分钟。因为担心已经断了线,我就把电话关了,直接打到了杂志社,让他们体验一下现代化。“海外来电,”克拉拉·格罗切斯基说,之后,她以一个编辑对稿头的直觉补充说:“保梭打电话回国!”我私下里在想,是否应该将这个小小的地方取名为格罗切斯基岛,因为过去的探险者总是用他们的赞助人的名字命名他们发现的岛屿的。
我打到了火奴鲁鲁。我再次打到纽约。之后,我激动得头脑发晕,感觉就跟一个小小的行星上的外星人猜出了到底如何跟地球联系一样,我又打到了科得角,嘴里念叨着“保梭打电话回国。”
线都占着。我再次拨,共拨了七次。科得角现在显然是下午。我母亲在用电话。
潮水上来了,云也变暗了。我包起了电话,装进防水袋里,做了早餐,之后去游泳。空气一动不动,预示有雨要来。之后,约在中午的时候,雨下来了,吵吵闹闹的,很大。雨滴打在阔叶上,滴在海面上,滴在我的帐篷上。我就蹲在里面,戴上了耳机,听着布兰福德·马萨利斯的《第一次我就听到了你两次》。是在微型CD机上播的,此时,雨还在继续下。我躺在那里,共躺了七个小时左右,心情愉快地看拜伦·法韦尔写的一本理查德·伯德爵士的传记。法韦尔解释说,伯顿是一位勇敢的探险家,他不喜欢不方便的东西,但很喜欢找难做的事情做。是啊,当然,我明白。那也是我心情愉快的原因。
我安排好让本纳那天下午潮水到来的时候接我的,但是,雨仍然很大,到晚上的时候还看不到他的影子。本想给他打个电话,但我想节省电池。因此又在岛上过了一夜。
早晨天气极好,空气被雨水洗沽,天空一片晴朗。我为摄像带写了一段脚本:“开篇:一串椰子高高挂在椰树上方;我们听到有人在电话上叽哩哇啦,谈着关于帕劳的事情。摄像机慢慢向下跟进细长的椰树,到了底部,我们看到保梭在电话上说话……”
迈克尔·吉尔波就是摄像人。我们制作出了这个录像带,然后看里面的内容,直到我们看到警示,说电池快完了。我们拿摄像机玩出来的开心也到了头。
我再次跟科得角的人打电话。仍然占线。卫星电话说电池快没了。我最后试一次,结果接通了,跟我母亲谈了一会儿,知道她很好,就说我在帕劳(“是在关岛的西南角!”我站在海滩上大喊,感觉自己很荒唐)。之后,因为已经打了电话,也摄了像,听到了新闻节目,发现自己可以告诉纽顿如何辨认自己的书写,我们就划船到了艾尔莫尔克岛,走到了水母湖,然后开始潜泳。
罗克岛上有很多这样的海洋湖泊。这个湖在岛中央的石灰岩盆地里。有些湖底有洞穴通往大海,另外一些湖是封闭的。湖有深的地方,也有泥泞和有盐味的水域及红树林。我们从海水区游过去,那里有大量水母生活着,发出微光来——可能有上百万吧。毫无疑问,水母湖是大自然的奇迹之一。在以前的化石当中,这些水母是有毒的。但在这里,它们已经进化了,变成了无毒的水母,而且这里的水母不止一种,而是两种:一种是mastigias,跟一大团软软的息肉差不多,橘红色,还有一种是aurelia,白色,圆形,纤细,几乎是花边形的,灌水推进的时候,它很像一种白色的室内头巾式女帽,或者像是在打气的围巾。湖里的水母极多,它们轻轻地挤撞着我,从我的脸上、胳膊上和全身上滑过。我悬在凝胶状的一大群东西之中,几乎连胳膊都挥不动了。
帕劳的巨型蛤蚌非常出名,有的重达四分之一吨,但是,帕劳的海底之美还在其珊瑚。加勒比海地区的硬质珊瑚共有69个品种。帕劳的硬质珊瑚共有400个品种。另外,软质珊瑚共有200个品种。只需要往帕劳的泻湖里看一眼,便可以看见大量的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