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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慕容家主 (1)

安静了十年的江湖终是波澜再起,慕容家的大公子,现任的慕容家主,殁了。

江湖上有一庄二府三阁之说,一庄便是白湖山庄,二府,即慕容府、秦府,而紫玉阁、栖枫阁、苍颜阁则并称三阁。

虽然传闻慕容家的大公子因身体孱弱而极少踏足江湖,但其一身武艺却早已臻化境,是江湖公认的仅次于武林盟主的大人物。

而此时,白湖山庄正因为《秋水集》失窃事件而全庄戒严,封闭了进出山庄的通道。因此慕容家主过世的消息,还是季玉英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引起了所有武林人士的震惊。

“你是说……慕容家主是在前往白湖山庄的路上遇刺坠崖身亡的?”王景言蹙着眉头问,随即又道,“可是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会坠崖?”

“遇刺的时候,他刚好病发了。”季玉英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一路跟着他来的,杀手只有七个,但慕容家主连同二十几名随从差不多都被杀了,仅留了一个活口。”

王景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慕容三公子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吧。”

“这个时候应该知道了,幸存的那名随从已经去见他了。”

王景言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出了神。他原以为《秋水集》被盗跟慕容家那位家主脱不了干系,在得知他亲自前往白湖山庄的时候甚至做好了背水一战、同归于尽的准备,可是……那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死了?

这之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盟主,慕容三公子求见。”门外,邱唐轻轻敲了敲门。

王景言眸光一闪,“看来这一次的武林大会该结束了。”

季玉英点点头,没有意见。慕容家的二公子早夭,现在慕容家主又过世,身为他唯一的弟弟,慕容云天自然是要回府管事的,断然不可能再留在白湖山庄。

况且,失窃的《秋水集》只是一本食谱。

“失窃的《秋水集》,是真的。”仿佛看透了季玉英的想法,王景言笑着说道,“食谱之间自有玄机。”

“什么?”季玉英站起身。

“我只不过玩了一招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手法,本想用来诱敌上钩的,现在看来也没那个必要了。”王景言摇了摇头,“只是我不知道这慕容家主的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杀手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全都自尽了,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实其身份的东西,连迷离门也查不出他们的来路。”季玉英声调平板地说道。

“算了,我去见见慕容云天。武林大会也该散了,《秋水集》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也只是一半而已。”王景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半?”季玉英有些疑惑。

“嗯,《秋水集》只有一半,就算得到了,也没多大用场。”王景言负手而立,“只可怜那慕容大公子聪明一世,居然为了一本没什么用场的武功秘籍丢了性命。”

“你是说……《秋水集》只是暗处的凶手用来引慕容家主上钩的饵?”季玉英轻轻皱起眉,“那么,拥有《秋水集》的人,岂不就是凶手?”

王景言点点头,走出了书房。

等慕容云天一行人离开了白湖山庄,季玉英才察觉到不对劲。

盛宝华不见了!

“我不是让你看好她的吗,怎么会不见了?”季玉英寒着一张脸,揪住了邱唐的衣领子。

“该不会偷偷跟着慕容三公子回去了吧?”邱唐干笑着道。

虽然知道那丫头古灵精怪,半点亏也不肯吃,可是这江湖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更何况又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季玉英终究放心不下,向王景言辞了行,去追慕容云天。

而这个时候,盛宝华还在水里漂着。

她心里难得有了些害怕,莫不是她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没有黑白无常来拘她的魂,为什么她还能有感觉?

若是她要这样一直在水里漂下去,然后腐烂发臭,化成白骨,却还依然保持着无比清楚的神志,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只是想想,她便想哭,可是流不出泪来。

耳边的水流声越来越湍急,盛宝华估摸着她快要漂进阳水河了。她曾经远远看过,阳水河是白湖山庄下游的一条大河,一旦漂进那里,她估计就真的再也靠不了岸了。

就算死,也该入土为安吧,总这么漂着也实在是太惨了点。

正在暗自焦急的时候,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她。那东西大概也是从崖上掉来的,冲击力极大,“哗”的一声溅起了一片水花。

“咳咳……”

是人?!能咳嗽,说明还活着!

一个活着的人!

盛宝华激动了,有人就好,最好是个好心人,至少把她给捞上岸啊,就这么像浮萍一样漂着太难受了。

正这么想着,腰间一紧,那人果然将她捞了起来。好在还没有进入阳水河,离岸边并不远,只一小会儿,盛宝华便感觉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欢欣鼓舞一番,胸口上便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压在她身上。

好痛……

盛宝华痛得紧紧皱起了眉。

等一下……皱眉?盛宝华试着动了动手指,居然可以动了!她欣喜若狂地睁开眼睛,然后怔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急不得急不得,她又闭上眼,等痛楚完全过去,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见到了光。

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张苍白却极美的脸。

比那个害死她的江湖第一美人曲清商还要漂亮,但压在她身上的躯体却告诉盛宝华,眼前这个大美人……是个男人。

他……不会是死了吧?

也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说不定也是个被人弃尸的倒霉鬼,但是没有死透,于是临死前做了件好事将她捞了起来。

盛宝华躺在地上默默地想着,隔着被水浸透的衣服,她却感觉到了对方微弱的呼吸和体温。静静地等待着手脚恢复知觉,盛宝华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他扶着缓缓坐了起来。

两个人都湿漉漉的,虽然是春天,又有阳光,但如果不烤干衣服,在这里绝对有被冻死的危险。

扶着那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子倚着树干坐好,盛宝华左右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是一片山谷,河岸边是树林。她抬手遮住阳光仰起脑袋看了一眼对面的山崖,看来那个将她从水里捞起来的人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伸手摸摸怀里,那个用羊皮包裹住的东西还在。盛宝华撇了撇唇,取出那个包裹,里面放着一本小册子,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没有湿。

捡了树枝来,从包裹里取出火折子,点了半天没有点燃,盛宝华扭头看了一眼那本写着“《秋水集》”的小册子,咧嘴一笑,撕下几页用来点火。

果然,火一下子就燃了起来,还燃得很旺。

“看来你还是有点用场的嘛。”盛宝华嘿嘿笑着,转身去剥那男子的衣服。

刚解开衣带,盛宝华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狠狠捏住了。他力气很大,盛定华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他捏碎了。

“放手!”盛宝华气呼呼地抬头看他,在看到他的眼睛时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睁开的眼睛,那双黛色的瞳仁黑得有些瘆人,漂亮得近乎于诡异。

那一刹那,盛宝华有种看到了毒蛇的错觉。

“我只是想把你的湿衣服脱下来烤干。”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盛宝华委屈地扁着嘴巴道。

她深知自己不能激怒他,只能安抚。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终是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盛宝华看着再度失去知觉的人,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又添了些柴,脱下自己的外衣,坐在火边。等自己都整理妥当了,她才回头看向那个还在昏迷的男子,他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薄薄的唇紧抿着,虽然没有知觉,但看起来依然相当凌厉。

如果再不救他,他大概就会死了。盛宝华有点犹豫,直觉告诉她,这家伙太危险了,或许死了比较好。

只是想起那只将她从水中捞起来的手,盛宝华叹了口气,还是站起身走向他身边。

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盛宝华又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刚刚被他捏得红了一圈的手腕,为了安全起见,她弯腰捡了一根枯枝,试探着戳了戳他的肩膀,换来他一声闷哼。

小心翼翼地解了他的腰带,用腰带将他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盛宝华这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满意地点点头,把他的衣裳扒拉干净,只余一条裤衩。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口时,盛宝华还是有些惊讶的。那男子似乎已经没了知觉,由着盛宝华将他的双手反绑着,仰头无力地倚在树干上。他似乎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样子,肌肤异常苍白,身材十分纤瘦,看起来身体本就不甚健康。

“咳咳……”盛宝华刚准备给他处理伤口,那厢就醒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是伤了心肺。

“不要乱动,你伤得很重哦,我没有恶意的。”盛宝华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露出一个释放着十足善意的微笑,然后还仗着他双手被绑不能动,伸出爪子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那男子见自己双手被缚,眸光沉沉地看着她,抿唇不再动弹。

“这样就乖了,你的伤口需要清理一下,有点点痛,忍着哦。”盛宝华再度抚了抚他的脑袋。他的头发很长,发髻已经散了开来,湿漉漉的。

见他没有表示反对,盛宝华便当他默许了,轻手轻脚地替他清洗了伤口,她的手法意外的熟练。

看着那些破碎的皮肉,盛宝华都替他肉疼,那人却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痛的话可以叫,我不会笑话你的,我连弄破手指都会哭鼻子呢。”盛宝华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伤口,一边出言安慰。

那人还是沉默,只不时发出一两声闷咳表示他还活着。

倒出上回给慕容云天吃剩下的清露丸,已经不多了,奈何眼前这男子全身上下受伤面积实在太广,只怕不够用。盛宝华想了想,全都碾碎了细细地撒在那伤口上,又撕破裙摆替他包扎好。

有些伤口的位置很是尴尬,盛宝华倒不在意,自自然然地给他撒药治伤。在碰到他大腿处时,他明显抖了一下,盛宝华一把按住他,“别乱动,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这词是这么用的么?

那男子眼角似乎是抽搐了一下,又闷咳了一声。

处理完了外伤,盛宝华脸上并不轻松。看他气色,外伤看似吓人,却不是致命的,最主要的是他不但中了毒,还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你到底有多大的仇家,竟然将你伤成这样?”盛宝华摇着脑袋叹息,再想想自己,倒生出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来。

那男子面色一凛,又要挣扎。

意识到自己刺激到了他,盛宝华忙住嘴,又恐吓道:“哎呀,你不要动,我好不容易才把伤口包扎好,已经没药了,如果伤口再裂开我可不管你了!”

那男子果然不动了。

盛宝华点点头,还算识相。

“你乖乖在这里坐着,有火堆应该不会有野兽靠近你。我没有药了,树林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草药。”盛宝华说完,盯着他看。

他半垂着眸子,不言不语。

盛宝华也没指望他能开口,说不定是个哑巴呢。她替他将衣袍披上,自己钻进了林子。

盛宝华刚走,那男子便动了一下,挣扎着,硬生生扯断了绑着他手的腰带,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挪了一小步,便又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惹了一身灰土。

无力再站起来,他只能安静地坐在地上,细细地思量着,那个女孩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河里漂着?明明看起来已经死了,为什么一上岸反而没事了?他之前只是无力之中想找个可以支撑的东西,而她刚好充当了浮木的角色。

想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树林的方向,薄薄的唇牵出一丝寡淡的笑,那笑中满含着嘲讽。替他找药?八成是已经自己去找生路了吧,在这种地方,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怎么可能还会顾着他这个半死不活的废物?

连最信任的人都可以背叛他,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他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怎么能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就算是死,他也该拖着背叛他的人一起去死,否则怎么能够瞑目?

咬牙强撑着又站了起来,他寻了一根趁手的木棒当拐杖,慢慢往前走。

这山林之中有许多珍奇的草药,惹得盛宝华兴奋不已。看来那家伙命不该绝,几味药居然都凑齐了。

蹦蹦跳跳跑回原地,盛宝华愣了一下,他居然不在了?

看着地上的血迹,盛宝华的脸都黑了,她磨着牙将草药放在一旁,沿着血迹往前走,不过五十来步,便看到了正倚在树干上喘息的家伙,面色惨白。

“你想死么?”盛宝华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那家伙已经身受重伤,虽然盛宝华力道不大,可是他哪里还禁得起这一拳,一下子便仰面倒在了地上。

“你想死么?”盛宝华蹲下身看着他,一贯天真清澈的眼睛里一丝笑意也无。

“咳咳咳……”那男子倒在地上一阵猛咳。

“想死的话我可以帮你。”盛宝华捏着拳头又要砸下去。

那男子抿着唇,唇角溢出一丝黑血,硬是不肯往外吐。

真是头倔驴,盛宝华撇了撇唇,又是一拳砸了下去。

他终是没有挨住,“噗”地一下吐出一滩黑血来。

“想死么?”盛宝华一点也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晃了晃小拳头。

那男子闭了眼睛,终是摇了摇头。

他不能死。

盛宝华哼了一声,背对着他弯下腰,“爬上来,我背你,你的伤口不能再动了。”

现在才想起他身上有伤么,刚刚打的时候怎么不记着……

“打你是为你好,你体内有毒血,吐出来有好处。”盛宝华仿佛知道他在腹诽什么,笑嘻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