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羽毛落水的声音:原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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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花瓣·眼睑·歌

20世纪最优秀的抒情诗人里尔克自撰的墓志铭是一首诗,写道:

“在如此众多的眼睑之下,独自超然地安眠,也是一种喜悦……”

在德语中,眼睑与花瓣是同义词。花瓣的造型又的确近于美女垂下眼帘。因而,诗人可以在众多的花瓣下安眠。在发音上,德语的眼睑与“歌声”同音。作为诗,这个墓志铭极美,的确是“一种喜悦”。

由此可窥里尔克作为抒情诗人的绝妙本领,亦可感叹,纯美的作品无法移译。

里尔克死在自己喜爱终身的玫瑰花上,但不是花瓣,而是花刺。花刺扎破他的手指后,化脓转为败血症,里尔克于1926年12月殁于瑞士的巴尔蒙特疗养院。

在他的生与死中,玫瑰似乎是一个神秘的信使。

里尔克同他伟大的同乡卡夫卡同生于布拉格,在这条摩尔德河边,在里尔克死后的3年,昆德拉诞生。

玫瑰与葡萄酒,是里尔克诗中经常出现的意象。玫瑰无疑象征女人,而葡萄酒也是女人(后者是罗丹的说法)。但玫瑰是爱情,葡萄酒是情欲。

像许多大师一样,里尔克的一生之中,身旁总有美女缭绕。17岁时,他与瓦蕾莉相恋3年,手撰情书100多封。从相片看,瓦蕾莉之美更近于女神。里尔克第二本诗集《家神的供品》,即由瓦蕾莉亲手装订。他后来的女朋友为名女人莎乐美(俄国将军之女、弗洛伊德的学生)、女雕刻家克拉(后为里尔克之妻)、女画家贝克、塔克丝侯爵夫人(也是里尔克翻译但丁的合作者)、女演员艾蕾诺拉·朵、女钢琴家哈汀贝尔夫人(里尔克称她为翩薇)、女画家露露·拉莎、闺秀画家芭拉蒂(里尔克与她在瓦雷山谷旅行,发现一座古堡,遂搬入居住)。

所以在此引录这些女人的名字,是表明里尔克的确是在“如此众多的花瓣”的掩映之下,“独自安眠了”。

对于死的看法,里尔克不无诗意地宣称“当我们站在生命的正中央时,死也正站在我们的正中央,不断地哭泣”。(形象诗集)

他又说:“死神从各种事物的间隙中凝视我们,像从厚木板中探出头来的一根锈铁钉。”(书信)

如果里尔克说得对,那么死神的确站在锈铁钉一般的玫瑰花刺上凝视过诗人。那时候,诗人刚刚出版了耗时10年的诗歌《多伊诺的悲歌》,的确站在了生命的正中央之时,奈何?一切都被里尔克说中了,包括死神的行踪。

然而女人们依然“如水晶般深奥,在深澈的黑暗里沉默着”,在女人面前,里尔克“感觉自己像圣诞节的雪,正熊熊燃烧”。当死神终于介入其间时,里尔克绝望了,他回到古堡写下遗书,这种感受或许如他在一首诗题中所表达的那样:

“无法再将感情移入等待玫瑰花开时的期待与憧憬。”(多伊诺的第一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