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有点清新的感觉。我匆忙梳理了一下头发,提着牛仔小包便走出了家门,今年的情人节,我和邵畅的第四次“谈判”,我们的缘续缘断可能要在今日了结。这个节日对已婚的我早已成了一个灰暗的日子,然而又选在这个日子,也许想找回最初的感觉吧。
刚到车站,小客就开来了,还好前排还有空位,大年初三有座还真感到欣慰,我从小包里取出5元钱买票,对他说:“大房申。”小伙斜了我一眼说:“一律七元。”我听了特别气愤,很想与他理论,但看着别人都乖乖地掏钱,也就想:大过年的,算啦,我要留点好心情和邵畅解决好我们的事。
小客一路走走停停,又接人又等人的,赶到约定的地点时,邵畅已等在那里了,也许是没休息好的原因,他显得很憔悴,看我走过来仍木然地站着,没有一丝表情和行动,我一惊: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完了,我们完了。
不知为什么,我有点不自然,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腕说:“对不起,邵畅,小客开得太慢了,让你久等了。”
他摊了一下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每个字却如钢针一样刺痛着我的心:“我这次来,一是给你办准迁证,跟我进城;二是我已写好离婚申请,请你签字。”倒是开门见山。
“我……我现在……”,想不到他带来这样的问候,我把事先筹划很久的见面语忘了个一干二净,我幻想着他会很激动地拥住我,或是问问我们的宝宝有多高,比从前胖没胖,或是……已经没有或是了,看来我的牵肠挂肚的思念已是多余的了,那些在我眼里闪光的、耀眼的、在别人身上找不到的东西顷刻间就化作白云飘呀飘远,我还自信什么呢?我一直盼着的团圆已成了奢望。六七年的异地分居生活终于令他厌烦了。
我在乡村小学教学,因为不忍放弃工作,始终没有答应进城,公婆身体都不好,留下来也能多忙忙家务,实习期间他当了几个月的代课教师,两个知识分子的宿命姻缘就在这里私定了,分配方案下来那天,我们相拥着哭了好久,我们在一起的希望渺茫了,因为他去了大城市,我住在小山村,我决定就此斩断情丝,他却毅然决然地与我举行了婚礼。七天后上班去了。我们常常写信诉说彼此思念的痛苦。他说想我的日子里学会了抽烟、喝酒,还学会了打麻将。我就对他说:“麻将烟酒对身体不好,不如学点有益的。”于是电脑成了他生活中的伙伴和相思的寄托。时光过去了好几年,现在他已弃文专门从事电脑程序设计和软件开发,每月工资二千多,他说足以养活我们娘俩了。
去年冬天又收到他的信,那时还没放寒假,学生好像猜到了什么似的,班长魏蕾问我:“李老师,我们还有一年就上中学了,我听说叔叔要接您回城是吗?”他的眼睛潮湿了。我笑了,“哪有这回事?都安心复习吧。”
邵畅看我不说话,推了一下我的肩,“想好了吗?我没有多少时间等你,天黑前我得赶回班上。”看着他由于消瘦而深陷的眼睛,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真怕现在走了影响孩子们的学习,你再坚持一年,我放弃工作,带着儿子过去好吗?”“不行。”他斩钉截铁。把离婚申请放在我面前说:“签字吧。”随即递过一支笔。
看来他决心已定。我的泪“刷”一下划过脸颊,“邵畅,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只是舍不得那些孩子们……”
“别说了,你有理由可怜别人,可你为我想过吗?你想过我挑灯夜读饥肠辘辘的情形吗?想过我得了急性阑尾炎是怎样爬到楼下的吗?想过加班回来喝凉茶时我的苦闷吗?你这个自私透顶的女人,你把幸福建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还是个女人吗?”我忍无可忍了,我恼羞成怒了,我拿过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两个字:同意。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我痛哭失声,他竟骂我自私透顶,我用全部的爱心抚育着他的儿子,我用全部的精力孝顺着公婆,用节衣缩食的钱给他们买钙、买药,可啥时候想过我自己,你居然还说我自私透顶我的牛仔小包落在了地上,包里的东西全掉了出来,这时我才发现带给他的巧克力居然忘了拿出来,巧克力是用彩纸包着的,里面还有一张汇款单,那是我前几天寄给他的一千元钱的收据,是利用工作之余挖山药材积攒起来的。
想对那情深深处作最后一别,却发现走远的邵畅奔向另外一个人,原来邵畅带那个女人来的,我呆呆地站立了好久还能看到那人长发飘飘的背影。
这倒霉的巧克力,难道你揶揄着我此时的心情?是苦,是甜?亦甜亦苦?我满怀希望而来,我带着无愧而走,我想我依然会活出坦荡荡的人生,一切为了孩子。
我默默拾起掉下的东西,背好小包去等车,也太巧过来的又是来时坐的小客,小伙子下了车说:“对不起,李老师,我想起来了,你去魏蕾家家访时我见过你,我是她的邻居。哎,都是我不好,昨天和妻子离了婚,没地发泄,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好吗?我已经给大家道了歉,并且回家的路费在座的一律三元。”我神差鬼使地上了车,又鬼使神差地把巧克力塞给了他,把这个亦苦亦甜的感觉同他分享。“今天是情人节,祝你节日快乐。”我庆幸终于把这份祝福送了出去。他问:“见到孩子他爸了吗?”我说:“散了。”
彼此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