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和白玫瑰》中振保第一次见到娇蕊时,这位王太太正在洗头发。她顶着满头泡沫出来见客人,有一滴泡沫洒到了振保的手背上。振保被她出人意料的登场方式惊得迷惑,不仅仅是惊艳那么简单和表面化,也许有更多肉感的意味和欲望的萌芽。振保没有去擦手背上的那滴泡沫,由它自己干了,那一小块地方便紧绷绷的,像有一张小嘴在那里吮吸。
张爱玲的确是写欲望的高手。男女主角这样的初逢设计得又妥帖又新异,把男女之间以欲望为纽带的联系描摩得细腻、真实,简直让人震惊。有了这样的开头,振保和娇蕊肯定会自然而然地把欲望的故事演绎到轰轰烈烈的高潮,高潮之后还有张爱玲欲罢不能的苍凉结局。苍凉的不是欲望的消失,而是欲望对人生的作用力太强大,终于使各自的人生进入不同的轨道:一个从纵欲的火焰中净化成寻求真爱的女人,最后成为贤妻良母;另一个却窒息在冷漠实际的婚姻中,重新气急败坏地溅起欲望泥潭中的污水。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洗头本身的私密性质就会有十足的闺房气味,刚刚洗过的头发呈现的潮湿黑亮的色泽和自然纷披的形态是一种带有诱惑力的美,这时去除一切头饰,打散一切发型的原动状态,让人远离社会而回归个人--对于洗头的人自己和旁观者都是如此。朱自清形容月色中的荷花“像刚出浴的美人”,是真的用了心动了情的。所谓“出浴”应是从头到脚自水中冉冉而起,像波提切利的名画《维纳斯诞生》中的羞涩轻愁的女神,头发上没有任何人工的装饰和编络,只有水的反光和像水一样万古恒一的欲望。所以刚洗过头发的女人是绝对人间而又不染俗尘的。简单洁净的头发展示和凸现的是最基本的人性,而恰恰是基本的人性最接近神性,因为所谓神性不过是被人自己美化了的人性。
三千烦恼丝,牵扯不尽。董桥说女人的发式是社会道德的晴雨表。昔日一丝不乱光可鉴人的发髻是良家妇女严谨作风的表征,其严苛繁复的梳理方式为女人的不轨行为增设了障碍。而现代社会中短发大行其道,其中蕴含着使世风日下的不良因素,因为风流之后不羁行迹。董桥既然宣称“文字是肉做的”,用肉做的文字关注和描述关于“肉”的内容不仅无妨,简直应当。
我自己的体会是相当浅层的,只知道刚刚洗过头发后感觉非常清新,仿佛心中的烦恼已和发间的灰尘一同涤去,整个身心都澄澈晶莹。披散的头发营造出优雅和慵懒,使人更加自我,更加女性。宣称能“锁住水分子”的美发用品大受欢迎,是因为人们想以乌亮润泽的头发来映衬五官增加美丽,也许其中还包含了更丰富更隐秘的信号。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洗发露和护发素竭力模拟的正是头发刚刚洗过的效果。刚刚洗过的头发,的确是自悦而且悦人的。
蓝天上飘着白云,白云下飘着柳絮;我将白云与柳絮连缀成一朵朵柔情的花,真诚地奉献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