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光渐渐暗下来,女人好长事件没有动静,像一尊雕塑,在微光下,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大理石一样洁白的脸上投下的剪影。
人群越围越大,已经扩展到马路上,过往的车都被堵住,但还是有远处的人听到消息打车过来,过来的人已经几乎不可能挤进来,但人们还是不住地赶来。那天估计大半个城市的人都赶到这儿,马路占满后,人群又挤到附近小巷里。有的人过来时,从自己住的地方出来打车,怎样也走不到广场,转了个圈,又转到自己门口。然后他像亲眼目睹过一样,给人们讲里面女人的故事。
后来,天真的黑了。夜色驱赶走一大批人,还有些人肚子饿了,也有些要回去做饭,给孩子喂奶,与情人约会……
广场上的人又少了,月亮出来,清冽的光洁白、柔和,在轻轻的晚风下,使夜晚增加了不少妩媚。还在围观着的人们从周围卖小吃的那儿买来东西,广场上响起一大片吃东西的声音,这种声音瘟疫一样传染,大概有两个多小时,一直有人在叽叽喳喳吃东西。女人在中间安静地坐着,有时会轻微地动一下某个部位,使人想起不食人间烟火。围观的人群大概已经出现审美疲劳,不像刚才那样反响大。
夜开始加深,蚊子之类的虫子一群一群飞来,在头顶雾一样不散。有人开始打呵欠,然后越来越多的呵欠打起来。又过了好长时间,月亮不见了,天色墨黑,几盏昏暗的路灯没有使东西变得亮起来,而是增加了一丝诡异的色彩。一滴雨掉在胳膊上,大而清脆。黑云越聚越多,感觉天比地好像要厚许多。在大片的雨降落下来之前,走了一大群人。他们边走边打呵欠,还不断返脸看一下广场中心。这个时候,女子其实已经看不见了,到处都是浓重的黑,女子呆的地方只是更黑一点,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这个时候,我往前走了一步,觉得时机成熟了,那些无聊的人们终于没有耐心了,我要带这个美丽的女人回家。可是,在我往中心走的时候,听到还有几个人也往前走,其中一个走的时候的脚步声一顿一顿,像是一个瘸子。不知道谁和我一样执着、专心?这样想的时候,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在雷声还没有响起来前,我看到还有其他三个人没有回。其中一个如我听到的那样,是一个瘸子,满脸络腮胡子,看不出实际年龄;一个穿着制服,像公安,也像保安;一个是神情猥琐、身体壮硕的乞丐。他们和我一样,没有想到还有人没回。
雷声响了,大地颤了一下,第二道闪电发出耀眼的光。那个壮硕的乞丐往前走了一步,我的心咚一下要跳出来,也跟着往前走一步,制服、瘸子也往前走了一步。乞丐忽然毫无征兆地把手中拿着的饮料瓶朝瘸子头上扔去,然后趁瘸子没有反应过来,一脚踹去。没有想到终于发生战争了。我朝制服看去,希望他能制止,但内心更希望那两个人拼个两败俱伤。制服面无表情地朝我走来,他的手插在兜里,鼓鼓囊囊的,像拿着什么凶器。我的心凛了一下,抓起一块儿人们坐过的砖头。雨突然大了,雨匹像千军万马在奔腾,衣服马上被浇湿,眼睛根本睁不开。我胡乱挥舞着手中的砖头,希望雨下的再大点,把瘸子淋走,把乞丐淋走,把制服淋走。又一道闪电,雨仿佛顿了一下,瘸子已经和乞丐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制服并没有走过来,而是用手捂在脸上,雨落在他的头上顺着伸直的手和胳膊流下来,瀑布一样。我楞了一下,举着砖头朝他奔去。
雨大了……水像从地上冒出来,四面高处的水都向广场流过来。鞋浸在水里,水顺着腿迅速往上涨。天越压越低,仿佛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挤碎。雨不是在下,而是我们到了竖起来的河流里。闪电像频频爆炸的电灯泡。
瘸子和乞丐不知怎样手拉着手朝广场角上的亭子奔去。制服瞧着我,那眼神希望我也和他一起去躲雨,而且目光坚定,我不去他也不去。这时一道闪电击在附近的一个大烟囱上,半截烟囱掉下来。我望了一下女人,她的身子浸在水里,也像浮在水面上。刹那间,我觉得这个女人肯定不是凡人,平常人哪能一动不动在一个地方呆那么长时间。而且今天这雨也下得怪异,什么时候这个地方下过这么大的雨,刚才天还那么晴朗。不知道谁先伸出手,我们俩已经走到一起,但是水已经淹到我们的膝盖,我们根本快走不起来。一道一道的雷电跟在我们后面,世界仿佛到了末日,我们好像永远也走不到那个亭子那儿。
这时,不知道从哪儿漂来一根巨木,我们两人扶着木头朝亭子走去,瘸子和乞丐居然也没有到,一起抓住木头。雷忽然停了,闪电也没有了,刚开始我们觉得一定有更大的雷电在积蓄,提心吊胆地等着,但等了好长时间,什么也没有等到。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哗哗的水声。我们看不到亭子,只好凭印象往前走,但我们四人的印象根本不一致,走了几步,又发起争执。我最先放开巨木,朝印象中的亭子划去,此时,不像在广场上走路,更像在水中游泳。摸了好长时间,我的膝盖碰到了台阶,心里一喜,放松了。这时我奇迹般地发现自己能模模糊糊看到周围的东西了,确实是亭子,水已经没了它一半。然后我看到其他三个人从三个方向爬上亭子,一个比一个狼狈。我们四人站在一起,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我和瘸子的鞋也丢了。而且我们都感觉冷,尽管是在夏天,都冷的瑟瑟发抖。我们不约而同地挤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