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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太虚大师讲国学——中国佛教(1)

太虚大师(1890—1947)

近代著名高僧,中国近代佛教革新运动的倡导者和实践家。号华子、悲华、雪山老僧、缙云老人等。俗姓吕,乳名淦森,学名沛林,原籍浙江崇德(今浙江桐乡),生于浙江海宁。十六岁出家。他主张革除佛教积弊,以弘教护国,进而兴国救世。1912年赴广州宣扬佛法,被推为白云山双溪寺住持。并与仁山法师首倡组织“佛教协进会”,进京晋见临时大总统孙中山,提出改革佛教计划,得到孙中山的褒勉。后倡议改金山寺为佛教大学,但未获成功。翌年,在南京创设中国佛教协进会,后并入中华佛教总会。在追悼寄禅和尚大会上,主张教理、教制、教产三大革命,撰文宣扬佛教复兴运动,建立了新僧团制度。1914年于普陀山闭关修行,先后撰写佛法导论、整理僧伽制度论、首楞严经摄论等书。29岁出关后,即代圆瑛法师参加台湾法会,游历日本,并在上海创设觉社,主编觉社丛书,倡导大乘八宗平等,而宗本天台、禅宗。更主张以禅、律振兴佛教,且拟弘扬大乘佛法于国际上。时人将其归属为佛教界革新派之代表。1927年,任厦门南普陀寺住持兼闽南佛学院院长。1928年在南京创设中国佛学会,并弘化于英、法、德、荷、比、美各国,应法国学者建议,在巴黎筹设“世界佛学院”,为中国僧人赴欧美传播佛教之始。自此声望日隆,国内有视之为佛教救星者。其后,积极从事于建立佛教中心组织之工作。后于1947年3月17日圆寂于上海玉佛寺直指轩,享年57岁。

《中国佛教》本文原是太虚大师的一次学术讲演稿,最先收入了大法轮书局1948年版的《太虚大师全书》。文中对中国佛学的特质、宗派源流以及各宗代表高僧的佛教思想作了详细的论述,表达了太虚对佛学基本思想和中国佛教发展史的基本观点。共分五章:第一章“佛学大纲”,简要勾勒出了中国佛学的大纲。中间三章用三句话提纲挈领地概括了中国佛学的发展脉络:一、中国佛学特质在禅,二、禅观行演为台贤教,三、禅台贤流归净土行。最后一章则表达了作者重建中国佛学的意旨。

中国佛教

(第一章)佛学大纲

本学期讲中国佛学。前天讲的议印度佛教,可以作为叙言;今天这个图表,可以作为中国佛学的大纲。现在先将下图表作一个简括的认识:左面“大乘以佛为本”,即所谓佛法,也就是佛法界。右面“一切有情界”,也就是众生法或众生法界。此众生界有二线通到当中的“佛性”。佛性一线通到佛。这佛性可以看成是众生与佛相通的心法,即平常所谓“心佛众生”。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佛、心、众生的不同,同时又可以看出众生、心、佛的相通。

佛性以下和众生界以上,是佛所说的教法。这些教法,一方面是佛所证的法,一方面是就众生的机宜和接受的可能性所施的教法。图中的佛性,即是众生可能接受佛陀教化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非常紧要。如果众生没有可能性,即不能接受佛陀的教化。所以佛陀的教化,虽以一切有情为对象,但也要观察众生的机宜和接受的可能性,才能说出适应众生所急切需要的教法来。图中的教法,即是佛陀观察众生的机宜而施设的。

图表如下:

以上将图表作了一个概略的说明,下面再详细地分开来讲。

大乘以佛为本:大乘法即佛自证法,亦即依佛本愿力,以教化众生的法。所以只要说到大乘法,就应本佛能证所证之心境为本质。《法华经》上说:“三世诸佛,皆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所谓为令一切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故。”又说:“诸法实相,唯佛与佛乃能究竟。”所谓佛之知见和诸法实相,就是佛的自证法界,亦即大乘法的本质。

此处所讲的佛,即佛法界或佛陀的自证法界,也可说是三种身土——法性身、法性土,受用身、受用土,应化身、应化土。二身、十身,减少增多都可以。如果再分类来讲,可以分为无上涅盘与无上菩提。但综合起来说,只消一个佛字。

涅盘是梵语,意译为“圆寂”。在中国,一般人把“圆寂”二字乱用于人的死亡,这是一个绝大的错误。圆寂的本义,是功德圆满、过患寂灭的意思。此已不但是三乘的涅盘寂灭,而是无上圆满的大寂灭。菩提译为“觉”,无上菩提即无上“妙觉”。此种无上菩提无上涅盘的转依果,即名为佛。佛,是从二转依的总相来讲。若分开来说,即如上面所说的菩提与涅盘。关于这方面讲得较详细的,如《佛地经》上的五法:第一清净法界,即此中所讲的无上涅盘;无上善提,即是四智——大圆镜智、平等性智、妙观察智、成所作智。就是说,妙觉或无上菩提,是此四智的总体;此即所谓佛,也就是大乘法的根本。这在密宗的教义里,讲五方佛或五智法身,亦即此五法,不过将清净法界的名字改为法界体性智而已。此五法也可以配三身来讲:清净法界为四智之真实性,即法性身;所成四智真实功德,就是自受用身;依四智中之平等性智与妙观察智,成他受用身;合自受用与他受用曰报身;依妙观察智和成所作智成应化身。五法与三身相摄如此,但总括而言之曰佛。

依大乘根本佛法来教化众生时,就要看所化的众生是否有与佛法相通的共同性,有此共同性,又是否可以领受佛法教化,乃至有否成罗汉与成佛的可能。这种共同性,即是可以教化成佛之可能性,亦即佛性。众生与佛虽有相通的共同性,但在相通的共同性之上,仍各有不同的相用和德能。所以众生与佛,又是截然不同的。

就佛与众生的共同性说,即显示:佛原也是由众生而成的,他不过是已成佛的众生;犹未成佛的众生,未来也可以成。有此共同性,不但可以接受佛法,而且还有一种成佛的可能性,若只有共同性而无可能性,众生仍不能转变成佛。譬如说茶壶中有空,房屋中也有空,空与空是共同性,但因茶壶与房屋德相和业用各个不同,所以虽有共同的空性,而它那德相和业用仍不能转变。然而众生不同,它不但有与佛的共同性,且有转变成佛的可能性。

关于共同性可作几点说明:第一,如说众生是因缘生法,佛亦是因缘生法。在这同一因缘生法的意义上,佛与众生是共同的。第二,佛与众生既同是因缘生法,因缘生法是空无自性的,这空无自性的意义,也是佛与众生的共同性。再就我们的言说分别上讲,佛与众生,都是假名安立,此假名安立,亦是佛与众生的共同性。由于这共同性的缘故,佛将自所证法,说给众生听,也可以说是众生法,故众生可以领受。

但佛与众生究竟有否不同的地方呢?有。如佛是清净的,众生是杂染的;佛是明觉的,众生是昏迷的;佛是安乐的,众生是苦恼的;佛是自在无碍的,众生是缠缚障碍的。佛与众生有此种种的不同,但亦有无异的共同性。如壶中的空,不异房中的空,虽不异,但仍有不同。所以众生转变成佛的可能性,并非离共同性之外而有的,它在变化无穷的活动中,犹如不动的佛性恒时存在。

以图中的佛性为中心,它两边有两条线通空与识,如上面以佛为中心,旁边有圆寂和妙觉。原来空、识是不二的,不过为说明起见,故分别说之。

通无上涅盘是“如实而无可取”之空,这是说明佛与众生的共同性。此性即诸法的空性,通于有情无情。所以如实而无可取之空性,是诸法圆满究竟的如实性,它遍一切时、一切处、一切品,是无少可取的。因为可取之法,都是由于见闻觉知自识分别,或思想言语等上对待假立的,不是恒常不变普遍圆满的真实性。由言识所起的可取之法,还可以用言识来否定它。所以都无可取,只可说是空。

另一则是“极空而无可舍之识”。一张因缘生法的桌子,可以看得见,拿得着;而因缘生法的心识,却拿不着,看不见。因其众缘所生,刹那即灭,又拿不着,看不见。所以说它是极空。虽然极空,但却舍不掉。如唯物论者说,宇宙现象的本源是物质的原子,未生动物以前,仅有物质而无心识。但认识未有动物以前的原子,还不是识?所以唯物论立在认识上面,还不是舍不了识。又如说一切法皆空,“空”还不是在“空的这个念头”上起说?法国哲学家笛卡儿说,我们要以怀疑的态度观察宇宙万有。但他那个“疑”,总是离不了。以“疑”否定宇宙万有,而“疑”的本身,竟成了一个最后的实在。实在的“疑”,当然也可疑,但疑仍在,此疑就是思,也即心识。所以无论你如何否定一切物,面能否定的心识作用,终是不能否定的。此心识的明了觉知性,极其活动灵变,刹那生灭而相续迁流。所以极空而无可舍之识,有其转变可能性,就是说众生都有很大的转变可能性,由众生可以转变成佛。

众生既有成佛的可能性,即有“佛性”。此佛性可分为三种:一、众生与佛的共同性,即理佛性。二、隐密佛性,是就因缘生法上建立的。因缘生法,都是分别假立的名相,同时又有灵活转变的心识。意思说,众生虽然杂染,而清净的佛性,却隐密地藏在其中。此隐密的佛性,或名如来藏。三、事佛性,即在事用上有种种的功能,可能令众生转化而成佛。这是着重在可能性上讲,可能性即如《唯识论》讲的第八阿赖耶识中含藏有解脱生死趋向涅盘的佛性种子,这种子的功能,就是事佛性。此佛性是心佛众生三法中的心法。

平常讲“一切有情界”,包括三界五趣的依正二报,若广言之,亦可包括三乘圣者而为九法界。如二乘人虽证得无学果位,但在未入无余涅盘前,他那先业所感的报体,仍属人天。至于菩萨,他的功德虽已超过二乘,然报体仍在三界中。所以菩萨最后成佛,还是在色究竟天。故言一切有情界,可包括三乘,而成九法界。九法界中之佛性,菩萨已部分证得,部分开显,而二乘亦偏证少分。人天虽未证得,但对佛性善法比较接近。因此,整个佛法有声闻、缘觉、人、天与菩萨之五乘教法,化导众生。不过这化导众生所施设的教法,从大乘法的教理上讲,可以分为三宗,这三宗是从教理行果的理上分立:一、为“法界圆觉”宗。这直从佛法界及约众生可能成佛之佛性而言。二、为“法性空慧”宗。这是约如实而无可取之空而言。三、依种子功能的开发与未开发而立的“法相唯识”宗。这是约极空而无可舍之识而言。佛法通过佛性,适应机宜,而成此三宗之教理。有佛性之众生,一受教理之薰陶,就可发生信解行证的心行,而成为“菩萨道”。所以在三宗下受化者,即为菩萨。菩萨修习所应做之种种行,即为菩萨道。此菩萨道共有十种波罗密,就是:“慧”、“方”、“愿”、“力”、“智”、“施”、“戒”、“忍”、“进”、“定”。此十波罗密中,有通二乘及人天乘的,二乘依菩萨道之戒、定、慧,称之为“声闻到”。此声闻道,只是菩萨道中的戒、定、慧的一分。声闻道中之慧,可通法性空慧中的慧,由此慧而达我空之道理,但也只是部分的。“人天乘”,依于菩萨道中的施、戒、定三法,由施可以济贫拔苦,由戒可以止恶行善,由定可以静心开慧。然此三种,又可分为人乘重施戒,天乘重戒定。但无论如何,都只是菩萨道中之一部分。

图表中的一切有情界上有“人间”,人在一切有情界中,特别灵动与聪明。他种种的活动力,都超过其他一切有情,而显出特别的殊胜,因此佛陀现身于人间说法。在一切有情界中,修得完人的地位,依人乘法,先做一个完全的人,再利用人的上进心,而修天乘法生天。世间一切宗教或哲学,都有完成人格而生天的主张。声闻乘法的产生,是因佛悲悯一班出家修苦行求解脱的人,或众生中迫于生死流转等苦的而说。先由在家的人,再出家求证四沙门果,此沙门果为出家之果。要证此果,故有比丘戒的受持,而比丘戒要人类方可以受。因此,声闻法虽超过人天乘,但也要从人乘做起。

菩萨于十波罗密中最关要的是慧,如他要通达大乘法,从初发心乃至达到成佛,全靠他那智慧的力量。其次是方便,方便是菩萨利他的大行,如行四无量心(慈、悲、喜、舍)与四摄(布施、爱语、利行、同事)法是。菩萨若无此等方便行,即不成其为菩萨。还有一种是愿,愿是发愿普度众生和成无上佛道,总合而为大悲菩提心。故愿字下有一线相通,表示上求下化的意思。菩萨度生,以一切众生为对相,而众生又都可能受菩萨之化导,而发大悲菩提心,成为菩萨。所以大乘法说,菩萨是普遍一切众生界的。以上讲明菩萨于十波罗密中,特别注重智慧,方便,与愿心三种。

菩萨,如平常说“般若为母,方便为父”,那么此愿心可以说是业识种子。如菩萨胎要依三缘和合而有,由有此胎,方可以继续长成菩萨身。菩萨要有大悲菩提心为业识种,依方便及慧为父母而成胎,否则即不成其为菩萨。所以菩萨是以佛为本,以众生为根的。又般若之母性,还可以生出二乘果。必须和合方便之父性,才可以完成大乘行而得佛果。故就和合成菩萨胎言,第一为大悲菩提心,次为方便,再次为智慧。

(第二章)中国佛学特质在禅

(第一节)略叙因缘

中国佛学,并非与发源之印度及弘扬于世界各国的佛教截然孤立,不过从中国佛教历史研究来看,中国佛学有其特殊面目与系统,把中国佛学的特殊面目与系统讲出来,故成为中国佛学。今先讲中国佛学的特质在禅。什么叫特质?无论什么东西,都由许多因缘和合乃成,而所成的东西,一个有一个的特质,一类有一类的特质,因为他各有各不同的特殊质素。现在讲到中国佛学,当然有同于一般佛法的;然所以有中国佛学可讲,即在中国佛学史上有其特殊质素,乃和合一切佛法功用,而成为有特殊面目与系统的中国佛学。其特殊质素为何?则“禅”是也。

禅乃中国通用之名,是“禅那”的简称。或云定,或云禅定,印度多叫做瑜伽。这里所说的禅,不一定指禅宗,禅宗也当然在内。今讲之禅,是指戒定慧之“定”的,所以比禅宗之禅的意义来得宽广。“禅那”即静虑之意,就是在静定中观察思虑。所以“禅那”虽可名定,而定中有观有慧,方为“禅那”之特义,故“禅那”亦云禅观。

现在讲中国佛学之特质在禅。佛学二字当然包括各种佛法,而各种佛法的义类甚宽,今不过就中国佛学的特质说,故云在禅。中国佛学所以重禅,当然也有其因缘,今于中国佛学的特质所以在禅的因缘,且分两条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