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亲亲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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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妈妈怎么会下岗 (2)

星期六,可儿上网检查她的博客内容。不看不知道,一看气得跳。可儿一个电话把弟弟召到她家里。

“你到底怎么搞的嘛?有没有脑子啊?”可儿怒气冲冲地对弟弟发火。“让你写博客,你就写这些东西?幼稚得都要笑死人啦!”

可儿当即拖腔拖调地读了一段《听航天英雄做报告》。“今天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全校同学都坐在自己的教室里,通过各班的电视转播,听神舟六号的航天英雄做报告。这一天,做报告的礼堂被鲜花和彩旗装扮得格外漂亮。九点整,英雄们鱼贯地出现在主席台上。台下的人们一齐起立,对他们热烈欢呼。英雄们含笑对大家招手致意……”

可儿把身子往后一仰,笑得两条腿不断地拍打地面,喉咙里咯儿咯儿地怪响。她朝弟弟乜斜着眼睛,用不屑到极点的口吻,斥责他:“你听听!你自己听听啊!这种文字能够上博客?我真是不能跟你急。”

弟弟当初写的时候,态度严肃而神圣,一点不觉得自己有多蠢。现在听可儿挑出来一念,也觉得很苍白,很没劲,像一碗没放油盐的白菜汤。

弟弟倍受打击,垂头丧气,手足无措地说:“那我应该写什么呢?我让我们班的陈秀儿帮你写一篇好不好?她是我们班上作文最好的。”

可儿挖苦他:“得得得,我算是知道你们这些小学生的水平了,整个儿就没有开窍。那个陈秀儿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一听这名字就俗。”

弟弟认真纠正她:“你不要这么说人家。”

可儿瞪大眼睛:“哈,我说她一句,你急什么呀?你又不是她的男朋友。”

弟弟面红耳赤,拔腿就走。可儿却又把他拉住,一个劲地告饶:“好了好了,你这个人真不幽默,一点玩笑不能开。还是谈论我们的正事吧:博客往下怎么办?”

弟弟小心翼翼建议她,不行就关了吧,因为他实在帮不了她的忙,他已经五年级了,功课也挺忙的。说到这里,差点儿漏出来上黑板默单词的糗事。

可儿把头仰在椅背上,长吁短叹。她还是想再撑一段时间,主要怕同学笑话她的博客是因为江郎才尽做不下去,那样的话,挺没有面子的。

事情逼到这个份儿上,弟弟却又有了主意。他忽然想到舒一眉窗台上的那个纸鞋盒,盒子里的那些信,那些抬头一律写着“亲爱的主持人”的信。“亲爱的主持人:每一天每一天,深夜,家人熟睡的时候,我都在等候你的声音。如果没有你,我寂寞的生活就是死的,我的灵魂我的肉体都像死去一样……”

弟弟记忆力极佳地对可儿复述了这段话。他问可儿:行吗?把舒一眉收到的观众来信偷出来,放在博客里,行吗?

行啊!这太好了啊!这样一来,说不定我的博客点击率超高,会上新浪排行榜啊!可儿眉开眼笑,湿滤滤的嘴唇花儿一样绽开。

弟弟开始了他的一段新鲜又刺激的博客生涯。

每天舒一眉不在家的时候,弟弟就到她的房间里,打开鞋盒,拿出最上面的一封信,藏到自己被褥里。晚上九点钟,舒一眉出门上班,假装睡下的弟弟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电脑前,打开电源,上网,接通可儿的博客,把这封信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

如果信的内容短,当晚可以敲完。如果长呢,就分两次。因为过了十点之后,弟弟会困,眼皮发沉,脑袋瓜迷糊,手底下跟着错字连天,这就对不起那个写信的人了。

输录完了一封信,弟弟会再次打开鞋盒,把这封信放到最下面,然后还从最上面拿一封新的。弟弟年纪虽然小,做事情却有条理,按他这样的步骤,信的顺序就不会出错。

弟弟的拼音和打字水平,倒真是歪打正着地一天天飞速进步。现在他一小时差不多能打一千个字。这样的速度,如果参加小学生电脑输入大赛的话,说不定真能拿个名次。

一星期之后,不,还不到一个星期,才星期五的晚上,可儿又把电话打到弟弟家里来。可儿无比兴奋地告诉他,有好些同学的妈妈都看到她的博客了,那些阿姨都在追着问,信是谁写的?写给谁的?谁是这个“亲爱的主持人”?

可儿在电话里快乐地叫着:“天啊,出名是这么容易啊!我的博客已经出名啦!”

可儿却没有想到,同学妈妈能在网上看到的东西,舒一眉的同事们也能够看得到。

星期六下午,舒一眉从外面回来,怒气冲冲地抓住弟弟一只胳膊,一直把他拎到电脑前,用劲地把他搡在椅子里,一字一句说:“交待吧,谁指使你偷出了我的那些信?是谁?可儿吗?”

弟弟吓得呆了,脸色马上就发了白,惨兮兮的可怜样。他心里在斗争:要不要把可儿说出来?要不要呢?说了是他不仗义,不说恐怕又过不了关。

还没有等他斗争出一个结果来呢,舒一眉已经放弃了追究,转为控诉:“赵安迪!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害惨了我?我的同事们看到那些信,心里会怎么想?我的领导看见了,心里又会怎么想?我舒一眉把别人写给我的信都发到网上了!什么行为啊?我自己想想都恶心。”

弟弟小声争辩说:“可是,那些信都是夸你的……”

舒一眉很怪异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我跟你什么都说不清楚。你不懂。也许再过二十年,你就会懂了,可是我现在跟你说不清。”

她心事重重地转身回房间。走到一半突然又回头,指着电脑,态度是不容置疑:“你给我把那些东西全删掉。立刻删!”

弟弟动手删那些信件的时候,手指头一直在哆嗦,鼠标都有点握不准。舒一眉的神情让他心里很害怕。他知道自己是做了错事了,尽管他还是没有明白错误在哪儿。他懊恼不已地想,这事情一定已经伤害了舒一眉,他在无意之中给她造出了麻烦……

十月底,白露已到,天气开始转凉。窗外的梧桐树叶黄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是半青半黄,色彩很丰富。秋风刮起来的时候,会有枯黄的落叶飘到窗台上,金黄色的甲虫就在落叶下钻来钻去,把叶片当成了可以过冬的床铺被褥。可是阳光一出现,窗台晒暖了,甲虫们又振振翅膀飞走了。这些忙碌的小东西,冬天它们会在哪儿度过呢?

也有苍蝇趴在玻璃上,睡着了一样,长时间地不动,很可怜的样子。这时候的苍蝇完全没有夏天的灵活劲儿,如果你想抓,只要果断,手心一捂就能够捂到。弟弟捂了两只,一只是红脑袋的,一只是麻色的。他找了个药瓶把苍蝇装进去,藏在暖和的被子里,想观察它们在温暖中可不可以延长生命到明年。结果他忘了给药瓶捅一个出气口,苍蝇不到半天就闷死了。

弟弟很无聊。习惯了晚上有事情可做,一下子宣布说不能做了,心里还真是有一点惦念,挺失落的。

下课的时候,郭鸣找到弟弟。他脸上的神情很怪,有一点点神秘,还有一点点羞怯,不太像一个站在学生面前的老师。他宣布说:“赵安迪,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原来郭鸣要在四年级上一堂公开课,关于阅读,关于欣赏,关于文学作品。这堂课会有市内和市外的教育行家们来观摩。可能还要录相,作为资料保存。郭鸣选了外国作家欧.享利的一个很短的名篇《最后一片落叶》。这篇小说精致,直白,温暖,让孩子们读懂不难。当然郭鸣希望公开课的效果好了还要再好,所以想请赵安迪的妈妈舒一眉帮忙,把这篇小说声情并茂地朗读出来,录成一个磁带,课上可以放一放。舒一眉不是电台主持人吗?主持人朗读小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郭鸣叮嘱说:“最好在录音棚里录音,效果比较理想。实在不行,对着录音机念也可以,但是机器要好。”

弟弟很兴奋地拿着郭鸣给他的空磁带盒,一会儿疾奔,一会儿转着圈儿,一会儿倒退,变着花样地往家里走。能够接到老师单独交待的任务,绝对是一种光荣,神气到不能再神气的光荣。所以,当张小晨跟屁虫一样地紧跟着他,眼巴巴地打听是什么事情的时候,弟弟破例没有把这个荣幸交给张小晨分享。他只是捏紧了手里的空磁带盒,笑眯眯地说:“郭老师不同意我告诉别的人。”

张小晨无奈,扎撒着两只戴了铁指环的手,干瞪着眼,有点像一只气咻咻的短毛狗。

奔跑着上楼,用劲地按门铃。按了一会儿,没有人答应。弟弟的满腔热情有一点点受挫。他只好用脖子上的钥匙自己开了门。

进门之后才知道舒一眉是在家的。她的咖啡色皮鞋在门口,她上班的那个大拎包也放在门廊的鞋柜上。可是她的房门紧关着,沉默,威严,冰冷,一丝丝声音都听不见。

弟弟怏怏地走到餐桌前,把磁带盒和书包放下来。这时候他才发现桌上有舒一眉留给他的纸条:我想躺一会儿,不要打扰我。桌上有钱,自己去靓妹面馆买牛肉拉面吃。

弟弟站着,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觉得老师交待的任务还是要完成,就抓起磁带盒,轻手轻脚地走到舒一眉房门口,准备敲她的门。可是手抬了半天,还是不敢。她不是说过不要打扰她了吗?舒一眉说过的事,弟弟从来不违抗。他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普通母子间的亲密和随便。

弟弟一只手里握了十块钱,另一只手里抓着一个空的钢精锅,去靓妹面馆买拉面。

卫东平隔着眼镜店的玻璃门看到他,走出来招呼说:“弟弟啊,怎么一个人出来买拉面吃?你妈妈不在家吗?”

弟弟回答:“我妈妈今天不舒服。”

卫东平很关心:“吃药了吗?要不要帮忙送她去医院?”

弟弟摇头:“我不知道。她现在睡了。”

卫东平就不说什么了,摆摆手,让弟弟走过去。

弟弟走过卫东平身边时,清楚地听到对方叹了一口气。弟弟知道卫东平这是可怜他,心里不怎么乐意。舒一眉为什么就不可以生病呢?他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出来买东西吃呢?他的妈妈不是不负责任,是真的不舒服了。

煮拉面的叔叔动作飞快地往钢精锅时放调料,油、味精、盐、熬好的牛肉汤、切碎的牛肉片……放到香菜时,他的手及时停住了,问了弟弟一句:“香菜要不要?”

弟弟说:“不要。”

弟弟想留一半的拉面给舒一眉吃。舒一眉是不喜欢香菜的。

面条已经放凉了,粘成一砣了,油脂白花花地结在锅边上,看上去令人倒胃。舒一眉始终没有出门,房间里一点声息没有。弟弟心里有点急,走过去轻轻地敲了几下门。舒一眉不理睬他。弟弟就不敢再敲了。

可儿却在稍晚的时候急急忙忙过来找弟弟。她不肯进门,在楼下叫弟弟的名字,打手势让弟弟下楼。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夹克式的校服,扬起手臂、脚一踮一踮招手的样子,像一只暗夜里正要从巷道起飞的白色大鸟。

她抓住弟弟,劈头盖脸说了一句话:“你妈妈要下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