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我回到县里工作,在一个春节前夕随单位去包扶的一个山区小村慰问贫困户。踩着那到处都是的羊粪,我们走进一个低矮破旧的屋子。这家人没有生火,我一下子想起几年前在建军家的那一次。他们一家人围着被子坐在炕上,风从那些窗户纸上的破洞吹了进来,吹得我们在地上乱转。他家的三个小孩和两个大人脸都冻得通红,都在流鼻涕,大人的鼻涕一出来就用手撮了,随手甩在地上,然后在炕沿上把手指抹一下。孩子们的鼻涕一出来就哧溜一下吸回去了,多得实在吸不住的时候,就用袖子一擦。我们给这家人留下一袋白面、一百元钱、还有些捐下的衣服。男主人跪在炕上,鼻涕往出流得更厉害了,这下他不擦了,他说,今年的春节能过去了。他让自己的几个孩子也跪下,孩子不肯跪,他便大声呵斥。我们让他不要这样,告诉他不能一味地等别人救济,自己也应该想点办法。男主人不住地点头,说也想办法,但今年冬天太冷了,冷得不能动。我们一位同事说,鬼话,你不能自己糊糊窗子,硬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挨冻。他又点头说,是。我们出了他家还在议论这个人,大家都觉得他懒,窗户破成那样,也不糊一下,还弄那么多孩子。
这个村子在古代属于一个著名防御体系中的一环,遗留下些高大的烽火台,这些黄土做的烽火台比烤烟房要高大坚固许多,但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在冬天的日光下,仿佛一丝一丝正在融化的冰峰。
这天,我的心情很沉重,决定再回鸟镇去看看。
依然是冬日的午后,那些高大的烤烟房已不见踪影,近十年,鸟镇的人们已不再种植烟叶。凛冽的西北风吹着树叶废纸和塑料袋到处乱飞。昔日的黄土路都铺成了水泥路,到处都是破烂的水泥渣子,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主要的街道形成一个一条街的市场,卖些生活用品。进去几个,都没有人,人们聚在一个店铺里打麻将。家里的旧房子已卖给别人,我没有过去看。建军家我倒是去看了一下,那些旧瓦房更加破旧矮小了,但在旁边盖起一间高大的平板房,像一只公鸡领着一群弱小的母鸡。估计建军不在,我没有进去。在鸟镇转了一圈,我也没有遇到一个熟人。
这个鸟镇和我从小生活过的记忆中的鸟镇完全不一样,在回城的路上,我觉得十年前的那个下午离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