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纹的瓷瓶在乱溪莹白的手指间转动。乱溪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把瓷瓶放到了石板上。“我相信朝华上神的信誉。”
朝华轻“呵”一声,语气淡淡,说不出是对乱溪那句“信誉”的嘲讽还是单纯地叹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有空?”
乱溪沉默,不知道是情绪压抑得太久而得不到释放的原因,还是因为近乡情怯,他的声音里带着微许的颤抖,“后日,你觉得后日如何?”
朝华的表情万年不变,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脸色变动。他淡淡地应了可以。
清波酒味浓清甜,香远益清,入喉透着清凉,带着一丝丝辣味。
颜弄晚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酒水,远远地看着蓝雾花的身影,身影?颜弄晚忙直起身子看过去。
蓝雾花海后的身影渐行渐近,黑袍上的金色魔牡花纹雍容华贵,金色的眸子波光粼粼,深邃而有神。
其实初次相见时,颜弄晚便想问他一句,阁下可是帝王?
帝王大人拒月乘着风缓缓走来,行动间,遍地的蓝雾花扬起,霸气外露。
颜弄晚不晓得要不要打个招呼,要是他不记得自己了,她贸然出声岂不是丢脸到姥姥家去了。她还在想着,拒月已经悠悠地开口,“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两人面色迟疑,当然两人指的是颜弄晚和乱溪。受万仙景仰的朝华上神仍然一脸平静地品酒,至始至终眉头都没抬过。
乱溪从木墩子上离开,恭敬地站在拒月的身后,目光在朝华和拒月两人之间来回,不是他不相信颜弄晚的魅力,事实上他就没对她存在过希望。
场面一时沉默。
颜弄晚忙站起身来,对他打招呼,“拒月阁下,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拒月点头,冰冷的眸子上带着笑意,像冰山融化了,让人感觉到一阵清凉透切。“吾甚好,许久不见,仙子越发美丽动人了。”
对某人不存在希望的乱溪将军又被劈了一回,一懵一懵的。
颜弄晚眉毛一挑,拒月这话狠得她心,一张小脸乐呵乐呵的。“哪里哪里,拒月阁下倒是越来越威严霸气了。”
坐在旁边的朝华上神突然抬头说道,“我刚想到一个坐骑的图样,你需不需要我帮你绘下来?”
颜弄晚近来修炼勤勉,朝华减少了她的功课,她闲来无事,便琢磨着乘何种飞行工具更为霸气,更为有品位。
像西天梵境的使者都爱莲座,看起来高贵典雅;像她师傅圣真天尊,座下是麒麟,看起来就霸气十足。虽说出行直接招一朵祥云也方便,但少了一分乐趣。于是,她每日都在琢磨着做何种模样的代步工具好。
要高端大气的,要上档次的,要有品位的,还要独一无二的,综合以上要求的代步工具实在难寻,她一忧愁,隐园的花花草草也要遭罪,朝华为了隐园的花花草草不遭受到她的毒害,勉为其难地帮她想图样。
颜弄晚许久没被别人夸得如此舒畅,满脸堆着笑容,特狗腿地招呼帝王大人入座,头也没回地应道,“如此良辰美景,有酒,有美人,何必谈那些煞风景的坐骑,诺,我这里还有一些茴香味的毛豆,正好配酒。”颜弄晚从袖里还真掏出了一小包的毛豆,末了,还道了一句,“坐骑之事不必忙。”
颜弄晚落座,只觉得冷风从脚底下蹿了出来,莫名地打了哆嗦,小声咕哝一句,“这天气真奇怪,一会刮风,一会冷。”
冷风从朝华的下摆划过,带着轻微的风声,朝华的声音比刚才更为清淡。“这么说来你的功课还是少了些。既然如此,你觉得十天之内默写一百遍《天地仁义经》如何?”这话虽是问颜弄晚,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颜弄晚刚给拒月倒完酒,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满上,听到一句默写,手腕微微一抖,宽大的衣袖把面前的酒盏给带了去。
颜弄晚本能地回过头,目光在半空中和朝华对上,清冷的夜色照在朝华的脸上,他的神情一览无余,脸上虽然一片温和,嘴角挂着和平常无两样的笑意,但是打从心底里透出一股瘆人的寒意,颜弄晚心里一咯噔,她什么时候又不经意地得罪他了。
低头赔笑,认错为上策。这是颜弄晚多日来的经验。
“上神,你尝尝这酒,入口甘甜清凉,回味无穷。”颜弄晚忙给朝华续酒,又简单明了地解释了自己与拒月的关系,“百花诞那日有幸认识拒月阁下。”
果然,朝华上神的心情良好,连带着颜弄晚都能感觉到了夜风的温和。朝华温和一笑,轻抿一口酒,轻声说道,“一百遍《天地仁义经》确实有些为难你了。”在颜弄晚期待而有些兢兢战战的目光下,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不过一百遍,你这么冰雪聪明,肯定能完成的。”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了这样的一个惩罚,罚抄书,虽说简单但是非常粗暴,粗暴到颜弄晚无能为力,两眼直翻,不敢怒也不敢言。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阵狂风,蓝雾花摇曳坠地,纷飞出一个遮天盖地的星辉。乱溪隐隐约约瞧见了冰雪聪明的妹子隐隐抽搐着的眼角。
有了这一件小事打岔,气氛比之刚才还要轻松了许多。
拒月抬手端起酒盏品了一口,流光的眼眸微微一眯,习惯性地抿起嘴角,似笑非笑。“不知道神君师承何处?瞧着适才的法术有几分熟悉,像极了吾的故人。”
他说话的方式和她第一次交流时改变了许多,但是在自称上还是“吾”,就像纪念某段时光般,死死纠缠,不肯放弃。
颜弄晚抿了一口酒,酒香滑过鼻尖,带着一丝丝幽幽让人沉醉的馨香,还算不上混沌的灵台带着一丝清明,一双水雾浓浓的眼眸直直看进朝华的眼里。他何时使用了法术?
朝华宽厚的大手安慰般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颜弄晚颇为受用,最后一丝清明也消弥,醉晕晕的脑袋蹭蹭蹭地凑过去,抚摸脑袋的手顿了下,颜弄晚颇为不满,恨不得抓住他的手让他再动一动(咳……不要想歪),等了一会,见头顶上的手还没动作,便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抓头顶上的手,等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时,才满意地嘟囔一句。耳边似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头顶上的手一下接着一下地捋着,颜弄晚陷入睡眠时,迷迷糊糊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莲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