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猛又走在家属院子里,远远瞧见没有人影,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觉得有些空。周围静悄悄的,成群的蝇子飞舞在垃圾堆上。两个厕所进出的也是苍蝇,李猛心里骂了一句,妈的,厕所还弄两个,又不是开饭馆?
李猛就这样先探出一只拐,挪一步,跟上另一条腿,再挪一步,蜗牛一样到了门口。他伸出一只手,去开门。不许动!凿凿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手指握成枪状对准他,嘴里“叭叭”叫着,然后啪一下给他敬了一个礼。李猛一下被弄懵了!他愣了愣,还是去开门。凿凿笑了,他帮李猛拉开门,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拍得李猛打了一个趔趄。李猛仰起头看凿凿,李猛骂自己该死,现在一看人就得仰视,自己也是一米七八的个子,以前把谁放在眼里了?凿凿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李猛心里痛了一下,多久没见这样灿烂的笑容了?李猛想和凿凿说说话,但凿凿已把门掩上,悄悄猫在门后,对他竖起一个指头,“嘘”。李猛看见远处又有一个人走过来,是以前单位的通讯员,王虎。李猛不想见王虎,又不想走着走着被王虎追上。他看看对面,浴室的门还没有开。他还是走了过去,背对大门,他想王虎是不会注意到的。
不许动!
李猛通过浴室靛青色的玻璃看见凿凿又举起了手对准王虎。王虎一把推开凿凿,急匆匆走了。王虎走路还是这么急,以前当通讯员是这样,现在成了干事还是这样。王虎没有朝他看。王虎居然没有朝他看。王虎居然就没有认出他来?
李猛想,凿凿也许生气了。他一步一探地走过去。凿凿看见李猛,还是嘿嘿地笑了。李猛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同里静悄悄的,太阳把李猛的影子映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一缩一缩的。李猛第一次发现,影子居然可以走在人的前面,他现在就一步一探地追逐着自己的影子。
凿凿又开始走正步。他的啤酒瓶把望远镜挂在胸前,随着他昂扬的步子,一晃一晃的,发出莹莹的绿光。
凿凿走了一会儿,累了。斜靠在家属院大门的门墩上,举起他的望远镜。对面人家的门开了,女人走了出来。凿凿用他的望远镜跟踪着女人。女人的脸色寡淡寡淡的,像一片蔫巴巴的菜叶。女人手里捏着几张抄本纸进了厕所。
凿凿踮着脚尖,猫着腰,到了厕所墙下。看到女人解开裤带,凿凿舔了一下嘴唇,觉得有些口干。忽然,浴室楼上哗一下倒下数不尽的烟头,砸在女人头上,也砸在凿凿头上。两人几乎同时骂了一句,女人惊叫一声,提起裤子就跑。凿凿抬头看浴室,浴室的窗户已关上了。
女人跑回家想起墙外的男人心里就有些发慌。她扭头看看床上躺着的丈夫,三年前被人们抬回家来时,就是这样。这三年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这三年她却确确实实老喽。
女人又看了男人一眼,肚子里憋得慌。她用一件衣服罩在头上又去厕所,快到厕所时却发现忘了拿纸,只好跑回去,拿上那几张皱巴巴的抄本纸,想了想,干脆一把揪下罩在头上的衣服,扔在床上。
女人蹲在厕所里,外面没了动静。女人用劲蹲着,后来腿麻了,太阳晃得她头晕眼花。女人收拾好自己,趴在墙边朝外看。凿凿蹲在地上玩那些烟头,他把所有的烟头都点着,放一排,挨个吸一口,又放下,又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