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的天一样的蓝,异乡的水一样的清,被妈妈竭尽全力放飞的我在异乡放飞理想的风筝。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乘东风放纸鹞:”一阵稚嫩的童音打断了我的数学解题思路。哦,那是老师的女儿在隔壁办公室念古诗,熟悉的诗句使我情不自禁地搁下了手中之笔。抬头远望,窗外天高云淡,海蓝色的苍穹是那样辽远深广,微风轻轻吹过,拂着我的脸,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猛然间,我看到笔盒上的月历,它告诉我已经进入了一个放飞风筝的季节。恍恍惚惚中,一只雪白的风筝飞起来了,飞在蓝天白云中,带着我郁积已久的思绪飞向遥远的年代和空间。
我的童年是用风筝的线轴串起来的:因为妈妈会做一手漂亮的风筝。我记得总是在放学以后,我和妈妈便跑到家附近的那所大学的操场里去放风筝:风筝刚举过我的头顶便被风捧走了,开始了它飞翔的生活。妈妈不断地抖动手中的细线在绿地上跑啊跑,那涨得通红的脸所透出来的兴奋全然不属于平日稳重端庄的妈妈;此刻,她似乎不像我的妈妈,而像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姐姐,记得她曾经做过一只漂亮的风筝,我爱不释手,以至于不忍心放飞。我怕风撕破它,鸟啄破它,更怕它一去不回。但妈妈却执意放飞它,她说:“不能飞的风筝只是一堆废纸,一只好的风筝就应该去飞翔,飞得越远越好,即使有一天它变得百孔千疮,它却是一只真正的风筝,记住,风筝的生命在于飞翔。”“风筝的生命在于飞翔”,小小的我将这句话烙在心里。
没有想到,昔日放飞风筝的我,却被妈妈放飞到浙西山区的一个穷县。
那是1997年秋天,16岁的我背着行囊来到离家几百里的一个小镇上念高中: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理解妈妈此举,一个城里养尊处优的女孩为何要远离父母去小镇上念书,妈妈却说:“下穷县,苦读书,对她日后的人生之路也许会有益处。况且她的名字叫‘去非’。”
新的生活是艰苦而陌生的。这里,举目无亲,没有妈妈的微笑,没有西子湖的秀色,更没有牛奶和面包,伴随我的是无边的寂寞和孤独,学习、生活上的各种困难,还有每顿饭那难以下因的咸菜和辣椒。面对生活的巨大落差,我哭我闹,我一个接一个给家里去电话:让我回家,妈妈无声地挂断了电话,却把依然醇如往昔的爱意洒在纸上,浓浓的亲情融在宽容和抚慰之中——亲爱的女儿,还记得小时候妈妈陪你放风筝的往事吗?我曾经告诉你,风筝的生命在于飞翔。我一直相信,你能放飞风筝,而且可以放得很好一只是以往我把你的风筝放在我的掌心,现在,我把它还给你自己,因为只有你自己才能把自己的风筝放飞、放好:风筝只是薄薄的纸做成的,但它却可以搏击风云,这是真正的坚强:人生如同风筝一样,需要迎接生活的考验,人生的每一份生命的诠释,必须习惯在忍受中与命运抗衡。
妈妈用理性的手绢为我擦去心中的泪水,远离故乡,远离亲人的独立生活使我经历了同时代人不曾经历过的磨练和思考。我终于明白了妈妈的苦心,她竭尽全力地放飞了我,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的风筝线轴最终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不知不觉,我成了一只风筝,一只漂泊在外的风筝。我甘愿承受那里的风雨,承担生活的重荷和责任。我的直觉告诉我,还有一个无形的线轴落在远方城市的一角——妈妈的手中,那根承接风筝和线轴的无形长线,便是绵长相连割舍不断的亲情,妈妈的心和我的心牵引着同一脉长线,承担着同一份重荷。
异乡的天一样的蓝,异乡的水一样的清,异乡的我放飞理想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