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冥城入无曦城,有四道门可以进出,门上并没有守卫拦阻。而无曦城进入无夜城的通道只有一个——幽屏门。
门外十里,已经有全副武装的士兵警戒,没有通行的腰牌,是不能进入无夜的。就连靠近大门,也都不被允许。即便是有了腰牌的人,也要经过层层的审核才能进入城中。进城的人,要出来也需得有城主的批文印章,才能放行。
能进入无夜的人,都是知道无夜许多秘密的人,正因为这些秘密太惊世骇俗,所以对出入才的限制才格外的严厉。
姬苏夜临在幽屏门外,并不用腰牌。那些守卫自小受训,懂得如何辨识人物,但凡看过一眼的,必然知道对方的身份,十之八九精准。守卫见了姬苏夜,已然侧身让开一条路,恭敬的行礼,恭送他入了幽屏门内。
他径自去了住宅,临到宅前揭车已经等在那里,见他过来,浓眉渐松,上前来行过礼,抬眸道,“柳小主让揭车转告主子,主母这几日心绪不佳,主子小心为妙。”
“我知道缘由!”白芷从屋檐上翻身落地,拂了拂衣衫上的树叶,明眸如星般笑看向姬苏夜,“据可靠消息,姜明宇与那燕国公主成了婚也有小半月了,却还是得不出半点金库的下落,钥匙也无从查起。外人只当相国府得了多大的利,王室也乘机榨取金银,主母为这事正愁着呢。”白芷扑哧一笑,“主母是老糊涂了,竟然不知道那个燕国公主是假的。”
姬苏夜沉了眸色,揭车冷冷的清了清嗓子,白芷觉出气氛不对,又挑眉道,“主母在东园赏花喂鱼,还能听到我骂她不成?再者说,那个姓姜的无论说什么,主母从不怀疑,一字一句都信得不得了,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
揭车一巴掌“啪”地拍在他的后背,提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扔进宅门里面去。
姬苏夜垂眼,长睫覆过墨色深眸中的森寒,转而也进了宅门。
揭车在后面跟着,默不作声。白芷跟在姬苏夜身边,与他并肩行走。这宅子里,只有他一人敢与姬苏夜并肩,新来的丫头们见了,吓得脸色发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深埋着头不敢出气。白芷一路喊她们起来,也没人敢动。他愤愤不爽,扭头对姬苏夜道,“看看,看看,都是主母调教出来的,把主子这么温柔的人也当神一样怕着,有什么好!那老女人喜欢别人顶礼膜拜也就罢了,还非扯上主子。”他顿了顿,对身后的揭车道,“揭车大闷瓜就是那老妖怪一手造的极品,事事循规蹈矩,无趣又冰冷,亲妹子也要拿给那老妖怪糟蹋……”
姬苏夜停住身形,微微侧脸,“此处也就够了,住口。”
白芷怏怏不悦,抬袖拂了拂脑后束起的长发。扭头偷瞟揭车的表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黑冷,果然是生气了。他也自知话说重了,要是换了别人,揭车早拧断他的脖子了。哎,无趣无趣。白芷一路憋着不再说话,到了东门外,歪了嘴朝里面瞟了一眼,停在门口,背靠了门墙,“我不进去了。”
姬苏夜知道揭车也不愿见母上,让他也留在门外,一个人进了门中。抬眸所见,小园已是入秋时节,落叶几许,流水深碧,睡莲也都开败,垂在水面,荷叶渐枯。假山石桥都翻新过一次,却仍是旧的样式,纹丝不改。
这园子,他再熟悉不过。自儿时起,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勾唇轻笑,眸底暗灰,抬眼看向小亭中饮茶休憩的老妇,身旁仍旧是一众的下人伺候着。
正为老妇杯中斟茶的女子,一袭罗衫,裙钗华丽。无意间看向他这边,见他来了,眸底立即充溢了喜色。放下茶壶,俯身在老妇耳旁轻言了几句,眉目间止不住的喜笑。
老妇循着这边看过来,姬苏夜躬身行礼。老妇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女子,抬手招他过去。又握了女子的手,转过头低声道,“如梦啊,夜儿很快就是你的了。有婆婆做主,你放心。”
姬苏夜看不清她的唇形,只身靠近,临在亭子外,并不上去,拱手垂眸,淡声道,“母上,夜有事相求。”
老妇略略坐起身子,柳如梦接过丫头递上来的真丝靠背,轻手放入老妇身后,扶她靠了软垫,又招了两个小厮,将她的座椅调了方向,正对停下的黑衫男子。
她的目光,则时时不离男子清冷的面容,心下阵阵发紧。从前婆婆从没有说过让她放心这样的话,她跟在婆婆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婆婆是有了什么安排。她怕,会伤到他。她宁愿他跟别的女子在一起,也不要为了得到他而伤害他。
老妇拉过柳如梦的手,轻轻拍了拍,暗示她不要多想。斥退了身边的丫头小厮,让柳如梦也跟着下人们出去。
柳如梦走在丫头小厮们的后面,下台阶时皱眉对姬苏夜使了个眼色,要他小心。他却没抬眸看她一眼……
待人都去了,只剩下老妇和姬苏夜两人时,她才叫他上前去,替她斟茶。
姬苏夜斟了一杯,老妇则抬袖,将一粒药丸沉入杯中,茶水瞬时晕红开来,散出淡淡的桃花香气。
老妇不紧不慢,细细看向姬苏夜收紧的双眉,笑问,“夜儿,你五岁识毒,告诉为娘,这茶水里是什么毒?”
“桃夭。”姬苏夜淡淡答过,眸底深黑越发沉重,水雾渐起,笼住森冷的清黑。
“只要你喝下这杯茶,在如梦房里过一夜。你要什么,为娘都可以许你。”老妇立起身子,咳嗽了几声,转而握住姬苏夜的手,温热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叹声道,“你也知道你哥哥他……不能为姜家续后。我听如梦说,你的身子近来不大如从前了,你自己的状况你也明白。为娘别的不求,只想为姜家留后。有朝一日姜家夺下皇位,须得要有人来坐啊!”
姬苏夜不动,细看那杯热茶。老妇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只得继而道,“再者,若第一胎是个女子,还得有第二胎才好。早日让如梦诞下男婴,为娘也就能安心闭眼了。”
姬苏夜颔首,默许。握了那杯茶水,仰头饮尽。拱手辞别,“母上不要忘了许诺,夜先行一步。”
言罢拂袖,径自向小院外去了。妇人并不寻人跟随,她太了解夜儿,他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后靠了身子,两手搭上座椅的扶手,闭了目,计划着日后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