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安平最终还是买下了那件看起来像小孩肚兜一样的衣服。她给老彭打电话过后不到十分钟,就来了一位公司里的员工,送给她一个很厚实的信封。
信封里多少钱,安平没数。不过,数不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让人大开眼界的过程,让女孩再也不敢造次了。安平说:“老实了吧?年轻人,要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界有多大你知道吗?你才看见几寸天空啊?”
她本来还想多教训一下这个胆敢冒犯她的姑娘,却忽然看见巫红豆走了出来,马上抓起柜台上的发套和墨镜,在两秒钟时间内武装完毕,冲杀出去。
巫红豆到旁边停车场去开了一辆黑色的小车出来。安平拦了一辆出租跟在后边,一会儿让司机跟紧点,一会儿又让人家拉开点距离,紧张得不得了。当时是下午四点多,巫红豆去了振华商厦的地下超市,相继买了以下物品:两包小护士卫生巾、一板酸奶、一包切片全麦面包、五个桶装奶茶、男女拖鞋各一双。
安平用货架做掩护,躲躲闪闪地盯梢巫红豆。为了不致暴露,她推了一辆购物车,也不知道自己都往里扔了什么东西。但最后她还是把巫红豆跟丢了,原因是,她碰着了一个货柜,那货柜上堆着一些促销酱油,还好不是玻璃瓶的,否则后果真难以想象。等她帮人家把酱油瓶都码回到货柜上,巫红豆早结账走人了。
安平推着购物车,把刚才扔进去的那些东西都放回货架上,也气哼哼地去拿了两包小护士卫生巾、一板酸奶、一包切片全麦面包、五个桶装奶茶、男女拖鞋各一双。也真是难为安平,在躲躲闪闪的情况下,居然连巫红豆拿的是什么样的拖鞋都观察得那么仔细,要不是碰翻了一堆酱油瓶,她完全算得上一个出色的盯梢者。
回家以后,安平换上那双新买的女式拖鞋,把男式的摆在鞋垫前边。她用力走来走去,仿佛踩的不是拖鞋,而是巫红豆一样。
彭湃不知道他老妈那天深受刺激,六点就回家了,而且进门看也没看就换上鞋垫前面的拖鞋。安平朝他脚一指,叫道:“脱下来!”
“您干吗呀,把我吓出个好歹,咱家就绝后了。”彭湃重新换上一双拖鞋,端量换下来的那双,问:“有电啊?”
“对,有电!”安平没好气地重重跺两下脚。
彭湃看到她脚上的拖鞋了,夸张地说:“哇噻!情侣鞋呀!”说完就耸起鼻子闻来闻去。
安平问他:“你闻什么呢,像狗一样。”
彭湃说:“我闻闻有没有晚饭可吃。”
闻了半天,又跑到厨房看了两眼,彭湃很失望地转回来,说:“不会又要吃方便面吧?”
安平好像没听见彭湃说话,自言自语地说:“她会吃什么呢,不会是面包吧?”
彭湃奇怪地问:“谁呀?谁吃面包?”
安平不理彭湃,自顾自走到餐桌边坐下,说:“儿子,我今晚吃面包,你吃不吃?”
彭湃绝望地看着他妈,说:“这要是在美国,我是有权控告您虐待罪的。”
控告虐待罪也吓唬不了安平,这女人现在脑子里一幕幕闪过巫红豆在家到底吃什么的画面,不过都是想象,无法确定。后来她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也许巫红豆正跟老彭在外面吃好的呢,她一个人离开公司,购物,回家,但不意味着老彭就不会在下班后跟她共进晚餐啊!
实际上,老彭那天是跟客户一起吃的晚饭,只不过饭后去巫红豆家喝了一会儿茶。说是巫红豆的家,其实房子是老彭送的。老彭在巫红豆家喝茶,穿的就是巫红豆刚买的新拖鞋,所以当他晚上回家一进门,赫然看到一双刚刚脱下不久的拖鞋,还以为喝醉了,看花眼了。
这时候,安平穿着一双和巫红豆脚上那双一样的拖鞋,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无声无息,不像她平时的做派,把老彭吓了一跳。老彭说:“走路这么轻,怎么忽然变文静了?”
安平抬起一只脚,晃晃那上面挂着的一只拖鞋,说:“鞋好。”
老彭现在只看到两双在巫红豆家看到的拖鞋,不掌握更多的情况,因此不敢随便乱说话,就假装没注意安平给他换了新拖鞋。他换上拖鞋后就往卫生间走,边走边说:“我洗个澡。”
在卫生间里,老彭又看到两包小护士卫生巾。他有些搞不明白状况,因为刚才巫红豆也告诉他说“小护士来了”。“小护士来了”是巫红豆和老彭之间的暗语,指代巫红豆来例假了。他本来是想和巫红豆亲热一下的。
老彭好像不记得在自己家卫生间里看到过这种牌子的卫生巾,安平用什么牌子他没注意过,但肯定不是小护士。
因此,老彭意识到这些细节的出现绝非偶然,不知道待会出去,安平会扔给他什么炸弹。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出去了。果然,安平坐在沙发里,阴阳怪气地说:“不方便了吧?”
老彭快速反应了一下,却没参透安平话里的意味,就问:“什么不方便?”
安平说:“用上小护士了,是不是不方便了?”
老彭让安平噎得不轻,闭了两秒钟眼,忍住心里那股窜上来的火,说:“什么意思啊,莫名其妙。”
安平又说:“晚饭吃的什么啊?我吃的面包和酸奶。”
老彭看了一眼餐桌,酸奶和面包都是巫红豆惯常喜欢的牌子。他忍无可忍地说:“安平!我告诉你,巫红豆喜欢早晨吃面包喝酸奶,她晚上一般不吃饭,减肥。”
安平只顾刺激老彭,压根就没想到老彭会这么直截了当地亮出巫红豆,一时傻在那里。老彭边往楼梯上走边说:“安平,你要是再这么下去,就让人觉得恶俗了!”
“蒙餐”事件之后,安平就一直睡在一楼客房里,跟齐桂花的房间挨着。老彭和彭湃的房间在二楼,也挨着。安平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掐了掐自己的腿,还是不敢相信老彭会这么猖狂地亮出巫红豆,越想越气,就穿着那双拖鞋上二楼去找老彭算账。老彭把房门在里面锁上了,安平气呼呼地踹起了门,把隔壁彭湃踹出来了,他说:“妈,您干吗呀,饭也不做,还不让人睡觉。”
老彭在里面听到动静,把门打开,说:“就是,老安,你这是犯的哪门子邪。”把她给拉进去了。
“你说我犯的哪门子邪,你说!”安平一进门就嚷嚷。
老彭说:“老安!小点声!咱们都是快五十的人了,儿子都有女朋友了,能不闹得鸡飞狗跳吗?”
安平说:“谁闹了,谁闹了?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反倒像我做错了一样?”
老彭说:“老安,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离婚。你要是想离,我成全你。但我觉得,最好还是等彭湃结婚以后。”
安平完全被动了。她木木地下了楼,回到客房,给安然打电话哭诉。安然在那边睡意朦胧的,说:“姐啊,早就跟你说了,淡定,淡定。就不听我的。明天我给你打啊。”
安平还要再说,安然却挂了电话。她不禁悲从中来,觉得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
其实她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一来时间已经是凌晨了,二来,她不知道安然是一边在跟武博达嘿咻一边接她电话的。安然和武博达的关系有三年多了,但没跟她说过。
第二天,没等安然来电话,安平自己找去了。安然在海港路开了一家礼仪礼品公司,安平去的时候,安然正忙着打电话,打手势让她先坐会儿。安平看店员们忙忙碌碌往外边的一辆卡车上装纸箱子,也坐不住,过去帮忙。等忙过这一阵子,两个小时过去了。安然说:“看到了吧,我整天就是这么忙的,哪有你那福气。”
安平问:“纸箱子里装的什么啊?”
安然说:“过几天不是要开博览会了吗,他们从我这里订了一批文件袋和宣传册。”
正说着呢,又一个客户带着车来提货,这次安平帮着搬出去的是一批蒸锅,她边搬边问安然:“你到底卖什么呀?”
安然说:“凡是能卖的我全卖。什么博览会啦、交易会啦、艺术节啦,他们需要什么我就卖什么。我哥单位开职代会的纪念品,甚至开党代会需要的党旗,都在我这里订货。怎么样?摊子铺得大吧?将来彭湃结婚,我给他亲自设计一个气模,免费。”
安然这个礼仪礼品公司开得还算成功,最早就是得益于武博达的扶持。武博达是开发区一个手里有点权力的小官员,安然是怎么跟他认识的,这就抛开不提了,总之她动用了一些交际手腕,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那些一心想巴结武博达的企事业单位就成为安然礼仪公司的第一批客户,后来她的摊子就越铺越大了。当然安然本人也是有两把刷子在手的,她是学设计的,因此干脆连雇设计师都不用了,自己操刀亲自设计礼品,品位那是没得说。这样的生意,想做不好都难。
安平看着小她整整一轮的妹妹这么牛,说:“我对你真是羡慕加仰慕呀。”
安然说:“你们家有个更厉害的角色你不仰慕,跑来仰慕我干吗呀。我跟姐夫比,那真是蚂蚁比飞机,土枪比大炮。”
安平扁了扁嘴,说:“有那么严重?”
安然说:“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知道我姐夫身家多少啊?”
安平说:“身家?不知道,多少?”
安然说:“我跟你说这些名词你也听不懂,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我姐夫在开发区建了一个生态园的事不?”
安平摇摇头:“不知道。他的事我从来不问。”
安然说:“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两袖清风的阔太。你知道我姐夫光投在生态园上的钱就多少吗?”
安平说:“不知道。生态园?就公园吧?修几条小路,种点花草,那能花多少钱?十万够了吧?”
安然怜悯地看着她姐:“生态园,生态园!跟公园不是一回事!那是高雅的东西!算了,你不会懂的,简单告诉你吧,我姐夫投了两个亿。”
安平坐在安然办公室里,桌对面一张椅子上,其实那把椅子很稳当,她却咣当一声坐到地板上去了。让两个亿给吓着了。
“所以啊,我跟你说,你不能离婚。我姐夫身家多少,你身家就多少,知道吗?你别以为我姐夫要是有十个亿,离了婚你就能分五个亿,门都没有!真要离婚,我姐夫就要破产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离婚就要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