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陆怀瑾越听心里头越不是滋味，他硬生生吞下一口唾沫，将悲悯的情绪压制下去。
“因为醒来之后会比噩梦更糟糕，太冷了。最冷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被冻死了。”她长舒一口气，嘴笑突然扬起来，摸着鼓起来的肚子，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满足，“不过现在好了，再冷都过去了，现在能吃饱的感觉，真好，真好……”
是啊，能吃饱的感觉真好啊，这个陆怀瑾深有体会。
在刘家村这么些日子，彻底治好了他挑食的毛病。
这个月份晚上寒露极重，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顾霜霜一个人蜷缩在城市一隅，孤助无力的情景。
饥寒交迫，甚至比卖火柴的小女孩更糟糕。
陆怀瑾动了动嘴皮，想说什么，又给吞咽回去，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声音有点颤：“多吃点。”
顾霜霜已经饱了，她扭过头看着他，疑惑道：“陆大哥，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咳……”陆怀瑾握起拳头，放在嘴边佯装咳了一声，“有点感冒。对了，你怎么会跟刘峰在一起？”
顾霜霜放下碗筷，擦擦手，叹气一声，把昨天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听顾霜霜说完这一段话，陆怀瑾理出两个关键人物。
他浓眉一挑，问道：“是刘峰把你送来厦川的？你到了厦川，遇见秦衍，他却让你在外面等了一宿，让你露宿街头？”
顾霜霜点头。
“呵……”陆怀瑾脸色冷沉，渐渐捏起拳头。
秦衍这个混蛋。
伯爵公馆附近是个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他难道还不清楚吗？就算顾霜霜是他的粉丝，他也不该把人小姑娘一个人撂在街上，怎么着也得安顿一下。安顿一个粉丝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况且也有利于他炒作。
陆怀瑾替顾霜霜抱不平。
幸好她一个人在山上没出什么意外，否则他非削了秦衍的脑袋不可！
吃饱喝足，顾霜霜靠在椅背上，拍着滚圆的肚皮长吁一口气。
没一会儿，助理安琪夹着公文包，带着两个穿着工装的年轻女子走进来。
一女子手拿着卷尺，一女子手拿本子和笔，两人端正立在饭桌前，打量着顾霜霜。
顾霜霜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朝着陆怀瑾的方向缩了缩。
陆怀瑾抓住她的手腕，解释说：“别怕，她们是来给你量尺寸的。来，你起来，让她们给你量量身高、腰围。”
“为……为什么？”顾霜霜吞了口唾沫，突然有一种要被人论斤卖掉的错觉。
陆怀瑾拉着她站起来，招呼助理，“给她量。”他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杵在一旁打量她。
等量好身高、三围，陆怀瑾走过来问她：“怎么样？吃饱了吗？”
“吃饱了。”她点点头。
“那走吧，跟我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陆怀瑾说。
“去你家吗？”顾霜霜问他。
陆怀瑾一脸好笑地打量她，“不然呢？不去我家，你还睡大街？”
“不是的，我已经租好房子，一个月六百块，我租了两个月，钱都给了。”她顿了顿，低下头弱弱地说：“而且……我以为你抛弃我，所以……花的是你的钱。”
陆怀瑾低头看着她，说道：“没事，钱你随便花。今晚就去我家住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要是想去出租屋住，明天我送你回去也行。我说好要安顿你，自然会帮你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时间不早了，走吧。”
顾霜霜点头嗯了一声，跟着陆怀瑾回了家。
秦衍所住的别墅区在东山，而陆怀瑾所住的别墅区在西山。
西山不像东山那么荒凉，除了别墅区外，山上还开发有大型商场以及公园和步行街。西山那一片，大有要发展成厦川第二个CBD的趋势。
助理开车，陆怀瑾跟顾霜霜坐在后面。
一路上顾霜霜开着窗户，手搭在车窗上，下巴枕着手背看窗外的风景。她望着匆匆闪过去的城市璀璨灯火发呆。
那些高楼大厦，光怪陆离，全是山村里没有的美。这些美对她来说十足新鲜，足以让她咂舌称赞。
到了西山南湾别墅区，车子在门口停了一下，等电动门打开，车子慢慢开进去。
车子驶入别墅区，速度放慢不少。
这会儿虽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但两旁的塑胶跑道上还有不少行人。
有跑步锻炼的，有遛狗的，也有散步的。
别墅区的园林设计不错，树木花草整齐地规划进花坛里，小桥流水、假山瀑布一样不少。
顾霜霜借着路灯打量着里面的环境，依稀想起什么。
车子开进陆怀瑾的别墅，下车后，她仰着脑袋打量四周。
院子里花坛、泳池应有尽有，别具一格的红砖墙，精致的小花园，无一不让她想起小时候。
她望着头顶刺眼的路灯，仰着脑袋对身后的陆怀瑾说：“陆大哥，我小时候也住过这种大房子。”
“嗯？”陆怀瑾没有质疑她的话，反倒是蹙眉开始想事情。
他沉思片刻，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屋子里带，“走，进屋说，外面冷。”
陆怀瑾推开门，从鞋柜里拿了一双男士拖鞋给她，“这个你先穿，待会儿安琪会给你送新的过来。”
她坐在门口的矮凳上脱掉鞋子，把粉色的袜子塞进鞋里，随后将一双运动鞋拎去门口，整齐摆好。
换好拖鞋，她尝试着走了几步，绕过玄关，打量着宽敞明亮的客厅。
这鞋大得跟船似的，走起路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屋内是恒温，温度不冷不热，适宜人体。
陆怀瑾换好鞋，脱掉运动外套，随意挂在衣架上。他里面穿着黑色小背心，舒适的料子紧贴着他紧实的身板。
陆怀瑾走到顾霜霜前面，将屋内所有的灯都打开，顿时间，客厅、阳台、餐厅全部亮堂起来。
他从她跟前走过去时，还带过一阵热风。
热流里夹杂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透着男性独有的魅力。顾霜霜看着他两条结实的胳膊，小心脏突兀一跳，脸颊忽然红了。
她不敢再直视陆怀瑾的身体，索性低着头跟着他走。
陆怀瑾以为她拘谨，停下步子回身看她。低着头的顾霜霜便毫无悬念地撞在他脊背上。
这一撞，她疼得嗷一声。陆怀瑾笑她：“走路的时候看前方，老低着头算什么？”
顾霜霜抬起头，客厅明亮的水晶灯映入眼帘。
天花板一片纯白，雕花石膏线条顺着墙壁走了一圈，为天花板增添了点雅致。客厅正中摆放着一张黑色的茶几，一套碎花布沙发，明亮的大理石地砖倒映出房间陈设的模糊影子。
放眼望去，第一感觉是明亮；第二感觉是漂亮。
这样漂亮的房子，住着也一定很舒服。顾霜霜已经记不清小时候住的房子是什么样，大概……也是这么通透明亮吧？
她看了眼四周，这才收回目光，抬头看陆怀瑾：“陆大哥，我想洗澡。”
“跟我来。”陆怀瑾帮她卸下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带着她走进一楼客房。
客房装饰素雅，非黑即白，这种干净的风格和村里的住处简直是天壤之别。
村里的卧房昏暗潮湿，窗户太小，阳光照不进来，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霉味。
陆怀瑾家里不一样，大而明亮的落地窗，清晨温暖的阳光照进来，一定很舒服。地面铺着白色大理石瓷砖，卧房里没有多余的陈设，房间显得素净通透。
回到家的陆怀瑾也轻松不少，他大喘一口气，说道：“家里虽然好，山村的生活习惯了似乎也不错。”说话间推开浴室门，回身冲着顾霜霜挤出一个笑容。
在村里，是顾霜霜的地盘，陆怀瑾总是束手束脚。
回了厦川就不一样了，这里是陆怀瑾的地盘，这回轮到顾霜霜束手束脚不自在。
陆怀瑾带着她走进浴室，把浴室的设备一一跟她交代了一遍，然后又给她取了一套自用的洗漱套装。
“将就用，洗完叫我。”陆怀瑾走出浴室，顺手把门关上。
顾霜霜把门反扣住，脱掉衣服，拧开浴洒开关，温热的水一冲而下。
这一冲，像是冲掉了她身上一层令人压抑的油腻气息，让她觉得舒坦，跟着也放松不少。
洗完澡，顾霜霜这才发现……她……她没拿换的衣服。
陆怀瑾正坐在客厅，用iPad看最近一段时间的新闻。
他不在的这两个月，关于他的新闻铺天盖地，摔死、被绑架……各种奇葩传闻无一不有。
安助理把女孩子穿的新衣服送到，知道他不喜欢女性进门，所以只在门口站了一下，送完衣服就走了。
陆怀瑾关上门，把袋子里的衣服抖落在沙发上。
里面是两套女人穿的粉色睡衣，还有两套运动服，两套女性的内衣内裤。
看着这些东西，他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丫头没带换洗的衣服进去的啊。
陆怀瑾用袋子装了一套内衣内裤和一条吊带小睡裙，走进客房，敲敲浴室的门：“村姑，门开一条缝，我给你递换的衣服。”
话刚说话，门咔嚓一声被拧开，打开一条缝，伸出一只白嫩嫩的手。
他把袋子从门缝里给她递进去，掌腹不小心在她手腕处擦了一下，女孩肌肤的温热像是一把刀，挑断他心内一根弦，洪水哗地泄出来。
门咔嚓一声关上，陆怀瑾仍望着门把手怔怔出神。
没一会儿顾霜霜穿着吊带裙走了出来，她头发湿润，不停往下滴水，水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滑至锁骨，淌进吊带裙的沟壑里。
他这辈子的脸面都在顾霜霜面前丢完了。
不，他在她面前，脸面早就没了，也不差丢这一点。
没有男人不爱面子，为了她，他心甘情愿穿女人的胸衣。
……她开心就好。
顾霜霜点头哦了一声，趿拉着大船一样的拖鞋进了房间，学着扣内衣去了。
陆怀瑾叹了口气，转身去吧台倒了一杯红酒，端着高脚杯，坐在吧台椅上很惆怅。
饮酒间隙，他顺手摸过手机，给秦衍打了个电话。
秦衍电话接得很快，言语之间透着兴奋。陆怀瑾抿了一口醇香的红酒，说：“明天有空吗？过来一趟。”
秦衍长舒一口气，说道：“不用等明早，我马上过来。”
“今晚就别了，我这里没空招待你。”说到“招待”两个字，陆怀瑾龇着牙，语气有意无意加重。
他想跟秦衍算顾霜霜那笔账。
人家姑娘已经明确地告诉他，是他陆怀瑾的救命恩人，可他呢？居然不当一回事，把他的救命恩人扔在大街上。
挂断电话，秦衍觉得陆怀瑾情绪有点不对。
在接到陆怀瑾的电话前，他的车就已经开到陆怀瑾家的别墅区外，他现在已经到了陆怀瑾家门口。
秦衍有陆怀瑾家里的钥匙，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小门走了进去。
他熟门熟路地在玄关处换了鞋，脱掉外套，一边卷衬衣的袖子，一边往里走。恰好这会儿陆怀瑾上楼去找东西，他进客厅后没看见陆怀瑾，倒是看见散落在沙发上的女人内衣。
他走到楼梯口，准备上楼，却看见顾霜霜衣衫不整地从客房走出来。
顾霜霜从客房出来，张嘴喊了一声“陆……”后面两个字还没喊出来，就跟楼梯口的秦衍打了个照面。
秦衍穿了件白色衬衣，下身黑色西裤，浅棕皮鞋，衬衣下摆扎在皮带里，肩宽腰窄，一双腿又直又长。
秦衍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顾霜霜感受到了他眼底的寒气。
“是你？”秦衍看了眼衣衫不整的顾霜霜，又看了眼散落在沙发上的胸衣，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一沉，朝着顾霜霜走过去，步步紧逼，愣是将矮她大半个头的霜霜逼至墙角。
秦衍语气阴冷，跟白天和气的态度有所不同，“你这个傻白甜装得不错，勾搭我不成，又去勾搭刘峰。怎么？现在勾搭到我弟家里来了？有点手段啊，哈？”
顾霜霜被他阴鸷的气场慑住，缩了缩脖子，声音有点微弱：“……我先认识陆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