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乘封?”罗公子脸上笑意愈浓,“呵呵,真是巧,原来是安家的小王爷!”
小纹问道:“你认识我家小王爷?”
“何止认识?我与他的交情,可不一般哪!”罗公子扬眉一笑,脸上除了欢喜,还有一丝……似乎有些过头的得意,他深深地望向玉儿,“姑娘,多谢了。在下不多打扰,先行一步。”他转身下楼去。
玉儿见了他的笑容,心头猛地一跳,追下楼去,问道:“公子大名?”
“我?”蓝衣公子轻轻一笑,“呵呵,你还是回去问安乘封吧!”说罢,他一扬袖,消失在人群里。
心头被莫名的紧张笼罩,玉儿舔了舔唇,“小纹。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茶楼,行不远忽然有人在后面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一顶软轿停在她身旁。随行的丫环掀开帘子,露出一个容光照人的女子。乍见之间,仅仅一个侧颜,已然美绝人寰,眼皮上闪着幽幽的蓝光——她微笑着转过脸来,正视玉儿,“姑娘好。”
这样的美丽,相信任何人在见过之后,都不会忘记。
“云姑娘?”玉儿立刻认出了她,转而又有点疑惑,“姑娘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可是,我认得你身上这件衣裳。”云想容微笑,“因此想借问一声,姑娘可是安府的人?”
这已是第二次有人因为这件衣裳注意到她。
“只是借住而已。”言下之意,姑娘你大可不必在意。
云想容葱白的手指拂上玉儿身上那轻而柔软的毛皮,目光中有轻轻眷恋倾泻,“这火狐狸皮,穿在身上,一定很暖和吧?”
“火狐狸?”玉儿惊异,林家也做皮货生意,玉儿知道这样的皮料举世罕有,万金难求,林家的皮货铺里,从来没有看过到火狐狸的皮毛。
“是啊,百年难得一见的火狐狸啊!”云想容久久拂着这张皮毛,“他亲手猎到,高兴得像个孩子笑了起来……他可以不在乎冬猎状元的虚名,可是,为什么连这冬猎以来最值得珍藏的猎物也……”说到这里,她猛地发觉自己失态,连忙收回手,向着玉儿微笑道,“瞧我……呵,姑娘,你知道吗?穿上这样一件衣裳,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羡慕你。即使是当今最受宠的燕妃娘娘,只怕也没有这样的一件毛皮御寒……你还是不要再穿着它出来了,万一让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看到了,编着话吹到宫里去,到时大家知道安小王爷居然把最上等的猎物留给了自己……呵,那可是莫大的罪名呵……”
“你说什么?”玉儿吃了一惊,脸上变了颜色。
“只是我的几句闲话呢,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云想容脸上带着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上了轿。
大街上照样喧哗热闹,往来人群如织如流,与玉儿擦肩而过,玉儿不知避开,身子被带得往旁边一侧,小纹连忙扶住她,看到一张煞白的脸,再一次问:“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玉儿好像听到自己这样说,心跳得飞快,两耳之内似乎都嗡嗡作响,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小纹,我们得回府,赶快。”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是身子却像不听使唤,隐隐觉得两腿发软,一到府门口,便问门上的家人:“小王爷在吗?”
“小王爷也是刚刚回来——”
玉儿不待他说完,快步入府,快到安乘封房前时,终于忍不住跑了起来。
彼时安乘封刚从清国公家中回来,正在房里换衣服,见了玉儿,连忙把解开的衣襟掩上,“怎么?有什么急事吗?”
玉儿扶着门框喘息,伸手把外裳解了下来,走进来:“这衣裳,可是火狐狸皮毛制的?”
“嗯。”他走进屏风内继续换下出门的衣裳。
玉儿上前一步,气息有些不稳,“可是你的冬猎猎贡?”
屏风内,安乘封的动作顿了顿,“嗯。”
玉儿将那件衣服放在桌上,手臂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恐怕,我给你惹麻烦了。”
“什么麻烦?”安乘封换好衣服,走出屏风,看她一眼,道,“我的屋子不如辗尘楼暖和,你还是把外裳披上吧。”
“我听说猎贡只能献给皇上,而你却送给了我。”玉儿脸色苍白,淡眉紧锁,“今天在路上,我遇到一位罗公子,他向我套问这件衣裳的来历,我瞧他似乎不怀好意。”
“姓罗?”安乘封皱了皱眉,“罗羽博?”此人爱慕云想容,常常视他为情敌,处处要争高下,偏偏每次都输给他。
玉儿看到他这副神色,心里一紧,“怎么?”
“别担心,他跟我交情虽然不怎么好,却犯不上在这件事上小题大做。”安乘封把衣裳交到她手里,微微一笑,“不就一件皮货嘛,冬猎也不过是个玩意儿!”
话音才落,门口有小厮来禀:“宫里传宣小王爷进见。”
屋内两个人一震,玉儿待要开口,安乘封已道:“知道了。我换上衣服就去。”
小厮令命而去。玉儿焦急道:“这么快!可是为了这件事?”
“不一定。皇上一时想我了,找我去聊聊天,也是常事。”安乘封只得重整衣冠,穿妥出门,临行前,叮咛,“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过是一时的。你只说在这里做客,诸事一概不知。”
“那你……”
他一扬眉,微微上翘的眼角流泻笑意,“放心。这点事,我还摆得平。”
这的确不算什么大事。凭安老王爷当年为先皇立下的汗马功劳,以及安乘封自己同皇上的私交,大不了就是询问一番,他只要编个理由搪塞一下便可过去了。
这倘若是因为罗羽博那小子举发——罗羽博的姐姐便是皇上最受宠的燕妃,安乘封估摸着罗羽博必然不是去找皇上,而是去找燕妃。
果然,太监引着他去的,不是御书房,而是长华宫。
燕妃已然在座,侍立在一旁的,正是罗羽博。
安乘封向燕妃行过礼,站起来向罗羽博一笑,“罗兄,好巧呵,在这儿碰见。”
“安兄是娘娘请来的,小弟却是自己跑来的,哪里算是碰见呢?”罗羽博笑容满面,“这就是猎得火狐狸与猎得白熊的待遇差别了吧?”
“罗兄好像说错话了。”安乘封望向他,气定神闲,“那白熊皮似乎也是我猎得的呢!”
罗羽博脸色一变,燕妃微一扬手拦下他的话,向安乘封道:“天寒地冻,还要小王爷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娘娘召见,是臣子的荣幸。”
燕妃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性格爽直,也不会拐弯抹角。老实说,这几年冬猎,都以小王爷的猎贡为上,今年小王爷反倒落了后,我正诧异呢,今天才听说原来小王爷本来猎了一张火狐狸皮,可是真的?”
“火狐狸倒是真猎到一只。”安乘封叹了口气,“只可惜毛色太差,不敢进献。”
“安兄太过谦了。”罗羽博道,“小弟亲眼见到那张火狐狸皮殷黑如墨,夹着丝丝猩红,毛色岂止是不差,简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娘娘身子虚弱,畏寒怕冷,那件火狐狸娘娘若是穿上,包管在风雪里亦如暖室中呢!”
燕妃目光流溢,“哦,当真有这么好?”
安乘封眼看着这对姐弟唱双簧,懒洋洋笑道:“罗兄不会看错了吧?”
“看错?嗯,那也说不定,不如把林姑娘传进宫来,让娘娘亲眼看看吧。”
安乘封脸色一变,“关她什么事?”
“咦,安兄如此关心这位林姑娘,呀,难怪会把猎贡送她了!”罗羽博得意地一笑,“安兄同这位林姑娘感情之深,真是令人羡慕。幸亏娘娘善解人意,体恤人情,怕安兄一时不见便难耐相思之苦,早已传了林姑娘进见。”
安乘封一皱眉,一字竖纹显现。罗羽博与他相斗日久,知己知彼。一见他的表情便吃吃笑了起来,“呵呵,娘娘你看,安兄果然很是思念林姑娘。”
门外进来一个宫女,走到燕妃面前低语两句,燕妃点点头,“传。”
安乘封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回过头。深长殿阁之外,一个人影由宫人领着进来,来自他身边,并排跪下,口里道:“民女拜见燕妃娘娘。”
“林姑娘是吗?快快免礼。”燕妃笑着打量她,“咦”了一声,“你那件火狐狸皮的外裳呢?本宫艳羡得很,怎么不穿来给本宫瞧瞧?”
安乘封一抬头,见她穿一件白纹云缎衣,披着白貂皮的披风,整个人宛如从冰天雪里探出来的一朵白梅,素雅清淡到了极致,灯光融融下两道细眉似乎是身上唯一的重色,低垂得眼眸淡得叫人看不出本来颜色……安乘封心里蓦地里传来一下熟悉的疼痛,宛若细绳缚在心头,每跳一下,就疼一下。
“娘娘,衣裳是我送给林姑娘的。”安乘封在她回答之前,抢着道,“林姑娘是我从南边来的客人,不惯京城严寒气候,我——”
“这个时候你还不打算跟娘娘言明吗?”玉儿白了他一眼,“我总说纸包不住火,你还想瞒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