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童刚心里空落落的。他喜欢火热的军营生活,但这毕竟与情感无关。晓岩的到来,让他获得了短暂的幸福,很快便又归于寂寥,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悬挂在了半空中。他清楚,是宁晓岩和范大林的离开,让自己心中变得如此空落。他承认,如果不是因为爱着宁晓岩,自己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如果不是因为念着宁晓岩,怎么会有不安的情绪?童刚一遍遍在心底里问自己:我真的就爱上了宁晓岩吗?面对晓岩这样的好姑娘,我能够承担全部责任吗?
童刚打开了窗子,感到空气中的凉意和水汽,冷静了许多,应当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与晓岩的未来了。他们会有未来吗?以晓岩的聪颖、可爱,我应当让她生活得幸福快乐,而幸福快乐是需要比较丰裕的物质做基础啊,我童刚有丰裕的物质基础吗?现在看来将来不一定有。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老家又在农村,家里还没有摆脱土里刨食的生活,自己这点儿可怜的津贴能干什么呢?哪能给晓岩充足的物质生活呢?童刚开始对自己给予晓岩的承诺心虚了,犹豫了。如果我不能让晓岩幸福,却和她生活在了一起成啥人了呢?爱一个人就要给这个人真正的幸福,仅有精神上的是不够的,这毕竟是物质时代呀。看来,这场爱情来得太突然了,甜蜜过后,是对自己的一次严峻的考验。班长郝国立说过,谁都渴望爱情,可是,爱情归爱情,婚姻归婚姻。爱情固然重要,但爱情不能当饭吃,如今的人都很实际,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缩成了一团,再也舒展不开了。他叹了口气,不愿再想下去了。他决定去北川跟晓岩谈一谈。
就在他准备去北川的时候,部队下来了一项新任务:抽调一部分军人,去支援汶川地震重建,主要是利用空中飞行,配合勘测设计。
命运不是运气,而是选择。动员令一发布,童刚就主动报名了,为了灾区,也为了晓岩。
两天后的上午10点,童刚随援建部队乘军机抵达汶川。
此时的汶川,已经不再是遍地废墟、哀号不绝的地方了,呈现在眼前的是四处迎风飘扬的红旗,来来往往穿梭于工地上的大小车辆,热火朝天忙碌的人们……看着这沸腾的动人场景,童刚和他的战友们感到精神无比振奋,恨不得马上投身进去。
童刚知道范大林在新北川建设工地当了第三小组副总指挥,便向领导请了个假,到百公里外的新北川看望了老范。范大林刚刚参加完一个建设规划会议,正向指挥部办公地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喊:“老范!”范大林回头一看,不由得脱口叫道:“童刚,刚子,你咋来了?”两个战友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不住地摇着。“我报名参加援建了,昨天刚到。”老范捶了童刚一拳说:“是吗,太好了,我真高兴。晚上别走了,我请你喝一杯。”童刚笑了笑说:“行,咱俩好好叙叙旧。”傍晚来临,天地昏暗,一派荒凉。老范和童刚在临时搭建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白酒、几样小菜,坐在宿舍帐篷里开始喝了起来。童刚不善喝酒,但今天他想喝,一是与老战友相聚,二是晓岩的事让他心烦。老范可以喝点儿,但不敢多喝,一来是事务缠身怕耽误工作,二来是自己的胃部老是觉得不舒服,担心加重病情影响工作。童刚明显是喝多了点儿,顶着酒劲,他拍打了一下桌子,对老范说道:“跟你说个事儿,我想和晓岩……”老范打了个愣:“和晓岩?和晓岩咋着啊?”童刚打了个酒嗝,说道:“我想和她分手……”老范一瞪眼睛:“你说啥?分手?你……为啥?”童刚为难地一叹:“一个是汉人,一个是羌人,民族文化和生活上的差异恐怕……”老范打断他的话说:“你这是逃避,是借口。我要狠狠地批评你,你童刚啥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呢?啊?晓岩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啊,有情有义,支持你领养小龙,愿意跟你一块儿回咱沂蒙老家,这样的姑娘你到哪找去啊?你居然……居然说文化生活差异,不适合在一块儿,你咋能说出这种话来了呢?听大哥一句话,你可别冒傻气啊,晓岩能爱上你,你是狗日的福气!”童刚喝了一杯酒说:“大哥你骂得好,骂得痛快,咱打仗救灾不含糊,精忠报国更没得说,可是,这谈恋爱嘛,真是赶鸭子上架了,弄不明白啊!”老范板了脸说:“你咋不明白,我看你是装糊涂!”童刚登时被噎住了。
两人喝得醉醺醺的,范大林的手机响了,工地上出了点儿事情,范大林让他等候一会儿,童刚说不早了,他也该回营地了。两个人就这样分手了。童刚离开范大林宿舍,却走向了宁晓岩家,他想跟晓岩好好谈一谈。一想到跟晓岩分手,他的头沉沉的,双腿打战,身子跟散了架似的。天地黑暗了,黑得有点吓人。夜色罩住了山川、原野。远处的群山,近处的房子、树木,开始由清晰变得模糊了。黑暗让童刚的心越发的躁动不安起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宁晓岩的家。她家还是临时板房,在整条街道的正中间,门口两边各有一棵粗壮的大榕树,眼下正挂满了像扁豆角一样的果实。屋子里亮着灯光。童刚的眼前又出现幻觉了,浮现出了晓岩那双妩媚的大眼睛和甜甜的笑靥,晓岩在夜色里无声地笑着。
“同志,你找谁?”一个女人的声音。童刚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站在跟前说话的这个人,竟然是晓岩的母亲叶文娟。他有些尴尬叫道:“是您,阿姨?”此人正是晓岩母亲叶文娟。“你是童刚?”叶文娟的语气惊讶。童刚弄明白了,刚才他根本没见到晓岩,是自己的幻觉。他硬着头皮回答:“是我呀,阿姨,您好啊!”叶文娟说:“你好你好,你啥时候又来北川了啊?”童刚说:“阿姨,我们又来灾区执行任务,晓岩她……”叶文娟说:“啊,我正要跟你说,晓岩她不在家,外出慰问演出了。”童刚心里失望了,淡淡地点点头。他很快又释然了,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想好该不该对晓岩提出分手,她不在,正好再考虑考虑。就对叶文娟说:“叶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改天我再来看她。”叶文娟说:“好,她回来我告诉她你来了。”晓岩还在外地演出,听说童刚来汶川了,心跳不止,希望早早见到他。
童刚到达汶川的第二天早上,上级来了紧急任务,通往宝兴县的主要通道,也是震后最早打通的前往震中汶川的“西路生命线”——省道210线正在进行灾后恢复重建改造。宝兴县是四川省西部大熊猫生态旅游环线上的重要节点,在目前路况不好的情况下,仍有外地游客来宝兴旅游,支持当地旅游恢复重建,更增加了宝兴今后对支柱产业之一——旅游业的恢复发展的信心。这里的勘测遇到巨大难题,需要军人配合四川测绘局进行实地勘测。
汶川地震发生后,处于抗震救灾测绘保障最前沿的四川测绘干部、职工紧急动员、迅速行动,充分发挥了中流砥柱作用。四川测绘部门按照省委省政府和国家测绘局的决策部署,恪尽职守,全力以赴,充分发挥测绘技术、人才和成果优势,完成了灾后重建测绘保障各项任务,为四川省灾后重建提供了大量及时、可靠、准确的测绘服务。
为了抢修公路,测绘铜岩峡谷遇到了困难,需要空降兵的配合。童刚和战友们准备执行跳伞任务。这天早晨5点钟,童刚和战友们就起了床,吃过早饭后开始各自叠自己的伞。谁跳的伞谁叠,首长跳伞也得自己叠,这是空降兵的规矩。叠伞时每一步都有值班排长负责检查,半点儿马虎不得。伞是翼伞,地震发生次日他们在汶川上空跳的伞是圆伞。圆伞、翼伞都可以调控方向,更适合地形复杂的山区。
这是一个雨天,第一次伞降没有成功。
雨一直下个不停,童刚他们已经等候在了机舱门口,只等舱门打开听到指令就跳。首批空降8个人中有童刚,那一刻,说一点儿不紧张害怕绝对是不说真话。平时跳伞须有气象资料有引导有地面标识,现在却要在“三无”条件下、在山区、在恶劣的天气里强行伞降,随时都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但是,怕归怕,做归做,革命军人的荣誉感终究让他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飞机在宝兴县上空盘旋了一个多小时,舱门一直没打开,可能还是气候原因吧?飞行员和伞兵之间有一些情况是不通报的,怕影响伞兵情绪。童刚和战友们只有耐心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了,人人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童刚是一个老伞兵了,平常又肯钻研军事理论,所以,此时的他首先想到了,是不是因为云层有雨飞机结冰打不开舱门,如果是这个原因只有加温化冰,否则硬要开门,飞机就有解体的可能,谁敢冒这个风险呢?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上级下达了返回机场的指令。
直到返回小机场,雨还在下着,童刚他们吃了一点儿东西。
这个时候,童刚想起晓岩了。晓岩演出结束了吗?她知道自己来了吗?雨下大了,天地间像扯起了一道巨大的帘子,一切景物都模模糊糊的了。十几分钟后,连长来了,他表情十分严肃,脸色铁青。他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衣,还固执地推开了警卫员撑在他头顶上方的雨伞。他环视了一下童刚他们,大声说道:“同志们,这次伞降跟抢险救灾一样,任务艰苦,但非常重要!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空降成功,能降多少是多少。这是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神圣职责,必须不折不扣地圆满完成。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大家整齐而响亮地回答道,像滚过一道炸雷。
半个小时后,童刚他们背着伞和装备再次上登了飞机。首降8人分两圈降,一圈4个,童刚跳的是第一圈。第一圈第一跳是班长郝国立,童刚第二个跳。上飞机后他们再次对各个细节进行检查,从伞到携带的装备全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拍拍对方,竖起大拇指互相鼓励一下,这是伞兵在飞机上常用的动作,因为在飞机上噪音很大,只能用手势。在空中飞了半个多小时后,到了宝兴县上空,最后一刻,大家再次相互提醒碰到特情时怎么办怎么做,不厌其烦。舱门很快打开了,“起跳。”跳伞指令下达了,郝国立顺利跳离舱门,童刚跟着跳了下去,他拉开操纵带四下里看了一圈,但看不见人,想看看下面的班长,可是低不了头,装备太多,把人一下子勒住了,大腿根也勒得难受,于是他就把两腿钩在了一起。感觉伞开了,转了好几圈了,开伞器才响。开伞器响时的高度是4000米,这时他才知道他们的跳伞高度在5000米以上。转完一圈感觉全身发冷。可由于任务急,没来得及带氧气设备。好在他年轻,尽管感觉胸口有些发闷,但还是挺住了。他不断调整着方向,寻找着合适的着陆点。着陆点对于伞兵来说意义重大,一旦选错,后果可想而知。
童刚飞在高空中,鸟瞰脚下的大地,感到心胸变得格外宽阔起来。他看到,平日里在地面上看到的崇山峻岭此刻是那样的渺小。其他像树木、河流和大大小小的建筑物就更渺小得如同蚂蚁一般。等下降到500米到300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降在山的下面了,下面都是房子和树,果树林子修得像梯田似的,根本没地方落。他又转了一圈,最后选中了一片树林之间的一个空地,于是他紧紧护住装备包,看准那个地方落了下去。落地后翻滚了几下,身体撞到了一块石头上,右手磕破了,一个劲儿流血,他自己包扎了一下,好在装备没事,他心里踏实了。其他战友都陆陆续续地平安落下,很快集合到了一起。
山冈的对面很陡峭,刀削的一般。云擦着大山的臂膀一朵朵飘过去,灰蒙蒙的。童刚他们按照图纸寻找测绘地点。终于爬上了一个山坡,开始了测绘。后来转移了地点,他们住进了铜岩峡谷半腰的小旺村。安顿好住处,他们便开始协助山东省国土测绘院两位专家的测绘工作。在施测过程中,童刚和他的战友们充分体会到了测绘工作的严肃性和严密性,每个测量工序紧密衔接、环环相扣。两位专家要求非常严格,工作一丝不苟。战士们早出晚归,中午带着几个馒头、几袋方便面和几瓶矿泉水在现场用餐。大家规范作业,保证质量,确保第一手资料准确。两位专家全过程监督,发现问题及时处理。童刚他们还统一佩戴徽标,坚持文明施测,尊重少数民族习惯,羌寨村民也给予了热情配合。
三天后的下午,宁晓岩结束演出返回北川。刚进家,就追问母亲童刚到了哪里,叶文娟说他到铜岩山谷的小旺村协助做测绘工作去了。叶文娟还说:“童刚越来越狼狈了,还喝了不少的酒。”晓岩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说他什么了吗?”叶文娟摇头说没有。晓岩不愿意母亲再多嘴了,她此时总是提心吊胆的,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细腻的心情总是随着自己的猜测而变化。她的胆子好像变小了,总是在揣摩着童刚的心思。
晓岩向团长请了个假,第二天上午就坐上了去小旺村的公交车,她想尽快见到他。从北川到小旺村路途并不远,可在宁晓岩眼里比去南极还远,总感觉汽车好像停止不动了,连时间都静止了。童刚的突然到来太让她激动了,日日夜夜思念的童刚已经和她近在咫尺,还有比这个事情更值得她期待的吗?想看看,童刚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一定是瘦了,备战考军校、军事训练还要支援重建,他多辛苦啊!童刚现在是不是还在山谷里测绘,他在想我吗?晓岩在心里对自己说:这还用问吗?一定在想哩。她的脸就红了。
“轰隆隆……”一阵雷声响起打断了晓岩的思绪,她向车窗外面一看,天空啥时候变得黑沉沉的,像淘气的孩子打翻了墨汁瓶。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不一会儿,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植物的叶子上,叶子不分方向地摇动。打在车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蒙上了黑油油的田野。天地间扯起了巨大的雨帘,给群山披上了灰蒙蒙的白纱。天好像破了一个大窟窿,大雨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了下来,不一会儿,道路上便汇流成河了。宁晓岩焦急地想:下这么大的雨,童刚他们现在不知躲在哪啊,有雨衣吗?躲雨的地方安全吗?
突然,听到一个人高喊:“不好,前面发生泥石流了!”一阵急刹车。晓岩和12名乘客被困在了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可急坏了大家。司机解释说:“前边的路被泥石流堵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大伙儿下车清理泥石流。”有人说:“没有工具用手清,那得啥时候才能清完哪?”妇女们急得快要哭了,纷纷叫喊:“哎呀,这可咋办啊?”
“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等着我照料哪。”晓岩喊:“姐妹们别急,光急也没有用,政府会派人救咱来的。”司机说:“对对对,这位妹子说得对,政府一定会来的。”人们的紧张情绪开始稳定下来。
人们开始打电话联络。果然,不到一个小时,司机喊了一声:“快看哪,抢险队伍来了!”大家连忙起身顺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些车辆走了过来,纷纷惊喜地欢叫起来。原来,这场强降雨引发了大规模的泥石流灾害,红春沟、岷江河道和国道213线映汶段,被倾泻而下的数10万方泥石流完全阻断,涌入河道的泥石流在河中筑起了20米高的壅塞体。灾后重建指挥部立刻发出抢险动员令,打响抢通、保通攻坚战。消息传到了童刚和战友们的宿营地,班长郝国立当即决定,暂时推迟伞降测绘,由童刚带上一部分战士,翻山越岭赶赴被堵路段进行营救。
童刚他们赶到晓岩和乘客们被围困的路段时,抢险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中。他们投入了紧急战斗。由于泥石流都是石块加淤泥,非常松软,重达50吨的吊车根本无法开到最近的地方,只能在最厚实的地方实施作业,并且需要挖掘机和推土机在泥石体上筑出一条足够结实的道路,吊车才能开到作业面。抢险队领导决定,由挖掘机和推土机在前面铺路,吊车跟在后面一点儿一点儿地前进,铺好一段路,就前进一段路。这一办法果然奏效,尽管用了将近1个小时,但吊车终于开到了作业地点。车一停好,抢险队员们便开始了紧张的机械作业,放下支撑稳定吊车、更换吊钩、进行试吊,一系列的动作都在快速进行。
这时候,新的困难出现了,由于地基太软、地面有斜坡而且极不平整,吊车在作业时随时有倾覆的危险;吊车上方有3条带电的11万伏高压线,吊臂不能完全伸高,增加了作业的难度。但这没有难倒经验丰富的抢险队员们,他们马上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用1台挖掘机的车斗压住吊车的车头,增加吊车的压力和重量,保证吊车的平衡稳定;在吊车操作时控制吊臂的高度和角度,离高压线保持3米以上的距离,保证吊送任务的安全进行。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司机师傅熟练地开动吊车,开始吊送作业。两名抢险队员身系安全带,站在两根绑在吊钩上的钢筋上,随着吊车的移动,向爆破地点前进,当他们稳稳落地、挥手示意的时候,第一次吊送任务宣告成功完成。
就这样,抢险队员们不畏艰险,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用智慧和行动与大自然较量,经过昼夜的奋战,在体量巨大的沟堆积体上再次成功搭建了便道。在全体抢险队员连续不断的艰辛奋战下,在十几台机械设备的连续运转下,国道213线便道全面抢通了。看着过往群众不再翻越高山,能够顺利从抢通便道上通行,疲惫至极的队员们无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童刚对战友们说:“我们归队吧。”大家整理行装准备返回小旺村。
就在童刚转身要出发的一刹那,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童刚!童刚——”他一下子愣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声音咋这么像晓岩的啊?没错,太像她的声音了。可她到外地演出去了,得去十几天,咋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他自嘲地笑笑,拔腿就走。“童刚,站住,我是宁晓岩哪!”像晓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他听得真真的,不像是幻觉,不由循声看去,天哪,真的是晓岩!正趴在车窗口朝他招着手,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晓岩——”奔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摇着,连声问道:“真是你呀,你咋会在这啊?你不是演出去了吗?不是要十几天吗?咋提前回来了?”看得出,童刚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晓岩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挣脱开童刚的手,冲下车,张开双臂拥抱住了童刚。童刚想着自己身着一身军装,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拥抱影响不好,急忙想推开晓岩,可越推晓岩抱着他越是紧。晓岩的拥抱是大胆而热烈的,是不容拒绝的,也是难以拒绝的。童刚平生还是第一次在战友面前拥抱晓岩,他闻到了晓岩身上的一股淡淡的馨香,心底里腾地就涌动起了一股燥热,感觉口渴了,慌得他一个劲儿央求晓岩:“快撒开我,战友们都看着哪!”晓岩固执地说道:“不嘛,我才不管这些哩,人家就是想你嘛!”童刚说:“我现在是一个军人啊……”晓岩说:“不光是军人,你还是一个男人哩。”童刚说:“你撒手啊。”晓岩坚决地说:“不嘛,就不撒手!”童刚心头一热,就说不出话来了。忽然,他们的周围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许多认识不认识的人们都给他们鼓掌哪,他们脸上全都荡漾着真诚的微笑。童刚庄重地抬起右胳膊向人群敬礼一周。晓岩难为情地捂住了自己发热的脸,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童刚目不转睛地看着晓岩,藏在心里的惆怅和那句“咱们分手吧”在悄悄地融化。晓岩留下来陪童刚度过了两天难忘的美好时光。月光下,她吻了他。过后,童刚很紧张又惶惑,自己原先想好的一堆话,怎么就张不开嘴了哪?临别的时候,他握住晓岩的手,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挂念!”晓岩将童刚的手拉到胸前,贴在了她的脸上,声音有点哽咽地也说了一句:“保重,我会想你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将童刚当成了为之心醉神迷的偶像了。童刚回头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绝对的纯净与青春。而且,晓岩的身影让他有了点儿不明了的神秘和对未来旅程的期待。
测绘任务结束后,童刚和战友们回到北川县城待命。
不久,童刚和战友们参加了重建指挥部举办的灾后重建培训班,在新北川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他又见到了范大林。两个亲密战友的手又握到了一起。课间休息的时候,两个人聊起了日本地震灾后重建的基本理念。老范说:“我比较推崇日本提出的构建一个‘共生社会’的重建理念。他们提出的建设安心生活的城乡、互相帮助的社区、更加开放的社会,这些目标很适合咱们效仿。还有一点就是创新更加重要,就像刚才教员讲到的创造性恢复,创新主要着眼可持续发展,你做不到这一点,那还叫啥创新,对吧?在重建中推进建筑垃圾资源再生化、建筑节能、可再生能源利用、水生态修复改善、产业结构提升、生态保护……建设生态家园,这些提法多好啊!”
童刚说:“是挺好的。再就是刚才我听教员说的,日本灾后重建的一个重要理念是受灾群众是灾后重建主体,政府的职责是为受灾群众自立创造良好环境。这个做法值得提倡。政府的主要职责是啥呀,是负责重建基础设施和公共设施,加强服务,放宽限制,为受灾群众生产生活的重建提供比灾前更好的条件。同时还要教育和激励受灾群众树立信心,自力更生,重建家园。这不就是以受灾群众需求为本的规划理念吗?”老范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搞这样的培训班挺受欢迎的,对灾区恢复重建挺有促进作用的。我听一位领导说,下一步可能要进一步扩大这次培训成果,加大延伸培训的力度。各个灾区可以根据重建工作需要自行举办系列培训班,对负责灾后重建工作的领导干部进行专题轮训。据说,重建指挥部可能会同有关部门,举办第二期灾后恢复重建专题培训班,还要赴日本学习哩,目的是提高他们科学重建的意识和能力。”童刚说:“走出去取经,嗯,有这个必要。”老范看着童刚,不再说话了。老范的压力是最大的,刚刚走出兵营,一下子投入重建,对于他是个新课题。他看了好多日本的资料。日本在大震中许多高层建筑不倒,有他们独特的思路。第一种思路,就是“堡垒型”建筑,往往被用于高层和公共设施建筑。这种建筑的设计原则是“震不倒”,无论是建筑材料,还是楼层下安置的缓冲装置,能够抵御强震的袭击;第二种思路是所谓“狗窝型”建筑。名称虽说不雅,实际颇为贴切,多是家庭住宅的常用设计,这种建筑采用钢架加木板,完完全全是一个整体。汶川地震重建,虽说不能照搬日本,这些理念,却提供了设计灵感。让人遗憾的是,较少有人上升到理性高度看待这些问题。
童刚发现老范在思考啥问题,就没打扰他。可等了好一会儿,老范还是不说话,光看着他微笑。童刚捶了他一拳,说:“你老看着我干啥呀?啥时候学会相面了啊?”老范忽然问:“最近和宁晓岩咋样啊?”童刚反问:“啥咋样啊?”老范就不说话了,眼睛看着童刚身后。童刚觉察出来了,身子向后转,不由吃了一惊,宁晓岩不知啥时候站在了身后。“晓岩你……你也……参加……”童刚语无伦次起来。晓岩扑哧一声笑了,说:“怎么变结巴了啊?许你参加培训,就不许我啊?”童刚解释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哎,挺好……”
“铃……”上课铃声响了,童刚对晓岩说了一句:“上课吧,改天再聊。”转身就走,发现老范已经不见了。晓岩朝他身后喊:“下课后我来看你。”这句话的话音还没落,童刚的人影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别不舍了,上课去吧。”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晓岩回头看,不由得也吃了一惊,身后竟然站着蒋志军。
蒋志军明显发福了,下巴颏嘟噜着肉,成了双下巴。一双不大的眼睛被眼睑上下的肉挤得紧紧的,不过,他精神状态挺好,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晓岩朝他礼貌性地笑笑,低下头走过她的身边。蒋志军说:“晚上我请你吃饭,麻辣火锅城。”晓岩说:“谢谢,我没空儿。”走远了。蒋志军喊:“那就明天,好吗?”晓岩喊:“明天也没空儿。”说着人就不见了。蒋志军还是追了上去。晓岩头也不回地走着。
第二天晚上,晓岩从食堂打饭出来,刚走出一截,一棵树干后边闪出一个人来,吓了晓岩一跳。“是我,晓岩,别害怕。”是蒋志军来了。“你要干什么?”晓岩冷冷地看着他。蒋志军笑笑:“不干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跟童刚来往了。”晓岩说:“不可能。他救过我的命,我爱他。”蒋志军说:“童刚是军人,他执行上级命令救人是应该应分的。再说,他救的女人多了,难道他救过的女人就都应该嫁给他吗?”晓岩有些激动地说:“我们北川人对解放军感恩是应该的。我不仅仅是感恩。是爱!你不知道,我从小时候就爱做白日梦,就幻想长大后要嫁给一个乘降落伞从天而降的解放军。那时候的解放军是概念的,模糊的,今天清晰了,他就是童刚!你不觉得这是天意吗?”蒋志军还是不理解:“真的吗,你骗我吧?”晓岩说:“不信你去问我母亲。”蒋志军咧了咧嘴巴说:“你口口声声说爱,实际上还是感恩。如果不是他救的你,你还会那么疯狂地爱他吗?”晓岩说:“我们是朋友,请你不要干涉我的感情生活。”蒋志军说:“真正爱你的人是我,我爱你呀!我要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晓岩说:“可我不爱你。”蒋志军抓住晓岩的一只手说:“你听我说晓岩……”晓岩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志军突然挨了一闷棍,愣了傻了。第二天上午,他就去羌绣厂找到了晓岩的母亲叶文娟,叶文娟一看蒋志军脸上的表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安慰他说:“你不要急,感情啊得慢慢培养。”蒋志军说:“阿姨您给我交个底,您是希望晓岩和我好,还是和那个童刚好啊?”叶文娟说:“我当然希望和你好了,我是一直反对晓岩和童刚恋爱的。阿姨很喜欢你这个孩子,你放心,我会说服晓岩和你好的。”蒋志军说:“那就谢谢您了阿姨。其实我也挺理解晓岩的,童刚救了她的命,感恩是应该的。可我担心的是,这份感恩之情淡下来之后,晓岩会有后悔的那一天。阿姨,听说童刚他家在沂蒙山区农村,现在还很贫困,他收养了一个地震孤儿,这个人的人品,我也非常敬佩。我想您如果说服了晓岩和我好,我就给童刚家里捐一大笔钱!让我们的英雄过上幸福生活!”叶文娟被蒋志军的话感动了,说:“志军啊,你这个想法很好,你也是一个懂得感恩报恩的好人哪!”当天下午,叶文娟下班回到家,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晓岩回来了,对她说:“妈,我想请童刚到咱家里吃个饭。”叶文娟当场表示反对。
她说:“我正要跟你谈童刚的事。现在我明确表个态,吃饭,给他钱,我都没意见。我就是不同意你跟他谈恋爱。这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当儿戏。你爸爸走了,我得让你幸福!”然后夸奖了一番蒋志军:“志军是个多好的男人,有事业心,有责任感,还有爱心,你和他在一起肯定会幸福的。”晓岩说:“我也明确告诉您,就是没有童刚,我也不会跟他恋爱的。”叶文娟提高了嗓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不听话呢?”晓岩平静地说道:“该听您话的时候我一定会听的,这件事不听。”叶文娟气得捂着胸口喘粗气。
叶文娟偷偷去找童刚。童刚对叶文娟的到来感觉有点儿意外,心想一定和晓岩有关,就说:“阿姨,您有啥话就说吧。”叶文娟说:“童刚啊,阿姨说心里话,你是一个好人,不光救了我女儿,还救了我儿子,我们一家这辈子都还不完你的恩情。阿姨知道你喜欢我们家晓岩,可阿姨要说的是,你们俩在一起不合适。晓岩她还有事业,请你以后就不要再和她来往了。”说着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童刚手上,说:“这是阿姨的一点儿心意,收下吧。”童刚立刻感到了一种羞辱感,这位叶阿姨咋会这样呢?她把我童刚看成啥人了啊!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冲动,平静地说道:“阿姨,您看错我童刚了,营救晓岩和宁伟是我应该做的,是在履行一个军人的天职!我不需要晓岩以爱情回报我,真的,阿姨,我是这么想的。我祝福她,她是个好姑娘,应该有自己的幸福!”叶文娟心中踏实了。
过了几天,童刚跟随老范到北川一个小镇学校搞建设考察。汽车走了半天的山路,两山夹峙的桂溪镇,是距北川老县城约60公里的一个山区小镇。山野面目一新,到处是蓬勃的绿色。汶川大地震中,镇上的中学受损严重,老范和童刚到学校废墟周围考察,看着嶙峋的山岩,他们与张校长商量,能否把学校建在山坡的安全地带,那里地质构造好。老范说:“我们的新教学楼抗震设防烈度为9度,比国家规定的抗震烈度还要高1度。”张校长点头说:“那可太好了,我同意。”*!)从乡下归来,老范和童刚回到了北川新城,考察北川中学新校建设工地。童刚不是执行任务,而是一种考察,北川中学谭校长认识童刚,向他介绍说:“新教学楼是框架结构,全部采用最高标号的钢筋,每立方米的钢筋量达80公斤,几乎是一般建筑的两倍,密集得连鸟都飞不进去。”老范对童刚说:“这所由山东省潍坊市援建的学校占地5万多平方米,除了三层的教学楼,还有办公楼、公寓楼和餐厅等工程项目,总投资4000万元,都是潍坊市市民捐赠的。”童刚想了想说:“我很喜欢羌族文化,将来的北川中学,应当有一个具有羌族特色的旅游景点。”老范指着工地上的白色石头说:“你们看这石头,都是白色的。白石和羊都是羌族的图腾,羌族文化在学校重建中得到充分的尊重和体现,新学校是现代建筑技术与传统民族文化的完美结合。我们准备把援建的所有学校都建成当地最牢固、最安全也是最有特色的建筑,在任何危急时候都可以成为当地群众的避难场所。”童刚欣慰地笑了。
谭校长继续介绍说:“按照规划,在四川地震灾区县,像我们北川中学这样需要重建的中小学超过3000多所。上级对我们提出了高于本地区抗震设防烈度1度的设计要求,也就是抗震设防烈度为8度以上。”童刚感动地说:“这次救援,我们的深刻感受是孩子们太可怜了,同时也感受到孩子们太坚强了,我们国家应该给孩子们一个最安全的学习场所。因为,他们是祖国的希望!”在北川中学清理出来的操场上,童刚和老范站在一棵大榕树下说着话,话题是地震灾难对人类的影响。老范说:“地震的影响至少有三个方面,一是对各类硬件设施的影响,比如住房啊、基础设施啊、通信设备啊;二是对人的心理的影响,谁失去亲人会不悲痛呢?三是对人的各种社会关系的影响。所以我在一次重建会议上提出,灾后重建工作在重建各类硬件设施的同时,也应当重建受灾人群的社会关系体系。地震不仅改变了我们的自然环境,使人流离失所,改变了人们的生存空间,还有就是人们的家庭关系也受到了影响。这不仅表现在有伤残的家庭上,而且还表现在地震灾难中没有失去亲人还是健全的家庭上。比如说,在灾难发生时候,有的丈夫没有对妻子实施援救,结果妻子被砸伤,就是没砸伤想想也很后怕,妻子就会认为这是丈夫不爱自己的表现提出离婚,这是影响灾后社会稳定的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啊!”
童刚点点头,长嘘口气说道:“这次参加培训学习我感受很深,灾后重建的确不能是单一的建筑上的重建,更重要的应当是人们的精神重建。人活着最需要的是啥,除了粮食、水、空气、阳光,最最需要的就是一种精气神,这是人的精神支柱啊。地震中那么多人的美好梦想一瞬间化成了泡影,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失去了恋人,有的被砸成了残疾,精神大厦一下子就垮塌了,万念俱灰,就觉得活着已经没有啥意义了。如果不及时帮助这些人重建精神支柱,恐怕会发生比地震还要悲惨的事情啊!”老范语气沉重地说道:“已经出现多起精神方面受到导致的悲剧了,地震灾难的危害还在继续施虐啊,我们的各级组织、各级部门肩上的使命可不轻啊。”离开晓岩,童刚的心情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他是矛盾的,不由得想到了远在家乡的小龙,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父爱和母爱,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不知道还要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和悲伤,我童刚同样也是责任重大呀!我要为他的将来多操一份心,多尽一份力呀!我要给他父爱,让他感受到我是他心中的一棵参天大树,可以为他遮风挡雨,可以在他受到伤害的时候给他以慰藉。从目前来看,宁晓岩是愿意承担这份责任,给予小龙母爱的。可她的妈妈是不愿意这样的啊,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跟着我到边远的不发达的沂蒙山村去过苦日子,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还没结婚生子,就先抚养一个跟她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的孩子。
天下的父母有几个不爱自己的孩子啊!自己这些事,耽误了晓岩的业务,自己不就是罪人吗?晓岩母亲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是无可非议的。我童刚尽管真心爱着晓岩,但我不能太自私,不能因为这件事伤了一个做母亲的心哪!她的母亲刚刚失去了丈夫啊!听晓岩母亲说,羌族企业家蒋志军深爱着晓岩,他还能给晓岩提供帮助,而自己呢,自己能为晓岩做什么呢?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跟晓岩谈一谈。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天上午,童刚正和战友们奋战在建设工地上,晓岩和二十几名队员也来工地参加义务劳动了。童刚先看到的晓岩,她今天穿着一身米黄色工作服,头发绾了一个髻别在了脑后,显得很是干练。她一边挥动铁锨铲着沙子,一边四下里张望着,显然,她是在寻找童刚。童刚把安全帽往下压了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避免让她看到。实际上,晓岩早就看到他了。
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童刚打来一盆饭菜正要吃完就去找晓岩,晓岩自己先来了,将手里端着的饭菜盆子往童刚跟前一放,嗔怪道:“好啊你,故意躲着不见我,是吧?”童刚笑笑,说:“我躲你干啥,正要找你哪。”晓岩笑了:“这还差不多,说吧,啥事?”童刚早就想好对她咋说了,就有些口吃地说道:“咱俩……”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怕说得太突然,晓岩承受不住。晓岩误会了,低下头小声问道:“咱俩怎么了……你……是想结婚了吧……”童刚没想到她误会了,着急了,怕误会越陷越深,连忙挑明了说:“咱俩分……分手吧……”晓岩下意识地点点头,紧跟着打了个愣,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童刚,“你说什么?分手?”童刚点点头,低下头夹菜。晓岩马上沉了脸:“讨厌,瞎逗。”童刚抬起头看着晓岩,严肃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真的,咱们分手吧。”晓岩嘴巴张着,瞪大了眼睛看着童刚。“分手”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前几天童刚还跟她有说有笑,一起畅想今后的幸福生活,今天怎么就提出分手了呢?看他的样子不是在开玩笑,出什么变故了这是?她结结巴巴地说道:“童刚,你生我的气了吗?我哪个地方做错了你就给我指出来,我改,行吗?”童刚摇摇头说:“你没犯错误,是我……”
“你?你犯错误了?犯啥错误了?”
“我不该……不该认识你……”
“不该认识我?这话是啥意思啊?”
“我……你就别问了晓岩,总之,咱俩在一块儿不合适,还是……还是早点儿结束吧。”晓岩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童刚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分手呢?她抓住童刚的手,急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求你了,快告诉我。”童刚摇摇头说:“没出啥事,是我不想和你……和你在一块儿了。”他说不出口的原因比晓岩想象的要复杂,还包含着说出来就会伤害到晓岩母亲的隐情。晓岩沉默了,举着筷子呆呆地坐在那里,止不住泪流满面。
童刚心跳不停,跳得一阵恶心,站在那里想了一阵,觉得晓岩对他太好了。他受不了她那劲儿,同时对她还有一种依赖。可是,分手不是他的初衷,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可他又不能明着告诉她是她妈妈明确表态,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只能一再说,他俩在一块儿不合适,分手吧。他越是这样吞吞吐吐,可怜巴巴,她就越是恼火,因为他让她看出了破绽。女人得到爱是一只小鹿,失去爱就是一头吼狮。晓岩的心像被火燎了一下,整个人往回一缩,她大声吼道:“咱俩在一起咋不合适了?你说,说呀!”这个固执的羌族姑娘,怎么会就此罢休呢?对于她的愤怒,童刚早就有这方面的准备,他支吾着说:“这些日子我反复想了,我是汉族人,你是羌族人,生活习惯啦,思想意识啦,肯定有不小的差别。还有,我家庭条件差,不能拖你的后腿,你还有更美好的前程……”晓岩打断他的话说:“别说了,如果没有了爱,前程有啥用?”童刚说:“我已经领养小龙了,今后我就不打算要自己的亲骨肉了。”晓岩有点哽咽,死命忍住了。她沉着脸,冷冷地说:“行,依了你,不要就不要,我还省事了哪!”童刚继续说:“我不怀疑你的真情,爱情像金子一般稀缺,所以就愈发珍贵,甚至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从天空而降,从废墟里扒出你这个美女,两人产生美好的爱情,要多浪漫有多浪漫,爱情虽然浪漫,但毕竟太短暂了,好似昙花一现,而婚姻是过日子,琐碎的家务会把我们的浪漫打磨得无影无踪。真的,我家太穷,我完了,咋努力都翻不了身的。等我们的激情过去,你会后悔的。”童刚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从心底传来。
晓岩知道,因为善良,他才去毁灭他俩的一切。她固执地说:“童刚,你的这点儿小心思,我早替你想过了。我承认,现今中国人,有爱情的不一定能走进婚姻殿堂。比如说,社会地位、经济条件都制约着婚姻。但你错了,你还不了解我宁晓岩啊!”童刚头脑嗡嗡地响了一阵,红着眼睛说:“晓岩,你太完美了,简直没有瑕疵。我真的不配呀!这次来北川,就是想告诉你,忘记我吧!”晓岩说:“这份爱,说忘记就能忘记吗?我们一开始就抓住了爱情,以后会把爱情转化成亲情。这是婚姻的唯一出口。可是,一开始就没有爱情,从哪儿去培养亲情啊?”童刚为难地说:“晓岩,你说的都对,可是,这对于我不合适。晓岩,你别记恨我,我祝你幸福!”说完,站起身,端起饭盆走出了帐篷。晓岩喊了一声:“童刚!”紧跟着追了出去,见童刚已经走出十几米了,她小跑着追赶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道:“分手肯定不是你的心里话,你说,谁给你施加压力了?是不是我母亲跟你说了什么啊?”童刚说了一句:“谁也没给我压力,是我自己内心的声音,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往后我们就做朋友,别再往下发展了。”说完,用力甩掉晓岩的手,大步向前走远了。他的脸黑暗而模糊,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童刚,算我看错了你,你不是男人!”宁晓岩怒吼了一句,踉跄着走了。
晓岩走远了,童刚心里怅怅的,酸酸的,说不出来是啥滋味。幸福不过是一场梦,不幸才是真实的。无论主动或是被动,爱,都使人心疼。他觉得身体像石头一般沉,往地上一蹲,抱着脑袋痛哭了一场。爱情啊,你怎么这样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