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的阳光是什么样?也许比早晨那会要热烈的多吧,玉凝尘并不知道,因为简单用了午饭后,她便将周家上下的事都交给浅眉,又让拾翠在正厢后院的房门外守着。
而她自己刚带着几分不安的,在自己小屋的厅室,来回踱步,面上带着微微的紧张。
其实昨天看到那张方笺上的字后,她便一直处于一种忐忑之中。
甚至昨天晚上,前半夜都没有丝毫的睡意,虽然之前身子不好,也时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可是,心境不同,最后,得到的感触也不同。
她所了解的圆梦之术,便只有神隐七姑娘对她进行过的那一小段描述:
施梦者,消耗十年修行,受梦者,会被反噬。
不过短短几个字,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圆梦之术,到底是什么?
“夫人可是紧张?”就在玉凝尘内心无比煎熬的时候,白衣胜雪,银丝纷飞的七姑娘带着外面暖暖的阳光,推门而入,看到带着几分犹豫纠结之色的玉凝尘,轻声问道,只是,言语间,不带一丝喜悲。
如玉龙雪山般冰雪的容颜,似乎连半分跳动的光芒都不曾有过。
“多少还是有一点。”面对这样一位,自己无法预见的神隐,撒谎根本就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所以,玉凝尘神色轻恍,带着几分不太自然的小别扭,轻声说了一句。
“昨天听说你外出了,想着你应该是服了我给你的药,那便是下了决心,要进行圆梦之术,所以,给你留了方笺。”七姑娘说完,顿了顿,如雪的容颜,带着几分清冷的动容,之后,才继续说道“所谓圆梦之术,自然是为受梦者的心想事成而创立的一种禁术。”
听到七姑娘并不深刻的解释,玉凝尘清秀的眉眼微微拧了拧,这才带着几分淡淡的探询,轻声问“可是有什么讲究?”
虽然这几年,玉凝尘一个人抗起周家,各色各样的人,她也没少见过,哪怕一些离谱的事,多少也碰过一些,可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位神隐姑娘,她带来的都是玉凝尘未知的东西。
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玉凝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欲知却不曾知,到底还是折磨人了些。
“除了我之前说的那些,几乎是没什么要求的,不过,受梦者的身体状况,决定着最终可以进行圆梦之术的次数,所以,我给你服下那些逆天的药物,只是想你可以多圆心中所想的旧日时光。”七姑娘说完,容颜上是惯有的清冷萧瑟,甚至在说到药物的时候,眉眼连波澜都不曾有过。
这些年,疼也疼过了,怨也怨过了,世间百态也算是见了个遍吧,如今这样的状况于她而言,再平常不过了。
若不是因为那一卦,怕是,她都不会来渡化这个跟自己有一丝缘线相牵的人。
千年下来,红颜白发,永生不灭的事实,她已经由最初的无力,变到最后的日渐麻木。
冷了千年的心,甚至比玉龙雪山山顶的不灭寒冰,还要冷上不知道多少倍,这世间的凡扰,于她,不过是过眼浮华,飘过即散,甚至连一个过眼的痕迹都不会再留下。
而玉凝尘自然比不得她,玉凝尘只是一个凡人,甚至只是一个都可以看到自己生命之花,何时会凋谢的凡人。
她虽然用自己羸弱的小身躯撑起了岭南数一数二的大户——周家,可是,那只能说玉凝尘优秀,却不能像七姑娘这般,真的无悲无喜,清冷的轮回千年,不生不灭。
玉凝尘甚至知道,若今天这个梦圆了,那么自己永生永世的轮回之路,也算是彻底断了,那些,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头疼折磨的事,在她来说,却是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奢望。
她不怕死,也不怕自己没有了轮回,她只是怕,再也没有机会,伸出自己的手,真真切切的轻触一回,自己夫君的冰雪容颜。
“选哪一段自己过去的人生都可以吗?”犹豫了很久,玉凝尘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向七姑娘,眉眼间的光芒细细碎碎,透着深深的清愁。
“这个是自然,不过,你只是借着圆梦之术,重新走一遍,你想走的人生,可是却并不带着你之后的记忆。也就是说,在重走的那段人生里,你与那段人生里的所有人,都是她们之前的自己,不带着之后任何的记忆。”说到这里,七姑娘微微顿了顿,经久不变的神色轻恍而过,接着又细细的说了句“打个比方,就好像这是个梦,但是却不带你任何的记忆,或是任何你心底的期望都没有,只是真真实实的将那段旧日时光重演一次,只是,相比缥缈的梦境,这段重走的时光,却是真实到,你走的每一步,都是真切的存在,伸手可握,垂手可及。”
听着七姑娘这次的解释,玉凝尘的心里算是明了了,圆梦之术,看似一个梦,其实更像是一段影像,伸一伸手,那些淹没在心底的人,那些一直伸手想触碰的人,都可以碰得到,真切的碰得到。
这的确要比一场美梦来得合适,至少,这段重走的旧日时光里,她可以与周寒玉再爱一回,再重新走一段,他们旧日里那些,如风般逝过的流年。
哪怕,那段时光,不带着之后的记忆,不带着自己心底任何的希冀。
玉凝尘还是想重走一回,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生生世世的轮回,她也愿意。
周寒玉已经走了那么久了,是不是已经踏上了自己的轮回之路,她都不知道,若是跟不上周寒玉的脚步,那么轮回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种每每午夜梦回之后,床榻之沿飘过来,冷如寒冬的凉意,一点一点吞没了自己还残存一点暖意的内心。
这种感觉,她再也不想要了。
“我想重走,与夫君初相识的那段时光,请施梦,七姑娘。”玉凝尘说完,带着几分决绝的踏上软榻,缓缓躺好,轻轻闭目,不再管顾其它。
见此,七姑娘略一思索,眉眼微微浮动,却也未再开口,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炉,放在软榻一边的案几上,之后又从袖中取出,一段泛着淡紫光芒的,略微粗壮的小香,一挥手,香燃起,立于香炉之上。
七姑娘嘴里细细的咒语,随着慢慢梵起的一室氤氲,都化作记忆中的一段剪影,飘飘散散,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