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门里的声音，带着几分疏离的清冷，只是隔着一道门，却又听得不太真切，站在门口的玉凝尘眉眼快速的闪过一丝别样情绪，只是瞬间，便恢复到一片无波无澜的清浅模样。
轻轻的推开房门，房间的主色调不同于其它头牌姑娘那样花花粉粉的，水洗过带着浅浅颜色的微蓝纱账，微蓝桌布，甚至连书桌后面，那一袭丽影，都是浅浅的微蓝，透着淡淡的凉白。
打眼看去，多少还是冷了些，玉凝尘看似随意的扫了房间一眼，这才莲步轻移的向桌后走去。
此时的冰画，似乎正在书写着什么，就连玉凝尘进来，她都不曾抬头，几缕青丝，细细碎碎的垂了下来，随着旁边打开小窗透进来的清风，时不时的轻蹭一下，冰画垂下去，看不清楚的容颜之上。
不时拂过的青丝，看似调皮的精灵，却透着颓败的残然之美，微微轻晃，总能碎到人的心里。
玉凝尘带着略微复杂的心思走到冰画身侧，微微侧目，这才看清冰画在宣纸上写的两句小诗：红笺小字诉平生，纸上笔墨终成空。
工整娟秀的小楷，饶是玉凝尘这样，书香人家的小姐，自小受父兄的熏陶与教育，也写不出那般工整，甚至带着灵气的斑斑笔墨。
心下佩服之余，玉凝尘这才微微抬起头，细细打量刚刚写下这两句小诗，却仍未抬头的冰画。
超脱尘世的清灵之美，这是玉凝尘在观察了冰画半天之后，对面前这位美人最后的评价。
玉凝尘其实也算是个美人，只是性子顽劣了些，名声也不算好听，再加上之前还有一个凌似月，玉凝尘身上这点浅浅的光芒，都让一个又一个走进岭南的美人们，悄无声息的掩盖了。
但是，对玉凝尘来说，凌似月的美是高雅端庄，可以形容的美丽，可是冰画不同，冰画的美如她的字一般，娟秀中透着模糊的灵气，玉凝尘甚至找不到一个或是几个合适的美好词汇，来形容冰画的美丽。
“莫不是玉小姐真如坊间传的那般，好女风？”半晌之后，玉凝尘还陷在自己对冰画的惊艳中，迟迟没缓过来，冰画已经放下笔，来到桌边，轻轻的将茶沏好，这才带着几分隐隐的笑意，淡淡开口，声音清清浅浅，婉转动听。
“姑娘跟姑娘的关系好就是好女风吗？那我还真是呢。”听到冰画虽然不见起伏，却又透着调侃的话语，玉凝尘也不在意，转身走到冰画旁边，顺势坐下，也不跟冰画客气，端起茶杯，轻轻啜了口后，继续开口，语气带着淡淡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哪家的小姐？”
“岭南除了玉家的小姐喜欢这种风月场所，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家了吧？”冰画看了看并不跟自己客气的玉凝尘，眉眼间闪过淡淡的赞许之意，看向玉凝尘的神色，也在不经意间暖了几分。
“这倒是实话，对了，听蕤娘说你弹的一手好琴，要不要让我这这位不寻常的玉小姐帮你品评一下啊？”玉凝尘察颜观色的功夫本来就不低，见冰画的神色有所变化，她便又顶着她那看似纯真的小笑脸，探了过去。
其实冰画对于玉凝尘的了解，也只限于刚进鸾袖别苑的时候，蕤娘跟自己交待的几句，所以，此时见玉凝尘这般看自己，她甚至隐隐的觉得，莫不是这位玉小姐，真的好女风？
只是，想归想，到底玉凝尘还是她的客人，虽然这位客人的性别对于青楼这个行业来说，确实奇葩了点，可是在利益面前，有些问题可以自动忽略，所以，冰画神情微恍，继而淡淡开口“也好。”
浅浅的暖意，在屋内还算清新的空气中，微微划过，之后化为细碎的微末，散落心间。
“正好啊，我今天新得了个曲子，还没有填词，要不，你就帮我填了吧，刚才看你写那两句诗，就知道，你一定读过书，不知道我这个请求算不算过份？”听到冰画的回应，玉凝尘忙从袖口将早上从父亲书房带出来的那页曲谱，拿了出来，轻轻的递到冰画面前。
冰画本来还诧异，玉凝尘怎么就这么笃定自己会填词，经她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刚在这位看似纯真，其实内心一点也不简单的小姑娘面前，露了一手，难怪人家总惦记着。
这样想来，便也不再扭捏，手执曲谱走到书桌前，提起笑，微微一思考，便缓缓书写，下笔的姿势是前所未有的惊艳。
女孩子写字的姿势本来就美丽飘逸，再加上冰画本身的灵气，玉凝尘突然开始理解那些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男人们了。
如此秀色佳人立于面前，光是看看都是一种满足，更别说是独拥佳人，一夜好眠了。
然后思维就不太受玉凝尘控制了，这个独拥佳人一夜，自己平时都只是听别人说说而已，还从未见过，到底怎么个拥法呢？
为什么，见到漂亮的姑娘，男人们的想法，大多数都是想独拥佳人一夜呢？要怎么拥才算拥呢？
从昨天开始住进自己心底的神仙，当时看到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呢？
在自己糊乱想着的功夫，冰画已经手执新填好的词走了过来，将方笺放于琴旁，伸出葱白秀手，轻轻拨弄了下琴弦，这才瑟瑟弹起，轻转低唱：
此去经年人空留，杯酒难诉枕边书，唯有旧词清浅唱。
玉家园中芳且消，香雪凝尘春渐瘦，百花散尽唯荼蘼。
冰画的歌喉和琴声，是玉凝尘见过所有头牌中最好的，也许这里面也藏着她自己的私心吧。
她没有侧过头去看冰画填的词，而是静下心来，静静倾听，冰画的咬词很准，声音也清晰，所以，不用看词，这几句玉凝尘都听到心里去了。
冰画清清浅浅的低唱了两遍之后，这才停下来，缓缓起身，冲玉凝尘一点头，轻声说道“不到晌午，多少还是凉了些，我去把窗户关了吧。”
“让浅眉去关吧。”玉凝尘蓦的抬手，制止了冰画进一步行动，听到声音的浅眉立即以冲刺般的速度快步挪到窗边，正准备关窗，却突然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带着小小的惊喜冲玉凝尘喊道“小姐，好像是周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