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冰冷的湖水,也没有晴暖的阳光,没有摇摇晃晃的小船,更没有玉凝尘日思夜想的周寒玉,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繁华过后,唯余空寂。
还是自己带着点昏暗的厅室,厅室中间的案几上,已经点了一盏孤灯,摇摇晃晃,不安稳的燃烧着。软榻旁边的案几上,精致的小香炉中,泛着淡淡紫光的小香已经燃到了尽头,只留下淡淡的香烬,以此证明,它曾经努力燃烧过。
背对着自己的七姑娘久久都不曾转过身来,轻轻擦了擦因为梦里那一场惊恐,而被冷汗占据的额头,玉凝尘这才缓缓起身,慢慢下了软榻。
只是,一场梦境,消耗了她不少体力,服过圣药之后,已经透着硬朗的身子,现在却软的半点都不想再移动一下,稳了稳不安的心神之后,玉凝尘这才淡淡开口,声音透着细微的嘶哑“我睡了多久?”
“不到三个时辰。”沉寂许久之后,七姑娘这才转过身来,不知道是因为屋子里的光线太暗,还是什么,玉凝尘总觉得七姑娘的神色透着与她如雪般的银丝同样的雪白。
“梦里的一切都很清晰,清晰到所有的感觉都是触手可及的温暖。只是,除了我跟夫君,其它人的影像都好模糊。”玉凝尘见七姑娘不再说其它,便缓了缓气息,轻声开口。
“那不是梦境。”七姑娘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之后,看向玉凝尘的目光带着几分飘忽的悠远,片刻之后,这才继续说道“圆梦之术虽然带着一个梦字,可是却不是梦,它就是你旧日时光的一段重现,好像你又重新走了一遍你最想走的人生一样。所以,那不是梦,而是真切的现实。”
“既然不是梦,那为什么只有我跟夫君的影像是清晰的?”听七姑娘这样说,玉凝尘略一思量之后,带着淡淡的不解,浅浅开口,又问了句。
七姑娘微微低了下头,轻移莲步,向厅室中间的案几走去,几步的路,七姑娘却走得极慢,昏黄的烛火将七姑娘的身影拉得寂寞绵长,仿佛这世间所有的悲苦,都不及此时七姑娘心底的伤痛一般。
“那是隐藏在你心底最深的愿望,你本能的想这场重走的旧日时光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其它的纷扰,便会随着受梦者的心意,而变得淡薄。”待七姑娘在绣凳上稳稳坐好后,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几分不易觉察的空寂,凄凄清清的,伴着渐渐黑下来的夜,更显萧索。
“是不是小香梵完了,我那段重走的时光便结束了?”看着案几上香炉中,那早已经化为灰烬的小香,玉凝尘如水的眉眼,微微恍了恍后,轻声开口。
“正常来说是,可是如果受梦者受不了旧日时光里的一些伤痛的话,也可能会提前醒过来,这些都很难说,禁术,总有着我们预想不到的意外。”七姑娘的声音清清浅浅的,听不出任何波澜,正如她经年不变的表情一般。
有时候表情只是一种表达方式,那些心底的悲喜,更多时候,都已经僵硬,任何一种表情,都没有办法再去表达。
哪怕是疼,也是一脸平静。
七姑娘想的明白,所以,总是无悲无喜,无波无澜。
世人想不明白,所以,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那我的身体还可以承受的住,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可以进行?”半晌之后,已经平静下来的玉凝尘带着几分探询的问向七姑娘。
“你的身子还好,只是,圆梦之术连着来最伤身,先休息三天,我看看你的身体状况。”七姑娘自然看得懂玉凝尘眸底的探询,哪怕看不懂,她还可以猜,就算猜不到,也可以算。
玉凝尘总觉得自己时间不多,她不想自己离开前还有遗憾,可是圆梦之术本就是禁术,本就是逆天的存在,若是连着进行,任谁也受不了,所以,对此,七姑娘半点也不肯松口。
听七姑娘如此说,玉凝尘便知道连着进行是不可能的了,只是心底多少还是带着点遗憾,这副破败的残躯,还能撑多久,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七姑娘说不可以,那她除了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犹豫片刻,这才轻轻开口,声音里的喑哑之意更甚“那我送七姑娘回去休息,今天有劳七姑娘了。”
“你好好休养便好,我自己先回吧。对了,那会儿我隐隐听着,东厢那边好像有吵闹声,你一会找个人过去看看吧。浅眉不放心,一直在外面守着。”七姑娘说完冲玉凝尘一点头,便带着一身风雪,缓缓离开。
空气中,不见半分冰雪,却透着轻微的凉意。
送七姑娘出了门口,玉凝尘对着刚刚黑下来的天,愣了愣神,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重走的旧日时光里,最后一幕是她与周寒玉一同落入水中。
那一次,两个人都染了风寒,在床上休养了好些日子,从那次之后,周寒玉的身体便每冲愈下,越发的虚弱起来。
原来,有些事,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以前,她总是纠结于周寒玉离开的这件事,却从未细细想过,周寒玉与她相识之后,才有了生命中一个又一个劫难。
亏得以前,她还总是抱怨命运于周寒玉不公,若不是自己年少不懂事,或许他还可以多活几年,多留在自己身边几年。
哪怕拖着个病躯,只要他还在,于玉凝尘来说,都是一份安心。
可如今,空留给玉凝尘的,便只有一室清冷,还有这漫漫长夜,陪着自己一颗日渐苍老的心。
明明掌心还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字在浮动,可是那个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在自己掌心写字的人呢?又飘到了哪里?轮回还是转世了?是安心的等待自己还是早就忘了自己,开始全新的生活?
就算等待着自己又能怎么样呢?一个再也没有了生生世世轮回的人,周寒玉空等生生世世,也不可能等到了,还不如,就此两两相忘,各自安好。
“夫人,东厢又打起来了。”浅眉低低的声音打断了玉凝尘纷乱的想法,稳了稳心神,这才抬起头,面色虽然透着微白,却看不清喜悲,开口的声音,亦如这凉如水的夜一般,透着点点冰冷“又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