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老孟和杜雨到赤城温泉。温泉号称塞外第一泉,因康熙的题字而得名。那天,老孟说自己肩痛,杜雨马上提议到温泉度周末。她说,温泉水一泡,自然就好了。泡温泉对关节炎有好处,但得长期泡,一个周末不会有什么效果。老孟还是挺感动,马上答应。
两人选个宾馆住下,吃完饭轮流泡。房间的水即引自温泉,很方便。泡完,像过去一样做爱。之后,两人便久久躺着。激情过后,老孟总是懒得说话。
杜雨碰碰老孟,想什么呢?
老孟说,没想什么。
杜雨侧过身,一条腿压在老孟身上,你真想和我分手?
老孟说,逗你呢,我哪舍得。
杜雨说,我不信,那天你绝对是认真的。
老孟问,你那个服务员怎样了?还留男朋友过夜?
杜雨说,别打岔,说实话,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老孟想,又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审问。他说了,真话说了,假话说了,她还是这样。老孟不知再说啥,他已经山穷水尽。
杜雨拧拧他,说呀!
老孟不耐烦了,你让我说啥?
杜雨问,为什么讨厌我?
老孟说,我没讨厌你。
杜雨说,不讨厌干吗要分手?
老孟甚是无奈,说,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杜雨哼了一声,人在心不在,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老孟说,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杜雨问,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老孟说,这个问题我早就答过了,我非得给你编一个?
杜雨说,干吗这么急呀?是不是触到隐痛了?
老孟说,真拿你没办法。翻过身不再理她。
杜雨僵了一会儿,侧过一边,甩给老孟一个后背。她哭了,身子一抽一抽的。老孟暗暗叹口气,从后面抱住她。老孟检讨自己的过错,老孟说谁不犯错误呢,关键看能否改正。我已经改正了,你要宽大处理。你还是惩罚我吧,别把气憋在肚里。你气坏,那么多盗版光盘靠谁卖去。哄了半天,杜雨终于破涕为笑。杜雨骂,老孟,你是个老混蛋。
老孟松口气,心中却极为懊恼。想,干吗要和她出来?自己抛家别妻,难道就是接受她没完没了的审问、哄她高兴的?老孟想起王金花,他什么时候哄过她?王金花不需要哄。歉意忽然涌上来,老孟想给王金花打个电话,哪怕什么都不说。当着杜雨的面不能打,还是算了吧……可老孟给王金花打电话的愿望异常强烈。
老孟开始穿衣服。
杜雨问,你干吗去?
老孟说,抽支烟。
杜雨说,打开窗户,在屋里抽么。
老孟说,还是出去吧,我前两天看报,被动吸烟对人危害很大。
杜雨说,你也少抽点儿。
老孟出了宾馆,马上掏出手机。似乎觉得不妥,走进宾馆一侧的黑暗中。那儿有两棵参天古树。
老孟喂了一声,竟然有些心跳。
王金花说,谁呀?
老孟说,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王金花问,啥事?
老孟说,没事……我想你了。
王金花说,真寡,没事我挂了,我还要看电视呢。
老孟捏着手机,愣怔了好一会儿。王金花不需要甜言蜜语,他早该知道。老孟转过身,吓了一跳。夜色中,杜雨幽幽地盯着他。
老孟问,你怎么出来了?
杜雨说,你不是抽烟么,我给你送火。
老孟摸摸兜,忘带了。他说,我打个电话。他对自己的话生气,干吗向她解释?
杜雨说,打个电话还要躲出来?
老孟说,我没躲。
杜雨生气了,老孟,你以为我弱智?
老孟说,我也是出来才想起来。
杜雨说,你打就打呗,干吗撒谎?我能不让你打电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老孟检讨,我错了。
杜雨恨恨地拧老孟一下。
老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杜雨撒气的拧往往是事情的结束。可回到房间,杜雨又把问题扯出来,质问老孟为什么躲她,是不是她特别混。老孟说没有,我老孟的眼睛还是明亮的,我看中的女人怎么混呢?杜雨说,既然这样,干吗要躲?老孟说,我没躲呀。可在杜雨的逼问下,老孟不得不承认他是想躲开她。杜雨说,这就对了嘛,我最容不得我爱的人撒谎。之后问老孟电话打给谁。老孟吸取刚才的教训,老老实实说了。杜雨马上说,不对,你又撒谎。老孟说,骗你是鬼。杜雨说,打给你妻子,你不会说我想你了,至少你老孟不会这么说。老孟想,王金花都不适应,难怪杜雨怀疑。老孟怎么解释呢?杜雨问,怎样?我说的没错吧?你是打给别的女人。老孟略带生气,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杜雨说,你能和我好,就能和别人好。老孟怔怔,哑口无言。
老孟蔫了,杜雨问什么都不再答。杜雨拿老孟的手机看看,说,我信你了,就算你有别人,我也认了,谁让我喜欢你呢。杜雨终于罢休,老孟感觉自己死里逃生。
周一中午,老孟一进门,王金花就告诉他,有人给他打电话了。老孟没当回事,谁呀。王金花说,是个女的,没说自己是谁,问我这是不是孟爱国家,我说是,她就挂了。老孟吃惊不小,肯定是杜雨。王金花说,这个电话挺怪的,她怎么知道咱家电话?老孟说,这有啥难的,拨114一查就行。王金花问,她打你手机没?老孟装出很奇怪的样子,没有呀。王金花说,会是谁呢?老孟说,爱谁谁,我认识的人多了。王金花狐疑地看老孟几眼,没再问。
上班路上,老孟给杜雨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往家打电话了。杜雨笑嘻嘻地说,你别紧张,我可啥也没说。老孟气乎乎地说,荒唐。杜雨哎了一声,老孟狠狠挂了。不到一分钟,杜雨的电话就来了。老孟马上断掉,后来索性关掉。不能再犹豫,老孟想,必须和杜雨结束。
到单位,老孟打开手机,杜雨的信息一条条跳出来,前面几条是向他解释的,最后一条只有几个字:下班过来,我给你个惊喜。老孟想,惊喜?见鬼去吧。老孟没想到分手居然这般困难,既然不能心平气和地分,干脆不理她,冷落她一阵子,两人的关系自然会降温。
老孟躲了杜雨三天。三天中,杜雨给他打过无数电话,发过无数信息,老孟的答复只有一个字:忙。第四天,杜雨直接找到办公室。老孟刚喝了一口水,看见杜雨,眼睛就硬了,那口水卡在嗓眼儿,硬是咽不下去。杜雨说,孟科长你好。大大方方坐在老孟对面。老孟哦了一声,喉咙清空,隐隐地痛。稽查科是大办公室,宋祥小李都在。老孟瞥瞥宋祥小李,两人的目光都停在杜雨脸上。小李和老孟去过杜雨的音像店,他一定认出了杜雨。老孟公事公办地说,杜经理哦,有事吗?杜雨问,不是你们让我来的么?老孟问,你说什么?杜雨说,今儿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午来稽查科一趟,除了你们,还能是谁?老孟暗暗叫苦,这个杜雨,亏她想得出来,这下把宋祥小李也扯上了。老孟问宋祥和小李,你们打过电话?宋祥和小李都否认,两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杜雨脸上。杜雨一脸不解,这就怪了,难道是有人恶作剧?老孟想,她演的可真像。老孟不得不配合她,说,你打电话问一声嘛。杜雨委屈地说,你们的话就是圣旨,我哪敢呀,得罪你们,我这店还能开?老孟说,你把我们看成啥了?边说边给她使眼色。杜雨视而不见,问,有水吗?我着急过来,渴死了。老孟站起来,给她接杯水。杜雨问,我不会打搅你们吧?我喝完就走。老孟说,不……会。杜雨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喝水。老孟低头看一份材料,一个个铅字跳蚤一样奔来奔去,怎么也逮不住。
宋祥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老孟让小李复印一份材料,小李也离开了。屋里只剩杜雨和老孟,杜雨忽然笑了。老孟责备,你怎么找这儿了?杜雨说,谁让你不理我的。老孟说,我不是忙吗?杜雨说,你忙你的,我看看你总可以吧。老孟说,你快走吧。杜雨使气,我要是不走呢?老孟说,你不走我走。杜雨说,好,你走,我替你办公。老孟抬起屁股又坐下。他说,你别在这儿起哄了。杜雨问,晚上请你吃饭,你能来吗?老孟说,好,晚上见。杜雨抿嘴一笑,离开。老孟一颗心跌进肚里。
晚上,老孟按时赴约。他怕杜雨再找到单位,那样他可真吃不消。因为白天的事,老孟的面皮绷得紧紧的,没给她好脸色。杜雨问,你还生气?老孟说,我没生气。杜雨说,没生气干吗躲我?老孟说,我没躲你,我不是忙吗?杜雨说,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家的电话,没别的意思。老孟说,别解释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杜雨问,你不计较我了?老孟说,不计较。杜雨说,你说话要算话。老孟叹口气,杜雨,咱们到此为止吧。杜雨表情僵住,这是你心里话?老孟点头。杜雨问,你就是想和我分手?老孟说,我这个人不好。杜雨大叫,别假惺惺的,我不听。老孟把头撇开,不再说话。杜雨喘了几下,放缓语气,对不起,你这么讨厌我,我不会缠你了。
老孟有些意外,想说什么,觉得说什么也不合适。沉默。
杜雨也不说话,只是籁籁落泪。
老孟递给她一块纸巾,杜雨没接。老孟的心就这样被杜雨的泪水泡得湿润柔软,一丝丝歉意如云游荡。老孟想,自己确实对不住杜雨。这样想着,老孟伸出手,杜雨躲开了。老孟僵了僵,早晚有这一天,就这么着吧。他强迫自己变得坚硬。
杜雨再没说一句话。老孟想,看来,她是接受了。平心而论,以杜雨的条件,完全能找个比老孟优秀的。他老孟有什么?没权没钱,长相也不出众,至于杜雨说的实在,算什么呀!这年月,实在几乎等同白痴。杜雨身陷迷雾,她是糊涂了。
从饭馆出来,老孟说,我送送你吧。杜雨冷冷地说,不用。大步走开。她穿越马路依然飞快,老孟眼见一辆轿车急速驶来,惊得那个字在嘴边跳着却喊不出。轿车嘎地刹住,几乎就在杜雨身边。司机伸出头想骂,杜雨已经远去。
老孟追上去。他怕杜雨出什么事,这个女人真是昏头了。杜雨不理他。老孟跟在她身后,一直跟到楼上。
杜雨站定,大喘。
老孟想,总算可以交代了。老孟转身,杜雨抱住他。
后边的事再自然不过。两人没上床,直接在地板上翻滚。杜雨叫着老孟,老孟叫着杜雨,仿佛分开几百年似的。冷静后,两人赤条条躺在地板上。怎么会这样呢?老孟想,恨不得掴自己一个耳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