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一轮红日从沙漠之海的彼岸冉冉升起,整座沙漠开始变得暴躁,炽热,仿佛一个蒸笼。
在大漠的某个角落里,麻六九和小三把文震邦抬进暗道,里面还算是凉快,文震邦的病情有些加剧,老爷子浑身滚烫,好似被阿胡拉神冠的诅咒一刻不停地折磨着。而何徽阳还在痴迷于密道尽头的壁画。
画面似曾相识,是一幅欢乐歌舞的图像,中部是头戴王冠的男女在举杯庆祝,身旁是四个戴头光的侍者,下面还有四人手持乐器,围绕着一个壮汉做胡旋之舞,之下是狩猎图案,两名武士正将利器插入狮子的心脏。
麻六九走到何徽阳面前,想让她休息一下,说:“这是什么图,上面还写着字。
何徽阳耐心地解释说:“这是宴乐图,是古波斯人,或者是胡人画的。”
麻六九说:“我知道,那些头上有光圈的人是神仙,而狮子是邪恶的象征,对不对?”
“没错。”
麻六九说:“那这几个弯曲的字迹是什么意思?”
何徽阳说:“是粟特文,翻译过来的意识就是——私家墓葬,擅入者死!”
“私家墓葬,擅入者死!”麻六九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说,“这八个字我曾见过,就在孟买的古井里!”
文震邦忽然发出一声呻吟,说:“这些字肯定是唬人的,这里有秘密。”他现在时好时坏,此刻仿佛突然清醒过来,直起身体,硬撑着站起来,走到那幅《宴乐图》前,用手在石板上一摸,脸色阴森地说:“年轻人,这是用来吓唬人的,不过是小把戏。”说完,用力在石壁上一按,石壁哗地升起,出现一个密室,密室里阴风阵阵,堆积着几具尸骨,当中一座石铸的圣火台,台上放着一顶金光闪闪的王冠,造型比较别致,按照麻六九的描述,神冠上的锯齿像城墙上的箭垛,真是怪异。
麻六九用火把一照,说:“还是老爷子的经验丰富,我们研究了这么半天,却没想到这面墙壁居然是道暗门。”
何徽阳快活地叫道:“阿胡拉神冠,阿胡拉神冠,我们找到神冠啦!”
只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三人正想走进密室查看,身后忽然响起阴森森的笑声,有人说道:“诸位,久违了。”
麻六九转身一看,伊儿汗站在阴影里,冷森森的枪口正对准三人的胸膛,“把你们的武器丢掉,丢到这边来,快点!”
麻六九狠狠地骂了自己两声,“你真是个蠢蛋,被人跟踪都不知道,他把枪丢了过去。
小三犹豫了一下,也把枪丢了过去。
伊儿汗说:“你们想要独占神冠,实在是不自量力,神冠属于祆教,它是我的,文震邦,你没有想到吧,最后还是我得到了它。”然后用枪口一指三人,喝令,“退后。”
麻六九三人慢慢后退,但是文震邦却并没有听到伊儿汗的话,而是走到那几具尸骨前,愣愣地发呆。伊儿汗得意地走到神冠前,伸手摘下光芒缭绕的神冠,但是他一点也没放松警惕,枪口一直对准三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开火。
密室里死一般寂静!
文震邦默默地转过头来,双眼血红地说:“是你,杀了他们!”
伊儿汗说:“你在说什么疯老头,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嗯?你不怕我一枪射穿你的脑袋!”
文震邦的全身都在颤抖,“我儿子是你杀的,这里面有他的尸骨!”
伊儿汗根本不懂文震邦在胡说些什么,他把神冠缓缓地戴在头上,一张狰狞的脸孔都被覆盖上神圣的颜色,他俨然把自己当成皇帝一般,麻六九问何徽阳,“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谁得到阿胡拉神冠,就可以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财富?”
何徽阳说:“谁知道,看他的表情,像个皇帝,或许神冠真有扭转乾坤的力量。”
小三说:“要是我,就把神冠换成好多好多钱。”
伊儿汗哈哈大笑,“做皇帝的感觉果然很爽,这顶神冠在许多名人的脑袋上戴过,很快,我也将会成为历史上的名流!”
麻六九盯着伊儿汗,发现他在流汗,脸色也变得苍白,呼吸急促,麻六九叫了一声,把何徽阳扑倒在地,一串子弹从伊儿汗的枪口里射出,在石壁上击出一串火花。小三非常机敏,他朝地上一趴,装死。
麻六九搂住何徽阳,两个人从密室一路滚进暗道中,仔细听听里面,好像了无声息,何徽阳说:“你看到伊儿汗的怪模样了吗?”
麻六九说:“看见了,像是中邪,你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何徽阳说:“你要小心,我不希望你有事。”伸手搂住麻六九的脖子,久久不愿松开。麻六九大胆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像蛋清一样嫩滑。麻六九对何徽阳说了一声放心,然后从她的身体上爬起来,刚才的亲密接触,让麻六九感受到这个身材瘦弱的女孩,长着一对丰满的乳房,瞬间,他立刻纠正自己的思想,你在想些什么呀,这个要命的时候,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密室里安静得出奇,伊儿汗躺在地上,枪丢在一边,阿胡拉神冠滚出好远,文震邦倒在那几具尸骨的旁边,他的大腿上中了一弹,发出痛苦地呻吟。麻六九走到伊儿汗面前,听见他发出微弱的呼吸,“救我,救我。”
麻六九有点慌,极快地检查了一下伊儿汗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但是伊儿汗的身体状态显示,他处在一种虚弱的状态下,呼吸开始缓慢,好像是中毒。麻六九踹了小三一脚,喝道,“快起来,我们把他弄出去,弄不好,他得死在这。”
文震邦说:“我们都要死,这是神冠的诅咒!”
麻六九没听他唠叨,他和小三把伊儿汗抬出暗道,伊儿汗已经进入一种昏迷状态,他们把伊儿汗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麻六九剥开伊儿汗的衣裳,重新检查他的身体,检查到伊儿汗头发的时候,麻六九忽然有所发现,后脑部分有一片青色发肿的头皮,中间有一个针尖大小的伤口。
这个时候,何徽阳拿着神冠走出来说:“我们都上当了,这个并不是真的神冠,只是一个赝品。”
“什么?赝品?”小三说,“要是赝品挺好,给我吧,能换点钱。”
麻六九说:“慢着,徽阳,快把神冠丢掉,它能要你的命!”
何徽阳双手一丢,哎呀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感觉被扎了一下。”麻六九紧张地问。
何徽阳蜷起手指,左手小指上出现一个血红小点。麻六九的动作快如闪电,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匕首,刀光一闪,何徽阳的小指被斩了一截,鲜血淋漓,麻六九毫不犹豫地抓起何徽阳的手指,让她屏住呼吸,放慢心跳,几乎是一把将她抱起来,然后大头朝下,麻六九说:“小三快点找根绳子,把她吊起来,不知道这法子是否可行,但是我得试试。”
何徽阳说:“你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
麻六九说:“你中了毒,我怀疑是一种神经毒素,我现在让你的血脉倒流,或许有救,等毒素麻痹了你的神经,你就没救了。”
正说着,伊儿汗已经停住了呼吸。麻六九把何徽阳捆在骆驼上,何徽阳的血流了一地,但是他并没有要止血的意思,现在没有抗毒血清,只能听天由命了,让她多流点血,或许可以清除身体里的神经毒素,达到意料不到的解毒奇效。
小三说:“伊儿汗死了。”
麻六九走到尸体前,叹息着说:“死了,反倒是种解脱,他死在自己的梦里,或许这样的死法对他来说是幸福的,神经毒素会麻痹他的神经,放慢他的心跳,像喝安眠药一样,死在自己的梦里。”说完,弯腰仔细看那顶黄金神冠,“徽阳,你刚才拿的是什么部位,是不是神冠的后面?”
何徽阳说:“是呀,好像被蜇了一下。”
麻六九小心地用匕首在神冠上敲敲打打,然后慧心一笑,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麻痹的感觉?”
何徽阳说:“有那么一点,但不是很严重。”
麻六九说:“你很幸运,看来,你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我检查了这顶神冠,神冠的后脑部位,有一个设计巧妙的机关,像一个毒针弹簧,当你戴上神冠的时候,受到压迫的毒针会弹出来,伊儿汗就是这样死的,好在毒针刺过他以后,毒性应该不那么强烈,你会慢慢恢复起来的。”说完,他走到骆驼前,给何徽阳包扎起伤口。
何徽阳说:“这是个赝品,绝不是真的神冠。”
“问题却在于,谁把这个赝品放在这里呢。”麻六九说。
“一定是想杀我们的人。”小三说。
麻六九说:“玻璃花房,诗卿喜欢从花草里提炼的毒素,她有重大嫌疑。”
何徽阳说:“你不要怀疑她,她是个好姑娘。”
麻六九说:“她和康承艺是最值得怀疑的,我怀疑他们在背后搞鬼,康承艺应该知道神冠的秘密,所以,他要将每个觊觎神冠的人灭口。”
何徽阳说:“文老爷子呢?看看他在里面做什么呢?”
麻六九只好重新走进密室,不由得大吃一惊,他看见更为血腥的一幕,文震邦倒在地上,他的头颅不翼而飞!
锅里飘出牛肉的香味,张思翰和鬼眼七熄灭了篝火,把滚烫的一盆土豆炖牛肉端进诗卿和米莉居住的帐篷,史蒂夫闻香而来,他在帐外笑哈哈地说:“味道真不错啊。”
张思翰说:“进来坐坐。”
史蒂夫客气地说:“打扰了。”走进帐篷,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狡黠之光,但是张思翰发现他的神色下隐藏着一丝惶恐。
张思翰先用勺子吃了一块牛肉,然后说:“史蒂夫先生,尝尝吗?”
史蒂夫忧郁地说:“又有三个人病倒了,高烧不退。”
张思翰“你的意思是,食物?”
史蒂夫点点头,“我感觉,我的队伍已经被渗透,你们几个恐怕也危险了。”
“既然如此,怎么不请那位幕后的朋友出来相见。”
史蒂夫苦涩地一笑,“张思翰先生,不瞒你说,这是我接到的最古怪的生意,你可能不相信我,但我要告诉你,连我也不知道那位雇主是谁,我只是负责开发这个地方,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当然,如果你们想要逃走的话,另当别论。”
张思翰说:“好吧,史蒂夫先生,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走,我要解决这里的秘密,这个看起来像是且末古国遗址的地方,埋藏着好些秘密。”
史蒂夫说:“我能相信你吗?”
张思翰说:“你应该相信我 ,除此之外,你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史蒂夫说:“好吧,只有上帝才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前来报告,神殿里又有了新的发现,张思翰随着史蒂夫走进神殿一看,神殿的一角被砸出一个大窟窿,被破坏的正是那张宴乐图的壁画。经过先进的探测器,发现这扇墙的后面有一个隐蔽的空间,于是将这面墙壁拆掉,露出一个秘密的洞窟。
张思翰走进洞窟,震惊十分,他看见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贯穹顶,这是一座圆形大厅,环绕在石壁上的彩绘斑斓五色,全是各类祆教神祇,阿胡拉大神居中,身旁是密特拉神,娜娜女神仙,阿梅雷特神,得悉神仙,各类众神,还有马头鱼尾的神兽,人头鹰神的怪异,骆驼和绶带鸟,各种吹拉弹奏的热烈场面,简直是一场神仙的欢乐聚会。大厅正中有一座莲花神坛,神坛下刻着两种字体的铭文,一种是汉字,一种是粟特文字。
米莉走进神坛,轻声念道:“阿胡拉神冠藏于此处,用石头的秘密开启神冠的辉煌。”
诗卿说:“已经很明白了,阿胡拉神冠藏在神坛里,需要用石头的秘密开启。”
什么是石头的秘密?鬼眼七和米莉的目光忽然流转到张思翰身上,仿佛只有他知道石头的秘密。
张思翰围着神坛走了一圈,接着登上神坛,用手一指,众人仔细一看,神坛最上面摆着一座青色的石匣,上面有一排细密的格子,格子里刻着古老的阿拉伯数字,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些数字只有0到7,却没有8和9两个数字,实在是费解。
张思翰说:“打开石匣的方法,一定和上面的数字有关,我推测这是一些密码。”
米莉问:“这些和石头上的铭文有关联吗?”
张思翰说:“当然,你们还记得石头上的铭文吗?”
鬼眼七说:“记得,起首八个字是——胡天神冠,既寿永昌。”
张思翰说:“没错,以下的铭文却有空白处?”他要了一张纸和笔,在神坛上铺开纸张,将铭文重新默写一遍——
胡天神冠,既寿永昌,起于草莽,□□知命,承□□天恩,□极荣辱,□百战不□,□□大器英姿,□相将之智,□□汉晋名垂,□□盖世,□天下大业,□龙虎风云,□□伏首,文□飘香,□不世之基,□□□偷□,□安神意,震□慈瑞,克长安洛阳于指掌,□□有大略,胸□百万军,□□万邦仰附,□□不见同音,□神天授,饮□摩□,圣火护佑,唐宗□尽,圣人万安,□枕三星,□邑九洲,泽□苍生,□教亲归,□□轮回,周天循环,不过□□皮毛,圣人之辉当与天地同存!
史蒂夫瞧着古怪的铭文问:“什么意思?”
张思翰说:“这是破解铭文的密码,我原来对里面的玄机是一知半解,直到我看见一本书,偶尔才有了某种奇怪的感觉。”
诗卿问:“是哪本书?”
张思翰说:“你家里收藏过这本书,名字叫《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你应该看过这本书。”
诗卿说:“我的确见过,那是一本记载乐曲的古籍。”
张思翰说:“同样,我在穆歌家,和印度古井下同样见过这本书,而且并不是同一本,这让我感觉,那绝不是一种巧合,胡人喜爱音乐没错,但是让我感兴趣的是里面记载的东西,在我仔细地翻阅之下,我忽然发现,铭文的秘密其实藏在书中。”
鬼眼七十分不悦地说:“原来,你小子早就知道了。”
张思翰说:“在《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里,记载着这样一个曲子,曲子是元代的散曲,名字叫《祆神急》,如果我没有记错,全文是——不求三品贵,唯厌一身多,假是功勋,图像麒麟阁,争如忙里闲,暂放眉间锁,来今往古英与豪,到头都被他,日月消磨。”
诗卿说:“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乾隆初年编辑的一部作品。”
张思翰说:“但这支散曲却是元朝的,有人曾告诉我,石头上的铭文可能是填空游戏,要真是那样的话,请将这首曲子拆开,从头到尾地填进空白处,一篇很不错的铭文不就出现了吗?”
米莉轻声念道:“胡天神冠,既寿永昌,起于草莽,不求知命,承三品天恩,贵极荣辱,唯百战不厌,一身大器英姿,多相将之智,假是汉晋名垂,功勋盖世,图天下大业,像龙虎风云,麒麟伏首,文阁飘香,争不世之基,如忙里偷闲,暂安神意,震放慈瑞,克长安洛阳于指掌,眉间有大略,胸锁百万军,来今万邦仰附,往古不见同音,英神天授,饮与摩豪,圣火护佑,唐宗到尽,圣人万安,头枕三星,都邑九洲,泽被苍生,他教亲归,日月轮回,周天循环,不过消磨皮毛,圣人之辉当与天地同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