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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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刘万忠见风暴来得凶猛,不禁为伙伴们担心起来。此刻,他多么希望大家不要惊慌,不要乱跑,并赶快找到避风的地方躲藏起来,以便避过猛烈的风头,等风头过去之后再想办法找回驻地。

黑风暴最凶猛的是风头,风头中不仅带有大量的沙尘,而且风速极高。风暴涌来,遮天蔽日,天仿佛要塌陷了似的,情形十分怕人。这时候,如果因为胆小慌张,乱了方寸,胡乱奔跑,就容易弄出事情,弄得不好,还有丢掉性命的可能。但是,只要胆大镇定,避过最猛烈的风头,风力就会逐渐减弱,天空也会“晴朗”许多。天晴了,危险也就过去了,刘万忠长期出没在沙漠之中,对沙漠的这个脾气非常清楚。

大风暴轰的一声便塌下来了,刘万忠看见那黑红的“云团”沸腾着、翻滚着、奔涌着,就像卷地而生的野火,又像猛然打开的蒸锅,烟云蒸汽顿时弥漫了世界。风沙过处,人们的鼻子里、嘴巴里像是被塞进了大把的沙土,憋闷堵气,腥臭呛人。

光明已经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偶有电光闪过,发出可怕的暗红的血光。人们的脸上、身上被细小的沙粒击打着,给人针刺一般的疼痛。风暴中,人们无法站稳脚跟,时时有被掀到空中,被风暴卷走的危险。人们趴卧在地上,紧紧地扣抓着地面,以免被弄得人仰马翻。

但是刘万忠不怕这样的风暴,他有对付它的办法。他怕黑暗中被那蟒蛇撕咬,赶紧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安全的沙湾躲避起来,准备抵御风暴的袭击。他找到的这个沙湾四周都是沙丘,迎接风暴的沙丘有三四丈高矮,完全可以阻挡风暴猛烈地袭击。沙丘的前边,有一个月牙形的沙湾,沙湾底部长着沙冰草之类的植物。这是一个理想的“避风港”,躲避在这样的“避风港”中,至少不会被猛烈的暴风卷走。

狂风怒吼着,发出轰隆隆的怪响,那声音噬人魂魄,叫人心惊。风暴经过处,一层层黄沙被风暴掀起,成吨成吨地抛到空中。成吨成吨的黄沙借助风暴的威力,在半空中盘旋着,飞舞着,扑向田野,扑向村庄……

半个小时过去之后,风力还不见减弱,天色也不见好转,四周依旧一片漆黑,刘万忠不禁焦急起来——这场风暴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他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风暴,也是最可怕的风暴。他希望风力赶快减弱,天色尽快放亮,因为到目前为止,天色还不能好转,风势还不能减弱,只怕这样持续下去,有人会被吓坏,或者会被狂风卷走,或者还有可能被沙子埋掉。

狂风无休止地咆哮着,刘万忠突然感到有冰冷的雨点和冰雹击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雨点和冰雹强有力的击打,使他感到有一种被刀剑刺割的疼痛。刘万忠明白,这是暴雨来了。

随着暴雨而来的是一道道撕碎狂风、扯裂黑暗的强大的闪电,接着就是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电光撕破了浓重的沙尘,照耀得天地间一片昏黄暗红,一股股被风暴扬起的沙尘,在闪电的弧光中飞舞着,像一股股涌动着的激流,扑向黑暗的深处。

狂躁的风暴让人心惊,扯天扯地的暴雨更加使人胆寒,暴雨夹着冰雹连接成瀑布,在沙漠的上空倾倒下来,不一刻便将整个世界淹没在了冰冷的洪流之中。暴雨中,夹杂着豆粒大小的冰雹,冰雹砸在刘万忠的头上,直打得他晕头转向。

刘万忠顾不得许多,赶紧把手中的那捆沙冰草举到头顶上,用来遮挡啪啪砸下的冰雹。

暴雨降下来了,风力却也减弱了下来。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扯天扯地的暴雨在天地间悬挂起一条巨大的水帘,天上地下,只剩下水茫茫的一片了。风雨中,刘万忠辨清了驻地的方向,赶紧往回赶去……

刘万忠必须赶回驻地,遇见这样的凶恶天气,他自己是有办法应付的,但是对于那些老人们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这样的时候,他们需要他的保护和帮助,没有他的保护和帮助,这些人很难对付这样的天气。

刘万忠拼尽全力,冒着风雨往回赶。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却找不到驻地了。他的意识变得糊涂起来,他甚至无法断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了。一开始,他还能够控制自己不要慌张,及至后来,他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有好几回,他明明觉得已经走到了驻地跟前,认为翻过眼前的沙丘,就能够一眼看到驻地,但是等他兴冲冲地爬上那道沙丘,却发现那里根本不是他们的驻地——刘万忠彻底迷路了,这个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沙漠的人,这个被乡亲们称作沙狐狸的老人,这一回,却被他所钟爱着的沙漠牢牢地困住了!

整个一个下午,沙漠的上空都被阴云笼罩着,风已经没有先前那样凶猛了,但因为下了冰雹的原因,气温下降得特别厉害。空气非常冷,雨水也很冰冷,这一切似乎都来自冰冷的世界,侵袭着人们的身体,使人感觉寒彻肌骨。

刘万忠挣扎在寒冷的风雨中,浑身被冰冷的雨水湿透了,因为饥饿和寒冷的缘故,他的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他希望能够尽快回到驻地,他希望有一堆火驱寒,但是此刻,这一切只是一种奢望了,在这个到处被风雨淋透了的世界,还有什么地方是温暖的呢!

忽然,他感到脚下的沙子温暖发烫,于是,他高兴起来了,因为温暖的沙子正可以被他用来御寒。这一发现,让他高兴起来——曝晒了一天的沙子,是不能轻易变冷的,它能够将太阳的热量保存很长时间,这为刘万忠躲避寒冷提供了一些条件。

刘万忠环顾四周,在风雨中找到了一处避风的沙湾。他赶紧奔跑过去,准备在那里避风御寒。

这是一个高大的沙丘,向阳的一面陡峭兀立,像个山崖,大量的雨水,借助暴风的威力,有力地溅落在沙丘的阴面上,钻进黄沙的深处,将松软的沙子粘合起来,使狂风无法再将这里的沙子撕扯卷裹到空中去。相反,它的阳面落下的雨水却很少。这样的沙湾避风又避雨,沙子干燥而温暖。天气晴朗的时候,这里是沙漠中温度最高的地方,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像这样的沙湾,温度也肯定会很高。

刘万忠来到这个沙湾里,赶紧在沙子上刨挖。他挖一挖,果然便挖出了干燥温暖的沙子——风雨来临前曝晒得滚烫的沙子,由于风雨的缘故,温度下降了许多,但保留在沙土深处的热量,却不容易散发出去,这就给刘万忠提供了御寒的热量,饱受风雨折磨的刘万忠,蛰伏在这样的沙土中,身心感到无比的温暖和舒适。

刘万忠在沙坡上挖出一个沙坑来,赶紧钻到沙坑里去,用温热的沙子掩埋住自己冰冷的身体取暖——他冻坏了,他急需要让寒冷的身躯补充热量。温热的沙子掩埋住他的身体,他顿时感到惬意的温暖流遍了全身。

“就是死,也不能被冻死!不相信沙漠还真能把我整死……如果叫它把我整死,我还叫什么沙狐狸……哎呀,真是太累人啦……我得好好休息休息……实在太累、太冻人呀……”

刘万忠嘟嘟囔囔地说着太累太冷的话,把沙冰草草捆儿移过来,苫在头脸上,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钻在温热的沙子里,让温暖的沙子熨烫着他冰冷的身体,刘万忠很快便有了一种钻进被窝去的那种惬意和舒适,他无法遏制迅速袭来的疲乏和困倦,决定睡上一觉再说。

——沙狐狸刘万忠,在沙漠中落魄到了这种地步,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虽然可悲可叹,但他并不服输。他只是说风暴太大了,他还抱怨说暴雨来得太过猛烈,以至于把天上的冰块都弄到地上来了,但他并不相信风暴会夺走他的性命。

刘万忠把身体掩埋在温暖的沙子里,感觉舒服了很多。身体一舒服,睡意便向他袭击而来。他打算舒服地睡上一觉,然后再跟可恶的老天爷较量。但当睡意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却又不敢睡去了,他怕睡着了,会被风沙埋掉!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尽可能找一些事情干。他首先给自己更换更加干燥更加温暖的“沙炕”——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了,现在被温热的沙子捂着,使他感到很不好受。他就不停地挖出干热的沙坑,钻到新开挖的沙坑中去,让干热的沙子吸收掉衣服上的水分。刘万忠的方法非常管用,在换过第五个沙坑后,他身上穿着的那些单薄的衣物,基本上就被温暖的热沙烘干了。

在他又一次钻进了温暖的“沙炕”之后,夜晚在刘万忠不停的忙碌中来到了身边,来到了寒风肆虐的大漠之上。傍晚时分,暴风首先停歇下来,再后来,雨也停了。但是,天空中还在不停地爆响震耳欲聋的炸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了,天空中看不到一点儿星光,四周死一般寂静。刘万忠心想:“天黑了,再不能胡乱跑动,再胡乱跑动,怕是要把命给丢了……找不到驻地不要紧,睡一个晚上,等到明天风雨退去太阳出来的时候,就肯定能够回到原来的地方……”

刘万忠躺在干燥温暖的“沙炕”里安慰着自己。他有些孤独,也有些害怕。平日,他很讨厌庄子里的那些“龌龊”人,他们素质低下,喜欢搬弄是非,可是现在,他却急切地盼望着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哪怕是平时最讨厌的人。落魄到这种程度,刘万忠有些酸楚,他沙狐狸钻了一辈子沙漠,靠着沙漠谋生,把沙漠奉为父母,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沙漠要跟他翻脸。

“睡吧,睡到明天再说……等到风停雨歇,太阳出来,就能知道一些眉目了。再不济,也能走出沙漠去,还没有到要把老骨头扔在沙漠里的地步呢!睡吧……明天……明天就出沙漠,土地爷生气了,我们偷走了它的宝,偷走的太多了……可是,如果再起了风,又该怎么办?”

想到睡,刘万忠再也不能支撑,他已经疲乏到了极点,极度地困乏,已经战胜了他对于风沙的担心,一不留神,他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就在刘万忠即将要昏睡过去的时候,他身后的沙山上,“落”下来了一个炸雷,炸雷咔嚓嚓剥剌剌地爆响,似乎已将漆黑的天空炸得粉碎。持续不停的雷电的闪光照亮了四周,明亮的电光下,一条巨大的蟒蛇借助沙湾中的柴草掩护,正机警地向刘万忠潜游过来——它已经跟踪刘万忠整整一天了,这个瘦削的老头,对它来说,绝对是一顿上好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