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郭云为自己的成功暗暗高兴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叫他生气的事情——宋仁、刘万忠、刘万东这伙老帮子坚决不同意出卖土地,他们鼓动村民说,土地是我们的命根子,给多少钱也不能卖。还说土地这样紧张,今日卖掉它那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可日后再想去买来,只怕用多少钱也买不到了。据说很多人还都非常赞同这个观点,甚至有人说出卖土地的做法纯粹就是败家子的做法,听凭这样发展下去,非得把先人创下的基业给毁掉。他们统一了口径,坚决反对卖地。
出了这样的意外事情,郭云又气又怕,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处理这事才好。情急之下,他找来宋富、王润德、郭宗玉几个商量,叫他们想一个应对的计策。针对当前的形势,郭云分析说,这是有些人在故意捣乱,目的是不要集体的领导,他主张坚决顶住这股歪风。他说:“不能由着他们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惯出坏毛病来,日后想管也管不住了!”
“怎么顶?土地都归了个人,谁走谁的路,谁吃谁的饭,拿什么顶人家?”
宋富觉得这事儿没有说的这么简单,凭直觉,他觉得这事要出乱子。
“谁走谁的路?谁吃谁的饭?我偏不叫他谁走谁的路,谁吃谁的饭!就是他刘万忠、宋仁,也不要以为日能的要拉出耧铧子来!庄稼浇水不浇?照明用电不用?”
其实郭云也非常害怕,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必须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听了宋富的话,他非常着急,没等宋富把话说完,他就恨声恨气地质问起宋富来,好像宋富正是那伙敢于捣乱的人。
他愤愤不平,继续说道:“明天就开会!明确说,不同意卖地的人,把他的地给留着,但是本年度的水电费、村统筹提留款和五小税,必须全部一次性上缴。缴不上的,一概不给放水!看谁比谁更狠,逼着他,也要叫他把地卖掉!”
“……这样恐怕不妥。这样做,是违反国家政策的……”
宋富不同意郭云这么做,认为这样做,会违反政策规定。
“违反什么政策?政策?老百姓懂什么政策?不上硬的,只怕……要翻天呢!”
郭云本来是要说,“煮熟的鸭子飞了”的话,因为有宋富、王润德、郭宗玉几个在场,话到嘴边,他改口说成了“只怕要翻天”。
郭云向来办事非常坚决,危急关头总能转危为安。这次的情况也很危机,他主张采用强制措施,逼迫村民出卖金沙湾里的那些荒地。大家明明知道这是一个臭主意,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棘手的矛盾,只好同意郭云组织开会,等召开了群众会议,再在会议上商量解决这件事情。其实也必须得开会,这么大的事情,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
村民小组会如期召开,郭云在村头上喊了一声,村民们便都来了,大家心中明白,今天的这个会,就是为了土地的事,所以没有不来开会的。
会议的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这个会开成了骂人会,整个会场被搅成了一锅粥,一点也没办法解决土地的问题。激发矛盾的,当然是郭云提出的所谓“不卖地就不让浇水用电”的强制性措施。
有人听见说不卖地就不让浇水用电的话,气得当时便跳着脚骂将起来:“这是哪个吃五谷放驴屁的畜生说的?土地是国家分给老子们的土地,老子们不卖就是不卖,这难道也要犯法?不让浇水,哼!什么水电费、村统筹提留一次性上缴,没门!到时候看,谁敢不让老子浇水?”
骂这话的人是马啸,马啸是那种不要命的亡命徒,虽然在这个队里没什么名望,但他敢说一般人不敢说的话,因此紧要关头,人们还是希望他能够代表自己说话。今日这事,显然需要有人站出来说话,大家便怂恿马啸。马啸倒也不打推辞,再说,他本身对这事也怀着一肚子气,认为郭云无权私自出卖集体的土地,他这样做,肯定心怀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没等大家鼓动,他就第一个跟郭云交上了火。
马啸第一个带了头,会场里立刻便嚷成了一锅粥,大家一片声喊,就是人家给一座金山,他们也坚决不卖自己的土地。
事情成了这样,先前同意卖地的人见了这阵势,也不敢再提卖地的事。郭云还要坚持,但是已经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了。一些人不但不听他的话,还打算跟他干仗,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质问到:“你是个什么东西?组长?组长就牛屄得很吗?大家认你,你是组长,不认你,你是个什么牛毬树根?”
“那么爱卖地,卖你们家的去!没有人拦着,就是把你们家的锅头卖掉,我们也没有意见!”
会场里骂声一片,郭云万万没有想到,村民们对他的意见这样大,关于卖地的事情,反应这样激烈——土地下放后,农民们的胆子都大起来了,个个像是变了样,就是过去胆小羞怯的人,也敢在干部们面前跳着脚骂人。农民们个个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胆子大得没了边,根本不把干部们放在眼里。
郭云听见这些欺人的责骂,脸都气紫了。他气恼地骂道:“老子也不是吃饱了撑的,好心反而被当成了驴肝肺……他妈的,什么素质!”
郭云实在气不过,用最脏的话骂着“不识好歹”的村民们,气鼓鼓地离开了会场。由他召集的商量卖地的小组会,在一片反对声中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