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天,郭芸挪出一点时间,去学校探听高考消息。扬子一人在家做午饭。两人说定,饭一做好,就先送去医院,不等郭芸回来。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好多。按时间,扬子早该来了,可是到现在还不见她的踪影。郭三更加感到了扬子的重要,一时不在,就不能运转。郭三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可是没人接听。心想:扬子可能正在路上,再等一会,就会过来。韩萤飞知道,扬子做事谨慎,不会有啥闪失。可是路上车多人杂,现在不来,肯定有事。自己死了倒不要紧,可不敢让人家的孩子有啥不测。韩萤飞一阵胡思乱想,心里总是觉得好不对劲,于是催着郭三去迎扬子。
郭三一路注视着那个熟悉的白衣少女,且不放过任何一个白衣行者。直到自家楼下,也不见扬子身影,郭三寻思:可能与扬子错过了;或是扬子担心迟延,打车走了。郭三心想折回,却是一个念头闪过——既然来了,还是到家里看看,免得白跑。于是转身上楼而去。
郭三踏上楼梯,一口气到得六楼,开门进了客厅。这一进门,眼前情景,便使郭三大惊失色,把个偌大的汉子,惊得面如土色,落了魂魄。郭三究竟看到什么,惊成如此?
这场面,根本无法猜想:焦烟弥漫,迎面而来;客厅里,扬子面如白纸,浑身是血,倒于血泊之中。郭三瞬息定神,急忙进屋,环视一圈,客厅、卧室、卫生间全是血;厨房里,燃气灶上,熬的红枣稀饭,直冒焦烟。郭三急忙上前,一把关了燃气灶,旋返客厅,失声大叫:“姿儿——姿儿——”哪知扬子早已昏迷。郭三翻转扬子,并未发现外伤。一条白色裤子,被血浸透了。郭三急忙拉下扬子裤子,里面衬着好多卫生纸,似乎还有毛巾,全被血浸透了。郭三一时难以判明情况,电话呼了康复医院急救车。
郭三拼命跺脚,团团乱转,急得大汗淋漓,湿了全身上下。心念:再晚这孩子可就完了!
郭三听到急救车的声音,冲到三楼,大夫正上来,便急急拉到屋里。大夫初步判断,是大失血引起的休克,急需抢救。郭三不等大夫把话说完,一个趔趄,转向卧室,揭起床罩,旋向客厅。急用床罩裹住扬子,抱了起来,奔向楼下急救车。倒是几个大夫无暇插手,紧步跟下楼来。
急救车一路呼啸,风驰电掣,来到康复医院。早有几个大夫、护士,楼下接应,推着病床车进了电梯。这时,轮到郭三无从下手了,一个大夫便提醒他去办理入院手续。
郭三办完各样手续,找到妇科急救室。大夫向着郭三道:“你女儿是宫颈妊娠性宫外孕引起的急性大出血,急需输血抢救!”郭三疑惑地问道:“宫外孕?大出血!怎么会呢?”大夫提醒郭三:“先别管这些,输血抢救要紧。”郭三从木讷中回过神来,赶忙答应大夫:“哦……哦……那就赶快么!”郭三接着念叨:“求你了,千万莫让孩子出了问题。”父女情结,难以割舍,人之常情,大夫司空见惯,不以为然,因而无一答言。郭三责怪自己,碍手碍脚,很是多余。却又放心不下,不停地跟前转后,注视一切。
就听护士悄声告诉大夫:“从血库调的血,别处急用了。再调,一时不能过来。”郭三侧耳听到,一个箭步,大声嚷道:“别处需要再调去,怎么能误这边的事呢?”大夫一边安慰道:“你先别急,我们全力想法,解决就是了。”郭三暗想:如果真是遇了自己女儿郭芸,倒还可以容让一下,人人都有个三急四忙的。恰恰遇到的不是女儿,这却万万不可。
大夫安排:使用血液回收机,回收扬子自身出血,补充血容。六七个大夫护士,一齐动手,回收扬子自身出血400cc。抗凝,过滤,借助压力输血器,快速回输扬子体内。可是,扬子依然失血不止。再行使用血液回收机,回收扬子自身出血200cc,改为滴输。
大夫果断决定:快上手术台,立行手术。吊针、输氧、止血、手术……搔刮宫颈管术与吸刮宫颈管术交替实行,好一阵紧张,忙碌不止……
2
话分两头。韩萤飞那边,自从她打发丈夫郭三去迎扬子,左等不见音讯,右等不见消息,真是白日见鬼,大人孩子都不见。只好卧在病床,直骂郭三天杀的。最后只得用了郭三手机,拨通家中电话,接电话者正是女儿郭芸。只听得电话中郭芸神情紧张道:“家门敞着,到处是血……”韩萤飞一听是血,便料大事不好,一下晕厥病床。郭芸“喂——喂——”几声,难得回音,挂了电话,锁了家门,急赴医院,来找妈妈韩萤飞。
郭芸又是怎么接了韩萤飞电话的?原来,郭芸从学校回来,又饥又渴,慢慢上楼。不到五楼,就听得自家电话铃声骤响,似乎家门开敞。加快步子,上到六楼,果然家门开敞,满地血迹。郭芸无暇思索,先接了电话,正是妈妈韩萤飞。两相均不知情,郭芸告诉家中场面,韩萤飞一听,晕厥病床。郭芸听不到回声,这才离家,急赴医院。
郭芸赶到病房,发现妈妈韩萤飞晕厥,赶忙叫过大夫。大夫问明情况,掐了韩萤飞人中穴位,使其清醒,又让吃些镇静药片。安慰说,没有大碍,只是一时心躁,急切所致。稍微休憩,即可正常。韩萤飞追问郭芸,到底发生何事?郭芸有了先前教训,不敢多言,只说不知,等到爸爸回来,一问便知。镇静药性慢慢发作,韩萤飞渐渐睡去……
3
扬子这边,传出消息:如果止血再行无效,只得开腹切除子宫,全力挽留患者生命为上。情形已到如此地步,可是还不见血库的消息。
郭三欲哭无泪,急得头在墙上乱碰。郭三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拐进无菌区,从门缝里望去,眼看血袋中的血,一滴滴将要滴尽。仿佛,每滴血都有特别的分量,每滴一滴,血袋中的血就要减少许多。
是可忍,孰不可忍?郭三再也忍耐不住了,闯入手术室,发疯一般扑上前去,两手全力撕住手术大夫,似乎是头无人可以阻拦的雄狮。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将那大夫撕倒。不及大夫明白,已被提也似的拉于楼道,望着怒不可遏的郭三。郭三咆哮着,要让讲个清楚。大夫也不生气,掰开郭三双手,楼上楼下,号召在场大家——B型血者拿份爱心出来,现场献血。救人于危难,就是救自己于危难!郭三立马伸出胳膊,冲到前头,说道:“不知我的啥型么?”这时有一男子,阳刚锐气,声如洪钟,迈步过来:“我是B型,我先来输。”大家转脸看去:此人较胖,个头一米七几,满面红光,英姿勃发。时间紧迫,大夫二话不说,便让护士采了血样。血样被置入快速检测箱内,红灯闪烁,检测箱一阵工作,检验结果依序输于一张纸条之上,护士撕下一看,道:“B型,所有指标正常。”大夫看那男子身体健壮,加重语气有点狠心地道:“先输600cc。”护士采了那男子600cc血,分装三袋。然后一一抗凝,交叉配型。完毕,正好接输扬子。
后来,听说不够,又联系那男子献了200cc,将那男子输得好似一尊白蜡像,让救护车送回疗养了。原来,护士私语:不到万不得已,尽可能避免多人供血,只输一人最好。
临走,才知那男子姓石,甘肃人氏,正好来此探友,听得郭三为了女儿输血,撕了大夫论理。为解燃眉,献了血。不曾想到,又献二回,超常采献,很是危险。郭三千恩万谢,恨不得给那男子跪下。
大夫让助手给扬子注射浓缩血小板,加强伤口凝血。并给扬子大量填塞纱布,强迫止血,将扬子小腹撑得圆圆的。
从血库调的血,始终没有过来。听说附近出了特大交通事故,二十多人生命垂危,血库告急,市上领导亲临指挥。
事有不巧,也有凑巧,就看人生定数如何?巧的是郭三亦为B型,提早为扬子预采600cc。前前后后,包括自身回输600cc,扬子总共受血2000cc,这才幸免于难。吉人自有天相,善人亦存神佑,世间定数大概如此。
4
郭三身体乏软,一阵饥饿。看了时间,已是晚上八点,才知一天未吃。这才记起妻子韩萤飞,扶着楼梯扶手,上了七楼韩萤飞病房。推门进了病房,郭三看见韩萤飞睡着了,旁边有女儿郭芸陪着。
郭芸突然看见爸爸郭三,面如黄蜡,摇摇晃晃,摆了进来。顿时吓了一跳,以为是爸爸出了啥事,急忙起身,搀扶爸爸坐下。韩萤飞也被惊醒,睡眼惺忪,看见丈夫,面色黄透,疲惫不堪。本来很恼,如此情形,倒是没了脾气,忙问:“啊呀,天杀的,发生啥事了?”
郭三打发郭芸赶快买些吃的来,完了再说。郭芸很快买了一些包子,三人各自拿起,随便吃些。郭三说:“姿儿这孩子,宫外孕,大出血,差一点没命了……”于是,将前后经过全说一遍。
郭芸一听,扔下手中包子,冲往三楼妇产科去了。
韩萤飞深叹一气,穿心难过:“姿儿这孩子,从家里出来,定有隐情。现在好生照顾,等待痊愈,详细问个明白。”韩萤飞话虽如此,然而心中疑团却是难解,一个阴影遮挡着她的大半个心扉,恨不得立即下去,问问清楚。“唉!她的诗早已说明,她肯定遭遇了非常的经历。”韩萤飞自然而然地判断着扬子可能遭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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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子输了血,病情很快稳定了。第八天便已转入普通病房,只要加强营养,用不了半月就会痊愈,毕竟年轻力盛,易于恢复。
外边流传着,现在的女子不得了。郭三、韩萤飞的女儿郭芸,年纪轻轻,高中刚刚毕业,便得了宫外孕,大出血,差一点丢了性命。也有人绘声绘色:亲眼看见郭芸被床罩裹着,让郭三抱上急救车,送了康复医院,还输了2000cc的血呢!也有关心者,来医院探视,看见郭芸好好的,才知搞错,讨了没趣。这就是世俗,诋毁销骨,众口铄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添油加醋,以讹传讹,贻害他人。
与扬子同病房的,也是一个宫外孕患者。甘肃天水人氏,父亲李姓,母亲安姓。取名李雨安,雨便是天水之意,道明生地,外称李安。或是同病相怜,与扬子还能合得来。不几天,扬子发现李安亦为单身,更是话能投机,心能相知,成为好友。
暂且放下李安不提。
只说扬子能够下地之后,总觉无脸见人,却是非常想看韩萤飞韩阿姨一眼。思前想后,六神无主,惴惴不安。暗暗怨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不如死了干净,真是拖累了人家,韩阿姨一家遇上自己,真格算是倒了大霉了!
扬子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去看韩萤飞。去时,郭三、郭芸都在。韩萤飞看到扬子恹恹病容,好不心痛,搂着扬子,深切落泪。扬子心中好大慰藉,一阵温暖,涌遍周身,亦是热泪盈眶,湿了衣襟。心中暗暗感念:郭家对己,真是恩重如山!
韩萤飞使个眼色,郭三、郭芸会意,说是要买荔枝与葡萄,退了出去。韩萤飞拉着扬子的手,宽慰道:“好孩子,别哭了,病还没好,哭坏了身体。有啥心事全说了,天塌下来,有韩阿姨做主呢。什么也别怕,韩阿姨早已把姿儿当做亲生女儿了!”
扬子确实感到了一种母爱,可不是吗?几年来,扬子期盼的,正是这种梦寐以求的母爱呀!于是,泪如雨下,撕心裂肺,柔肠寸断,哭得更比先前厉害。梦魇般的过去,再次浮现扬子脑海,刺痛着她的灵魂,刺痛着她的心。扬子再也承受不了心中的痛楚了,她要一吐心潮,“宣泄”心中的苦闷,释放心中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