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经理回应一笑:“你好!”
黄易立定电梯口,伸出手:“你好,我叫黄易。你是文浩光电的孙经理吧?久仰大名。”
孙经理一愣,随即道:“黄经理你好。”握手时心里还嘀咕:黄易?这小子哪冒出来的,我怎么不记得?
这一招先入为主起了效果,生生让孙经理不好发问。电梯门适时开启,黄易老实不客气地当先迈入电梯,很自然地站到了里面一些。孙经理进入电梯,按了五楼的按钮,回头客气地征询:“到几楼?”
黄易道:“哦,我到田局那坐坐。”
这小子脸皮忒厚了,他压根不知道田局长何许人也,更不知道田局长在几楼办公。一念之间,他就这么生生将自己变成了田局长的老熟人——至少在孙经理眼中是这样。
孙经理又是一愣,笑笑:“呵呵,一路。”
黄易微笑,未做声,心里却在权衡:见不到主任,倒给我撞上了局长,嘿,值,真值!
看情形,田局长应该是分管的副局长,依他的经验,通常大局长很少会直接与厂商接触。倘若田局长真个是分管这一块儿的副局长,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一来能和田局长搭上线;二来呢,可借机探探文浩光电的底细,一举两得。
一切都顺理成章。
黄易成功“跟随”孙经理进入田局长办公室。他还成功地金蝉脱壳,适时自报家门。在分别给田局和孙经理递上名片时,孙经理的反应吓了他一跳:“你是潮颐的啊!”
这还不算完。
在了解黄易此行的情形后,田局长的一句话几乎让黄易崩溃:“黄经理也算间接见了杜主任,小杜是杜主任的儿子。”黄易一愣,立马想到对小杜信口开河的话——他家小孩小时候我还经常带出去玩呢。
他从容地笑,内心却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御人有术
晴,武汉。
柳嵩哈哈大笑,胖嘟嘟的脸生生笑出褶子。刘正林一旁呵呵地乐,明显比柳嵩有大人样。再看去柳嵩,大有止不住的势头,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去地说:“黄、黄……哈哈!你太有才了,谈业务谈出个大侄子!哈哈!小杜没当场叫你叔?哈哈哈……”
“黄你个二大爷!”
黄易鼻子快气歪了,骂了柳嵩一句,自个也忍不住嘿嘿乐,指着柳嵩损:“瞧你,也不减减肥,脸胖成啥样,竟然还能挤出褶子。来,让叔捏捏,看能挤出水不……”
柳嵩像只肥嘟嘟的京巴,一下闪到刘正林身后。刘正林呵呵乐,掐了烟头,抬步回公司,将柳嵩暴露在黄易面前。柳嵩反应还真快,噔噔噔,迈着老太太步,蹿到刘正林前面,抢先跑进公司。
“躲过初一躲不了十五,让你乐,回头收拾你。”黄易笑骂。
一支烟吸完,他也进了公司。不料,曾国红瞧见他,像发现了新大陆,瞪着大眼珠子嚷:“黄易,听说你认了个大侄子!”
黄易吐血:“谁说的?”
曾国红看去柳嵩,那小子早趴桌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黄易气乐了,冲过去按住柳嵩一顿“胖揍”,这小子也真配合,杀猪般求饶。曾国红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不依不饶:“哎,黄易!要认也认个大侄女,认个大侄子算哪档子事嘛。”
黄易扑哧乐了,扭头冲曾国红说:“是还缺个大侄女,要不你当我大侄女怎样?”
曾国红还没来得及开口,柳嵩张口就喊:“我看行!”
这下好了,不用黄易动手,曾国红扬起手中一沓资料,啪,拍柳嵩脑门上。黄易大笑:“小样,你当人人都我这么厚道呢。打!大伙都来捶这小子,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大概是办公室生活过于枯燥,其他几人唯恐天下不乱,纷纷涌来,将柳嵩按在那儿……一时间,销售部好不热闹。
这当口,李总从办公室出来。撞见这热闹场面,呵呵乐了:“犯了众怒?柳嵩干什么坏事了?”
像抓住救命稻草,柳嵩讨巧地嚷起来:“李总,他们欺负我!”
黄易已回到办公位,像个局外人,适时插话:“这小子跟我们每人集资十元,说要拿去给大伙买东西吃。结果回来说钱掉了……”
李总说:“那可不行。掉了不行,是掉路上了,还是掉自己肚里了,谁都说不清。”办公室是严肃的认真的,可办公室也需要笑声。无疑,李总在无伤大雅地火上浇油。
“就是!不能白便宜这小子!”
“不还集资款,别想消停!”
柳嵩百口莫辩,几乎给大伙的唾沫星子湮没。凡是上峰首肯的,曾国红岂会落于人后?这小子也不是只好鸟,拉开架势,像审叛徒,义愤填膺,嗓门还倍儿洪亮:“说!你小子是不是把钱私吞了!”
黄易大笑,离大伙远远的,相当厚道地说:“柳嵩,你就认了吧。也免去皮肉之苦。”
三人成虎,老祖宗真不是瞎编的,留下的话总那么富有生活实践性。柳嵩受不住众口铄金,连连告饶:“我认我认!”
黄易嘿嘿乐:“光认不行。大伙损失也损失了,该吃的却没吃到。”
一帮人再度吵闹起来,眼瞅着柳嵩又要被淹没在人民斗争的海洋里,这小子也真能伸能屈,大叫:“住——手!我立马去买吃的,堵你们的嘴!”
这话比司令官的军令还管用,大伙呼啦一下散开,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柳嵩,不必言语统一,只要柳嵩稍有反悔之意,他将立刻被人民消灭。柳嵩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服,还用胖嘟嘟的肉手抓了抓头发。趁喘息当口,他瞧瞧曾国红,曾国红的目光咄咄逼人,他没敢吱声;他又瞅瞅其他人,他们的目光像在看一只烤熟了,而且吱吱冒油的乳猪,他还是没敢做声;他又去找寻李总,李总已经到隔断另一边接开水泡茶了;他撇了撇嘴,最后,目光落在黄易处,他低声嘟囔了句:“数你小子最坏……”
“你说什么!”曾国红大吼一声,“想反悔?”
大伙作势欲扑。
柳嵩赶忙说:“我说立刻去买吃的!一群强盗!”黄易几乎忍不住要趴桌上大笑。曾国红瞪着柳嵩:“还不快去!”柳嵩嘟嘟囔囔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消失在公司门外。
大伙再也忍不住,几乎同时大笑起来,像在销售部引爆了一枚笑弹,极具爆发力。黄易抬眼瞧瞧,房顶安然无恙,心中暗道:抗震八级。
胡娟被吸引了,自行政部远远赶来,提醒销售部全体同仁:“干什么呢?小点声呀,这是办公室。”
各自归位,复归平静,只有热闹的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曾国红坐回办公位时低声嘟囔了句:“办公室怎么了?”
胡娟显然具有狼的耳朵、鹰的眼睛和豹的速度,第一时间盯住了曾国红,眼神像刀子。令黄易感到震惊的是,此时此刻,胡娟竟然带着笑意。心里一激灵,黄易几乎在刹那间将对胡娟最初的印象彻底推倒:这个女孩不简单,须重新审视,要小心了。
胡娟的“刀子”锋利异常,不过曾国红也不是傻子,胡乱摆弄着桌上资料,随便使一招“置若罔闻”,将胡娟晾在一旁。
空气在凝固,销售部一片死寂,像黯淡天光里雾霭重重的沼泽地。
黄易佯作不知,余光暗地观察着胡娟。
李总自办公室出来,望来销售部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奔周总办公室去了。胡娟瞧了瞧李总的背影,又环视销售部,没人接招,再快的刀也只能独舞。她笑面转身,悻悻离去。
一个念头自黄易心底爬升:打手,胡娟是老板的打手。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恶毒,大企业有大企业的刑罚,涉及团队,必然涉及人事。人事二字,自古以来都是钩心斗角的代名词。这是人性所决定的。黄易从不否认人性本善,但也从不认定人性至善。他唯有暗自摇头,心中感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聊以自嘲。
柳嵩回来了,抱着一堆零食,回到销售区时,嘴里还嚼着东西。静悄悄的销售部让他心里发毛,环视四下,只看到胡娟的背影消失在行政部门口,他嘟囔了句:“搞什么?”
没人理他。
大抵,环境是最能影响一个人的。凝重的气氛影响了柳嵩,他将零食一股脑卸在桌上,本能地压低嗓音:“发生什么事了?”
黄易眼皮一抬,问:“你前阵子是不是到市广电局了?”
柳嵩说:“是呀,怎么了?”
黄易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又问:“是不是乱说话了?”
柳嵩很诧异:“没有啊。”
黄易眼神一厉:“没有?”
柳嵩摸摸脑袋,嗫嚅:“是没……有啊。”
黄易冷笑,目光复杂,像在看一个死人,语气淡漠得吓人:“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柳嵩开始拿不准,圆嘟嘟的脑袋飞速回忆,喃喃自语:“我记得……我没说什么敏感……”
黄易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说:“有没有你自己知道!李总去周总办公室了……”
黄易说的都是实话,说了什么确实只有柳嵩自己清楚,而李总也的确去了周总办公室,可黄易的话欲说还休,语气很是神秘。这令柳嵩惶惶——莫非我说错了什么话,客户告到了李总这,然后李总又去了周总办公室……他赶忙吞下口中零食,连声道:“不行!我得找李总,主动说说这事。”
黄易点点头,神色凝重。
柳嵩转身奔周总办公室,站在周总办公室门口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欲敲门。
门,突然开了。
柳嵩吓了一跳,酝酿好的话瞬间蒸发。自门内出来的李总一怔,问柳嵩:“有事吗?”柳嵩说:“那个,李总……”他有点语无伦次,急需鼓励。扭头望去黄易的方向,发现销售部几人正在迅速瓜分那一堆零食。
一道闪电划过柳嵩心头,刹那间,他恍然大悟,什么都明白了。这小子也非凡人,反应当真快,扭头冲李总说:“那什么,李总,我带了些零食回来,请你一起吃。”
曾国红双手抓满了零食,招呼李总:“李总,来尝尝,这笋子味道不错。”
销售部又恢复了热闹,连技术部也闻讯跑来几人。刘正林分享着美味,问:“谁买的?”还不等柳嵩开口,销售部的人异口同声:“我们集资买的。”
黄易补了句:“各位同仁放开肚子吃,柳嵩说了,不够再去买,算他的!”众人爆出一声“好!”集体捧场。
柳嵩气乐了,指着黄易:“就你小子最不是个东西。我算看出来了,千万不能得罪你,否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哪有人理会他说些什么,等他念念叨叨话音落尽,一堆零食被大家几乎扫荡一空。
胡娟听到了吵闹声,再度从行政部出来。罚不责众,法不责主,她也顺应了潮流,笑呵呵地和大伙扯着不着边际的话。可惜没人搭理她,柳嵩瞅瞅唯一落在他手中的零食,递给胡娟。
不一刻,李总回办公室,将黄易也叫了过去。
走进李总办公室一刹那,黄易回头,看到技术部散了,销售部也各自归位,热闹散场。只剩下独自在那享用着美味的胡娟,和可怜巴巴看着别人享用美味的柳嵩。
此刻,他并未意识到,这一幕会在多年以后那么突然而自然地跃上心头。直至那时他才明了,有些格局早在事物的最初期就已有所暗示。可悲的是,多数人并不具备一窥全貌的能力——包括他。
李总的办公室不大,但足够两个默契的高手联手演绎一场即将到来的商战。对于这一点,就像生命长河中那许多蓦地冒出的念头一样,也在他无数的后知后觉之列。
“前几天到子归,碰到文浩光电的人了?”李总直截了当。
“嗯。”
黄易不解,从容答了,心底却寻思:回来汇报工作我并未提及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有些疑问不宜问,但这个不在禁忌之列,他也直截了当:“李总怎么知道的?”
李总的回答更直接:“文浩光电就是我们的兄弟公司。文浩的老板和周总有些渊源,文浩主业是模拟平台,我们潮颐主要做数据平台,在市场上,以后我们会有紧密合作。”
黄易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孙经理乍一看到他的名片会那般意外。只是他不明白,这些本可以对全体销售人员道明的东西,为何李总要单独将他叫到办公室来说。
这个疑问不宜直接询问,他忍住了好奇心。不过,李总显然是高手,一番话下来,隐隐已作了回答。
“种种迹象表明,广电大范围搭建宽带城域运营网的大势正在形成,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好机会。潮颐公司成立没多久,但也有六个月了,我希望销售部能尽快出单。”
李总殷切地望着黄易,这让黄易感觉受到了器重,有一股子热血冲上脑门。不过,黄易还不至于昏了头,他立刻意识到了危机感——来自销售部其他人,更来自自身。他没做声,回应着李总的目光,只是点了点头。
“在大规模建网前,我们必须做成几个案例,只有这样,才能在大规模建网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