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黄易顾虑的。方天的生活方式已经表明,她不适合做公司。翻过去吧,虽然是个机会。黄易轻轻翻过一页书,他正在读《战国韬略》。书中一句话映入眼帘:道不同不相为谋。
早上,李总兴致冲冲地将黄易叫进办公室。
“上次你说的事有眉目了!”
“哪家?”黄易一喜。他可以确定李总指的是龙封项目中与中为兑子的厂商。
“港湾。”
“港湾!”黄易心中一动。
不错,对付中为,港湾无疑是最佳利器。港湾的老总是中为原技术研发总监,后与中为分道扬镳,创立港湾。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港湾无疑最了解中为,有这样的战友加入,胜算大增!而且,港湾在市场上已成水火之势,中为甚至放出话来,只要是港湾参与的单子,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打下!还有一点十分重要,港湾至今在广电领域尚未突破一单,自身也迫切需要振奋士气。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与中为兑子,港湾是唯一的最佳人选。
黄易说:“李总厉害!怎么想到港湾的?”
李总说:“港湾主动找上门的!我们潮颐近期市场影响力在增大,港湾急需在广电领域开单。一拍即合!”
黄易一拍手:“好!港湾方面你来搞定,我马上和宋青山商议,把一期项目动起来。”
半月后,龙封一期项目闪电签约,规模19万。港湾设备迅速到位,潮颐和港湾工程师联合到场,就地调试。不出三日,调试工作顺利结束,龙封迅速将当地事先达成意向的某集团用户入网,开始小范围运营。
投石于潭,必起涟漪。
而这次,一石激起千层浪,中为震怒,省网高层频繁施压,更有其他厂商不甘寂寞,纷至沓来,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情何以堪
益岭项目并未交给柳嵩。
种种迹象表明,益岭项目的复杂程度不亚于龙封,不同的是,益岭的复杂在于局内人事关系。这也导致了参与益岭项目竞争的厂商多达八家,每一家都在局内拥有自己的眼线,但有一个人,却几乎同时被这八家厂商盯上——牛局长。牛局长主管益岭网络建设,任何有关网络设备技术选型都必须经他点头。截至目前,没有一家厂商有把握拿下此单,同样,也没有一家厂商退缩,大家认定:这是块肥肉。
李总和周总亲自出马,主攻牛局长。
黄易也没闲着,时刻盯着龙封事态的进展。宋青山及其上峰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二期项目,一边不断将省网和中为的举动通知黄易。慢慢地,其他厂商似乎发觉在龙封没有机会,中途陆续退出,至此,又剩下中为和省网、港湾和龙封两大阵营,而潮颐则极其聪明地隐身到了幕后。
九月底,芷江传来消息,项目将很快立项。黄易特意跑了一趟芷江,双方达成默契,芷江项目立项一事暂不对外公布,潮颐这边抓紧筹备标书等相关准备,由潮颐负责凑足三家公司,届时参与招投标。
十一临近,黄易靠在办公椅上琢磨着怎样消遣即将到来的假期。去看夏果?不行,时机还不成熟。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有个头绪。他四下环顾,万黎山静请假去购置婚礼用品了;陈飞在宿州;曾国红也不在位子上,估计正屁颠屁颠地在市场摸产品;只剩下柳嵩坐在那儿发呆,似乎有心事。
黄易问:“柳嵩,潜江进展怎样了?”
柳嵩说:“方案已经送过去了,技术交流也做过几次,人脉已经打通,只等他们的项目资金到位,项目就可以启动了。”看上去,他有点心不在焉,说话也懒懒的。
黄易纳闷:“哎!怎么无精打采的?跟女朋友吵架了?”知道柳嵩没女友,黄易有意调侃。
柳嵩说:“哪有女朋友呀。”
黄易说:“喔,那就是看中某个女孩子,但人家不搭理你。”
柳嵩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黄易眼神一亮,倍儿来神,心中狂笑:我本扛锹挖地瓜,不承想挖出个金矿矿!哈哈!来乐子了!他蹦起来,跑柳嵩跟前,怂恿他:“说来听听,说来听听。我跟你讲,追女孩子你得跟我取经,早跟我说,你早就将她拿下了!”
柳嵩瞄他一眼,将信将疑:“是不是真的?”
黄易脸色一沉,转身奔技术部,只丢下一句话:“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唉……”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说的就是柳嵩这种人。黄易一摆架子,柳嵩就屁颠屁颠地小跑跟来,凑到黄易跟前,讨巧道:“说说,来给我说说。嘿嘿!有什么事好商量。”黄易跟刘正林说着闲话,不搭理他。柳嵩愈发确信黄易真能帮他拿下女孩子,掏出烟:“来来来,抽烟抽烟。同事一场,不看僧面看佛面。”
刘正林乐了,问黄易:“这小子又犯错误了?”
黄易说:“错误大大的!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
刘正林笑着呼喝:“柳嵩!犯了错误,拿盒破烟就想打发啦?”话音刚落,夺过柳嵩手里的烟盒,说了句:“我看看什么烟。”边说边往外头走,招呼黄易出去吸烟。柳嵩像个小脚老太太,追在两人屁股后头,嚷嚷:“嗨嗨嗨!给我留一根!”
半支烟工夫,柳嵩巴结黄易说:“说说嘛,指点下迷津。拜托了!拜托了!”这小子对着黄易连连作揖。
刘正林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干什么了!?”
柳嵩哭丧着脸:“我在跟他请教怎么把马子。”
刘正林乐了:“这事我帮不了,你还真得找他。”
柳嵩巴结道:“黄哥,你看刘哥都这么说了,你就别藏私了,帮帮忙啦。要不晚上我请你俩喝酒?”
黄易看去刘正林,挤眉弄眼:“他都这么说了,咱们当哥哥的也不是不讲情义的人,要不我就帮帮他?”
刘正林相当配合:“帮帮,帮帮。兄弟一场。”
黄易一招手,示意其俯耳过来。柳嵩赶紧凑过耳朵,黄易神秘兮兮地说:“先喝了酒再告诉你。”柳嵩哭笑不得:“大爷哦,耍我!”胡闹当口,黄易电话响了,一看是吕凤山号码,赶忙接了。撂下电话,对柳嵩说:“你小子命好,今晚不喝你了。有事。”
柳嵩紧问:“我的事不是事啊?”
黄易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你放心,这事儿我包了。不就一妞嘛,我一准搞定她。”柳嵩大喜,连声道谢。半晌回过味来,嚷起来:“不是你搞定她,是你教我怎样搞定她!”黄易说:“谁搞不是搞?我都不跟你计较,你还跟我计较。”柳嵩气晕了,撂下一句话:“跟你扯不出什么鸟蛋,我走了!”抹身恨恨回公司,像只京巴,屁股还一扭一扭的。
黄易和刘正林哈哈大笑,掐了烟也回公司了。
这当口,万黎山静拐出电梯,与黄易和刘正林撞了个正着。她笑问:“电梯里都能听见笑声,什么事这么开心?”刘正林接话:“黄易在传授泡妞秘籍。哎,你也小心了,离他远点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正林的玩笑之语不偏不倚正中两人心窝。万黎山静幽怨地瞟黄易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是得小心。”黄易讪笑:“别听他瞎说!刚在讨论项目的事儿。”万黎山静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公司。
刘正林不觉有异,也进入公司。黄易心想:阑尾炎轻了,上回该直接给你整成痔疮!
下班后,借着昏黄的天色,黄易溜溜达达赶去文浩光电。
先后又帮文浩光电陪过几次标,与文浩光电的人早已熟络,尤其是吕凤山。吕凤山看上去文质彬彬,沉静少言,其实是个相当豪爽之人。不知为何,他很喜欢与黄易喝酒,酒后时常拉着黄易没完没了地聊天,经常是把黄易聊睡了,他还能独自聊半个小时。
黄易觉得,吕凤山是个寂寞的人,心中必有大苦,难与人言。
文浩光电楼下有个小馆子,半敞式,有露天的感觉。这家馆子几乎成为文浩光电的食堂。黄易认为,以吕凤山的秉性,这家馆子完全可以不做其他生意,只须把吕凤山弄高兴了,就足够营生。
黄易赶到时,文浩光电已坐满两桌。孙经理大声招呼:“小杜他叔!来,坐这儿!”满座哄笑。黄易的那点英雄事迹早已传遍全球。
吕凤山呵呵笑,伸手招呼:“黄易来,坐这儿。”旁边的人很识机,乖乖让出座位挤到另一桌。
黄易坐在吕凤山旁边,发现同桌还有个七八岁的男孩。他冲男孩挤挤眼,小男孩回敬他,也挤眉弄眼。黄易乐了,问:“谁家的?”
孙经理插话:“这还不知呢?吕总的宝贝儿子。”
黄易看去吕凤山,吕凤山看着小男孩,口角、脸颊、眼睛全是笑意,像在欣赏一件珍品,慈父之态一览无遗。黄易心中一动,这一刻,寂寞似乎全部从吕凤山身上消失。
黄易问:“今天什么日子,人这般齐整?”
吕凤山:“洪湖送来螃蟹,煮了大伙一起吃。”
洪湖是有名的河蟹产地,而洪湖恰恰也是文浩光电的老客户,关系深厚,每一年河蟹收获季节,洪湖广电局都会给吕凤山送来上好的螃蟹。黄易知道,吕凤山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做生意的方式却像走江湖,讲究的是情义、言诺。物欲横流的社会,吕凤山非但做到了,还赚得盆满钵盈,不得不让人佩服。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每每看到,黄易都有心痛感。他看出,吕凤山不快乐,目色中是那种真正由骨子里往外漫溢的寂寞。黄易想不通,没有别的解释,唯有叹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唉!此事古难全。
午夜时分,月高挂,小馆子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空酒瓶和螃蟹壳。
男孩困了,偎在吕凤山怀里睡着了。吕凤山叫来孙经理,小声吩咐:“把他送回周总那里。”孙经理抱起小男孩,小男孩醒了,迷迷糊糊说了句:“我不要妈妈,我要和爸爸在一起。”话一落音,眼又阖上,沉沉睡去。吕凤山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脸蛋。孙经理于心不忍,站着不动。吕凤山笑笑,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楚,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挥手。孙经理只好抱着小男孩远去。
黄易心咯噔一跳:小男孩喊周总妈妈!他忽然懂了——有一次和周总、李总一同出差,晚上只开了两间房,而那晚他单独睡一间房……
吕凤山似乎酒兴刚起,让馆子加菜,接着吃宵夜。凌晨一点,只剩下三五人,待到凌晨两点半,除了吕凤山和黄易,其他人扛不住持久战,全走了。吕凤山完全陷入了状态,不停唠叨着黄易听不明白的话,一杯一杯地喝闷酒。
不能再让他喝下去了。黄易想。
“吕总,我们走吧?”
“喝酒。”吕凤山又闷下一杯。
四下环视,华灯绚烂,夜阑珊。小馆子看来是夫妻店,夫妻俩一边围着内里的桌子低声轻语着,一边香喷喷地吃着清汤面。黄易想:他们真幸福。他开始拉吕凤山。
“走了,回家睡觉!”
“不睡,喝酒。”吕凤山挣脱手臂,与黄易的酒杯碰杯,“黄易,我喜欢你,你人不错。”
黄易险些将喝下去的酒喷出来,嘿嘿乐:“喜欢我行,别爱我就成!”他懂吕凤山的意思,吕凤山的意思是他为人不错,可以做朋友做兄弟。他夺过吕凤山的酒杯,砰!丢得远远的,一把拉起吕凤山。
“走!我们换个地方喝。”
吕凤山力气没黄易大,呵呵苦笑,给黄易拉着,踉踉跄跄还没忘问:“换个地方,好。哪儿?”
黄易心想:上哪儿?上出租车!找个车把你塞进去,送你回家!
“黄易,有女朋友没?”吕凤山似乎对酒麻木了,喝再多,话语永远清清楚楚。
“没有。”
“女人,呵,要小心女人。”
听到这话,黄易心没来由地猛一抽搐,扭头看去,仿佛看到了一个胸口洞开的吕凤山,血洞深处藏着一颗扑通扑通跳跃的心,上头赫然有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汩汩冒血。
黄易不忍再看,扭头找寻出租车。邪门了!武汉出租车约好了似的,都不走这条路。他忍不住大骂:“出租车都他妈死了啊?”一旁的两栋高楼间隙形成回音:死了啊死了啊死了啊……
他也是喝傻了,就算有空车,哪个司机愿意拉两个醉鬼?“活见鬼!”悻悻骂了句,扭头却不见了吕凤山,环顾四下,他嘿嘿乐了。吕凤山已被他丢下二十多米,独自坐在马路边上,正念念有词地冲来来往往的车流招手停车。
生怕吕凤山冲向车流,黄易赶紧跑过去,要拉吕凤山起来。吕凤山拍拍马路坎儿:“来,坐。跟你讲个事。”黄易一屁股坐下。
“找女人一定得小心。”吕凤山说。
黄易险些喷出一瓶啤酒,心说:就跟我讲这事?
“我的女人跟我离婚,跟人跑了。”吕凤山说到了重点,“那人刚在武汉下火车就被绑了,塞进车里拉到郊区,被扒得只剩条三角裤,一个人走回武汉市。”
黄易一震,一个人浮上心头:李总?那人是李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