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没有想到，小米和文野会那样见面。
在网上，他们相处有好多年了，小米叫文野哥哥，文野虽然知道这声“哥哥”背后有多少意味，但是还是接纳了这个妹妹。他们在网上时而好，时而吵。好的时候，每天聊上几个小时；吵的时候，两人又可以冷战一年半载。说来也奇怪，这样相处下来，竟也没有了断，或许曾经的感动一直铭记于心，或许他们的情感分寸拿捏得好。虽然网络是个虚拟平台，但如果人们只把它当做宣泄、嬉戏的平台，那么一切就只会是过眼云烟……
这次，其实他们正在冷战，而且为时有几个月之久了。当文野接到小米的短信时，却毫不犹豫地回了。
“哥哥，我妈病了，需要去省城住院治疗。”“啊？那来呀……”
小米起初也不敢肯定：冷战那么久，是否还会搭理自己。发出这个短信，是情急之下。文野第一时间就回复了，而且没有半点犹疑，让小米感动得跌坐在阳台的台阶上，哭得稀里哗啦……
小米只身到省城那天，母亲住院已经一个星期了。因为工作脱不开身，小米尽管心急如焚，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去看望母亲。终于到了周五，和在省城陪护的弟弟讲好，周末自己到医院跟弟弟换班，照顾妈妈两天。下班后，小米把儿子交代给老公，没顾得上吃饭就登上了开往省城的车子。其实，到省城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说来奇怪，和文野在网上认识那么多年了，两人又离得这么近，可从来没有见过面。这次……哦，不可能，前一天联系的时候，文野说在外市出差呢……
到了医院，母亲看见小米气喘吁吁的样子，疼爱地责怪：“你啊，不用来的。我也不是开刀，自己不能动弹，就是指数高些，在治疗而已。”小米说：“以前一直是你和爸爸照顾我们，直到你病倒了，我和弟弟才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滴滴，文野的短信：“你母亲在医院哪间病房？我去看她！”啊？！小米根本就没有想到，以前曾在脑海里虚拟过无数次的“见面”，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电话联系后，才知道文野已经回到省城，现在要马上过来探病。文野让小米到医院门口等他。等待真是熬人！尽管只有十几分钟，可是小米已经觉得很漫长了。小米的眼睛一直在搜索红色的车子，因为在聊天中，她知道他驾驶一辆红色的QQ，这个独立特行的男人是很奇怪的。他放着几十万的越野不开，说QQ环保，就开这个车……小米倒真想看看他开着这个车子的样子。可停在小米面前的，偏偏是辆白色的车子，里面那个脑袋就是她在网上照片里认得的那个文野。尽管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仿佛已经是非常熟悉的人，文野招呼小米上车。小米奇怪：“上车干嘛？”“我第一次见阿姨，总不能空着手吧？陪我一起去买点水果……”
小米进了文野的车子，还是有些拘谨的，毕竟是现实中的第一次见面。她感觉不到文野是否在看自己，而自己也不敢正视文野。不过，坐在副驾上的她因为距离近，不用正视也知道，是他，没错！文野的车子开得很快，这一点和小米想象中完全一致。最后七弯八拐，车子驶进了一条小路，停在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水果店门口。水果店的灯光以及两人有些前后落差的距离，让小米更容易地看清了他的面容：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比想象中的要清瘦一些，年轻一些，脸色白皙，眼睛小小的……文野问水果店老板娘：“送给病人一些什么水果合适？”他说的是省城的话，没有用普通话。让小米觉得他是属于这座城市的，而自己是客人……
老板娘开始小心张罗水果，她大约也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要买多少。文野看起来已经不耐烦了，他开始自己动手拿桂圆，一捆一捆，又抓一把，接着拿牛奶枣，捧了好几把，又听老板娘推荐蛇果，又开始拿……没几下，眼看一个大袋子就要装满了。小米看他这架势，赶忙叫住了他：“够了够了，这么多，我妈吃不了！”心下暗笑：哪有这么买东西的啊……这“不差钱”也不要“浪费钱”啊！老板娘脸上已经笑开了花，看顾客没有还价的念头，自觉折了零头，用大袋装好，递了过来……
又一阵狂开，两人回到了医院。妈妈看见文野，也觉得面善，因为在网络里、电话里，他们也熟识了，而且因为小米叫文野哥哥，所以妈妈开玩笑说多了个大儿子。妈妈和文野聊得欢，小米的肚子却咕咕叫起来。趁他们没注意，小米偷偷在妈妈床头柜上拿了块饼干，塞进嘴里。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动作被文野逮了个正着：“啊？你不会还没有吃晚饭吧？”小米尴尬地点点头。“那，阿姨，我带小米去吃点东西。您休息吧……”文野还真像个做哥哥的……小米拿起她那个大包，正想尾随，文野说：“你还带着包干嘛？别带了……”小米暗忖：“不带包？那意思就是你请客！不过，万一等会儿又吵起来，你驾车绝尘而去，我一个人怎么回家啊？！”小米自己也为这奇怪的想法觉得可笑，就放下包，乖乖地跟了去……
“你想吃什么？”文野问。小米想起刚刚出租车过来的时候好像路过一家肯德基，就轻轻地说：“肯德基吧……”“你喜欢吃肯德基？怎么跟小孩子一样的啊！”文野一边将车子狂开，一边调侃着。小米气呼呼，心想：“难道第一次见面，就敲你竹杠说吃大餐啊！再说，已经8点多了，随便吃点么算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肯德基里的灯比较亮，嘿嘿，既然见了面，就好好地把你看清楚啦！！”
文野并没有带小米去离医院最近的那家肯德基，而说带小米去天堂湖那里。天堂湖，是省城非常有名的景区，不管是谁来到省城，都会去那里游览。小米以往每次来省城，也都会去那里。这不，最近的一次是10月国庆长假，和一个朋友来参加在天堂湖举行的一个诗歌朗诵会。那时候，她和文野正冷战……现在，11月，在这初冬的夜晚，他们要同游天堂湖了。缘分真奇妙！以前，两个人也经常聊起过天堂湖，文野说有机会带着小米夜半游湖。现在，难道他真要兑现他的诺言？呵呵……小米其实心里对文野的这个提议非常满意。这个聪明的男人，虽然买水果的时候有点“傻”，但毕竟是聪明的么……
肯德基店里果然是灯光铮亮。文野让小米点餐，小米点了墨西哥鸡肉卷，饮料，还有鸡米花什么的。文野问营业员：“多少钱？”“26元。”“什么啊？26？”文野几乎惊叫起来，“嘎便宜啊！再点点，再点……”这个男人在买东西方面再一次表现出孩子一般的神情，让小米哑然失笑……难道要用“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眼前这个大男人吗？想起他曾经是高干子弟，是有家里有保姆和警卫员伺候的，又想起他离异后不拘小节的单身生活，小米有了些许的理解：他当然不晓得炒米油盐的滋味了……
一边吃，一边聊，小米和文野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是啊，人与人之间，只要是真心交流，那么从网络走向现实，也一样无需掩饰什么。文野是个有经历的沧桑男人，但可贵的是他身上却没有那种厌世嫉俗的颓唐或者是“油条”，他仍然热爱生活，率真大气。小米是个阅历简单的女人，从学校到学校的经历让她很单纯，即使已经是为人母了，但她很多举止谈吐还是如孩子一般。在网上，文野是小米的“老师”，多半时候，小米对文野是仰望的姿态，只要是文野说的，她多半是心悦诚服。小米什么都爱刨根问底，当文野不耐烦的时候，他们的冷战就会开始。冷战一开始，小米就会浑身不舒服，小米会发短信、写邮件找回这个“哥哥”，而文野哪里是真的“嫌弃”，于是两人又和好，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反而更好了。男女之间，有了感情多半微妙，虽然他们是兄妹相称，但谁又能说得清楚这是一份怎样的情感呢……
吃完后，两人走在天堂湖边的路上。初冬的夜晚，居然已经那么冷。路上行人无几，街灯幽暗。文野给小米指点着各处景点，说着它们各自的名称。可是，小米一个也没有记住……一切发生得太快，小米还来不及仔细品味，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不是梦境。在不联系那么久之后，两个人突然见面……刚才还在喧闹的场合，现在又突然寂静，似乎舞台上本来是群舞，而瞬息之间，其他人都退场了，聚光灯打在了小米和文野两个人身上，小米又开始慌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
文野看起来也似乎比之前拘谨了些，但相比于小米，还是有着“哥哥”的淡定和从容。他们需要穿越一个绿化隔离带，文野嗖地跨了过去，小米动作有些迟疑，文野就伸出手来拉小米。小米早在网络视频里看到过文野那双弹琴的手，也曾玩笑着说：你的手很好看。是的，不知道是养尊处优还是“天生丽质”，文野有着一双柔软白净的手，和他不羁的性情有些不符。今天，文野握住小米的手，和小米想象中一样柔软，而且有了温度……
两人来到天堂湖边的长椅上坐下，周围好像还是没有人。这大约是一个恋爱的好地方，即使有人，彼此也不会发出什么声响来打扰，而会选择各自窃窃私语……长椅前面，就是夜色中美丽的天堂湖，一抬头，是一棵枫树。奇怪的是，这枫树已经走过了秋天，到了这初冬，叶子也居然没有变红……
“小米，其实，你不用否认，你是喜欢我的！”小米没有想到，文野会直截了当地谈起两人的情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没有出声。文野继续独白：“我都知道，从我们平时的交流，你的博客……”文野提到了小米的博客，小米想起那次争吵之后，文野的博客就删除了自己博客的链接。为此，小米还着实伤心过一阵呢！没有想到，他还在关注着自己的文字。“我这个人，看起来粗心，其实有时候又很细心，你博客里的自言自语，以及你放的音乐，我都懂！”小米又是小小一惊：是啊，自己的那点儿心事，那点儿情绪，不都宣泄在博客的那些设置里面吗？他还真的是细心。可是，既然知道，为什么又离开那么久……故意的！
“可是，我能吗？我能迎合你的情绪吗？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我是单身，随意自己的情感没有问题，可我能不顾及你吗……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有时候也很无奈……”
小米听见文野叹气的声音。文野在小米的印象里，绝少有低落叹息的时候，他是生活的乐天派，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只有在清明或者中秋、过年这些节日，想起自己离世多年的双亲才会流露些许的低落。可是现在，他明明在叹气，而且不止一次……小米的心顿时揪紧了，而且感觉疼痛……
小米自责，这叹息分明是自己混沌不清的迷离情感带给文野的困扰……此时，小米又想起了自己去蒙古旅行时，遇到一位高僧对自己的点化：你是个心地善良，至情至善的人，但是你太单纯，有些事情看不透彻……给你一个告戒：不要把友谊、同情、爱情等很多感情混为一谈……自己又犯了这错误了吗？小米很难说清楚自己对文野的感情，只有一点很明晰：她很想靠近文野，尽管他们俩的生活环境和思维方式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她觉得文野有一个非常丰富和强大的精神世界，她很渴望能走进这个世界……而事实上，这几年网络上的相处，他们经常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天，一起探讨文字和音乐，一起唱歌和朗诵……他们精神上的某些领域也已经不知不觉地融合，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共同领域。在这个领域里，小米在成长，文野则感觉温暖……
月朗星稀，风掠过湖面，枫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文野轻轻地把小米搂在了怀里……小米的头发很长，一缕发香在暗夜里流转。文野心中一阵悸动，自己是一个很在意女子发香的人，因为他一直在寻找和自己母亲一样，有着清雅发香的女子。这也是文野的一个“怪癖”吧，即使自己是一个刚性的男人，但是母亲离去得太早，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在多年的单身生活里，母亲的形象也早已幻化为自己一个思念切切的女子，是亲人，又如恋人……而此时，小米的发香是如此的亲切，真的很奇怪……
“你是我妹妹，即使你躺在我怀里，我对你也是哥哥的情怀。”小米始终记得文野曾经在网上说过的话。所以，小米在文野的怀里，觉得很安全，很温暖……小米一点也不知道此时文野情绪的变化，一点也不知道文野这颗男人的心此时跳动得那么热烈……
“别让你妈等久了，我们走吧。”文野率先为这场相聚喊停了，他表现出一个“哥哥”的风范。“哦”小米站起来，“那我们走吧……”小米站起来，他们正好面对面，距离是那么近，小米能感受到文野的滚烫的呼吸。小米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又太慢。她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文野说，可事实上，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小米踮起脚，双臂揽住了文野的脖子，给了文野一个拥抱，一个恋恋不舍的拥抱。文野轻轻拍了拍小米的后背，好像在抚慰小米，其实也抚平了自己的情绪……
在回去的车子上，两人又开始了调侃式的对话。
“小米，你相不相信缘分，我觉得我们真的很奇怪！以前你来省城，我们都没有见到面。这次，却这样见面！”
“有什么奇怪的啊，本来就应该见面了啊！”
“小米，我告诉你，我们不能多见面，不然我们俩一定会出事！你信不信？”
“我当然不信啊！我们会出什么事？你是我哥，我是你妹，就这样啊！”
“你不信啊，不信你试试！”
“试就试，我还怕你啊！你如果要怎么样，我把你一脚踢进天堂湖……”
一阵狂开，文野的车子不顾医院门口保安的劝阻，直接开到了住院大楼。小米下车要走。文野探出脑袋，说：“怎么？就这么走了啊？”说着，扬起脸。小米回过去，凑近，在文野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再见，哥哥……”“再见！我明天就托朋友去打听妈妈主治医生的情况，打好招呼……”“谢谢……”小米走进了大楼……
医院出来，文野的车子开得更快了……一路上，路灯也好，星星也罢，甚至是红绿灯，都似乎已经跟不上文野的节拍。一向跟着自己意愿行事的文野，今天却似乎有些例外了，一切在意料之中，又好像在意料之外……
枯萎的心在秋季复活
谁都不愿说自己小时候爱上过某个人，但谁也不能否定那时候天生的对于爱情的懵懵懂懂。玩过家家要找异性的，还要是关系好的。有好玩的玩具总愿找他（她）去玩，有好吃的东西总愿与他（她）分享。爸爸妈妈带你去外地玩，你还会抬起愣乎乎的小脑袋，用不解的眼神问，“为什么不能带他（她）一起去呢？”或许你还会为这些小事没能如愿而哭过闹过。虽然你随后就把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但在十几年或几十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又何尝不是一段美好的涩涩的回忆呢！
当再长大点，上完小学进入初中，那种天生的潜意识随着身体的发育不可遏制的蠢蠢欲动起来。不经意间的手指的触动，无意间回头相遇的眼神，拥挤的教室里不可避免的擦肩，都会让你羞得脸红，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样，蹦蹦跳动。晚上回去还要用糟糕的文字写在日记里。或许为了防止被爸爸妈妈发觉，你还用过一些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懂的符号。躺在床上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容易入睡，而是揣测那次触动，那个眼神，那次擦肩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不知多少次，就在这样的，在今天看来毫无意义的猜测中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虽然我用了“毫无意义”，但谁又能否定那种猜想的美丽，谁不想重温那种朦胧的感觉。难道如果可以的话，让你重新活过，你会浪费那种生命里只有在那个年龄段才有，以后无论你活多少岁都不会再有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