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堂弟结婚,这个兄弟是我叔的儿子,也是在闵庄同辈兄弟姐妹中最后一个完婚的,这也就意味着,在闵庄参加同辈的婚礼,这是最后一次。如今农村的接亲也讲究了,要找好车。我让哥们开上“四圈”去接亲。我二哥借来了宝马。在闵庄的乡宴上,我这个常回家看看的游子常被奉为上宾。一是憨厚朴实的家乡父老客气抬爱,他们心中没有明确的官的概念,在他们眼里,我在城里当“官”。二是很多时候我总是来去匆匆,参加完婚宴就急着赶路。乡里宴客不像城里的大酒店那么便当。上次我七爹娶儿媳妇时待了三批,这次我叔的客人少点,两批就差不多了。
一般来说,过事第一批安排的是娘家客、老少姑舅和远处的客人,自家亲戚都往后排。有的不好伺候的姑舅往往会因为安排批次或座次问题掀桌子。虽然这次我不急着走,但几个表弟、表姐夫拉我和他们一起喝几盅,我就第一批吃了。其实,在闵庄吃席,我只惦记三道菜:清炖羊肉、八宝菜、烩小吃,这些是乡村流小席的招牌菜。本来想第二批安排不完,一些人还在埋头干活,等第三批吃,但是,主事的人点来点去,发现,第二批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能安排了,如帮厨的、洗锅涮碗的、提水倒茶的等一批保障人员都被招呼落座就餐。等到开席时,竟然没端盘子的人了。因为远处的客人吃完后大多都要赶路,还有的是重要亲戚,总不能把人家当伙计用。我就抄起盘子当一次小二。一起端盘子的还有两个堂弟。庄子上的老少爷们如何高看我并不重要,端盘子不算累活,但也是脏活,流水席上汤汤水水的,不小心会弄脏了衣服。一般来说,端盘子的多是老实巴交的能吃苦的人。人家字写得好的负责收礼记账,拳划得好的,酒量大的都站席口划拳打关,那是面子活,唯有这端盘子的活很少有人主动干。总之,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我是闲人,大料(管事的人)绝不会把这活派到我头上。我端菜上桌时,大家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叔叔婶子们说,娃娃,咋让你端盘子呢?我说,你们都给我们服务了,我吃饱喝足了,给你们服务。我的七爷爷说:“好!今天这个龟孙子给爷端盘子着呢。”那两个端盘子的是老手了,人家跑得又快又麻利,到人多处还叫着号子:“油了,油了,油了——”那是温馨提示,意在告诉他人,让开点,不要油了你的衣服。我不但跑得慢,而且就像小曲好唱口难开一样,不好意思大声喊“油了,油了,油了——”而是用很不铿锵的声调说“让让,让一让”。
徐志摩在《再别康桥》里如是写道:在康河的柔波里,我愿做一条水草。我要说,在闵庄的乡宴上,我愿做一个小二。看,我端来了什么?手抓羊肉、红烧猪肉、辣子土鸡、红烧鲤鱼、红扒全肘、八宝菜、烩小吃(肉夹板)、鱼丸汤、银耳汤等。我也抽空站在席口给各桌的长辈敬两盅。我让我的父老乡亲个个吃得眉开眼笑,喝得五迷三倒。“油了,油了,油了——”我要扯着嗓子吆喝。
201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