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父亲常给我们出这样一个谜语:“白天披,夜里盖,天阴雨湿毛朝外。”尽管我们抓耳挠腮,最终还是猜不出来。这则谜语的谜底是皮袄,具体说应该是山羊皮袄。
我小的时候,家里买布不是很容易,当时是凭布票供应,每年布票、棉花票下来之前,母亲总是盘算着当年该给谁缝一身“三面新”的棉衣棉裤。所谓“三面新”是指新面、新里、新棉花。说实在的,我是到县城上高中以后才不穿棉袄的,在此之前,我只穿过一件“三面新”的棉袄。我上三年级时,家里的情况不算好,穿新棉袄是不实际的,那时家中的羊皮倒是不少,父亲在请皮匠给他缝皮袄时,给我也缝了一件小山羊皮袄。在今天看来,那件小山羊皮袄大抵能算做是一件“精品”。这件小皮袄是用了一张半白山羯羊皮做的,领子是用毛卷卷的红色小山羊羔皮做的。那时条件好的兴穿料子,而我的奢望是穿一件说得过去的粗布衣服即可。没办法,父亲说小皮袄穿上暖和,我不想穿,但父亲非让我穿。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我穿着那件“精品”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我臊得连头也没敢抬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整个一节课,我没敢看班里任何一个人,总觉得班里的每一双眼睛都盯在我的小皮袄上,都在笑我,虽说是数九天,但我一个劲地在抹汗。数学老师讲的内容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正好老师又叫我上黑板上算题,我给算错了,老师似是有意拿我的小皮袄寻开心,他说:“连这么简单的题也算不出来,你对得起你爹给你做的这件皮衮衮吗?”全班同学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当时我恨透了那件可恶的小皮袄,是它让我在全班同学中丢尽了小小的面子。
然而,事情还不止于此。下课后,旁边的一位小女生告诉我说坐在我后面的外号叫“青蛙”的班里个最高的最坏的男生用圆珠笔在我的新皮袄上写字了,上面写的是一首顺口溜:“小皮袄,新又新,一上黑板愣头青。”我一听就急了:“妈的,你这个王八蛋‘青蛙’,你他妈数学才考三分,你也配嘲笑我。”我蹿出教室就去找“青蛙”,“青蛙”正在和另一个同学打纸烟盒,我问他:“谁在我背上写字了?”“我写了,咋啦?不服气?!”‘青蛙’若无其事地承认是他干的,大概是因为他在班里霸道惯了,从来没人敢惹,加上我平时又很蔫,他想我大不了歪几句了事。我气极了,“我日你妈”!说着,跳起来朝他脸上就是一拳,他还没反应过来鼻血已经流了出来,当时我也有点害怕,等他捂着鼻子扑来要还手时,我已跑进教室,这时上课铃响了,班主任走进教室。他罚我在教室外站了一节课,下课后老师把我和“青蛙”一起叫到办公室,让我给“青蛙”洗脸、道歉,我坚决不干,老师让我伸出手,狠狠地抽了十板子,手肿了,但我硬是忍住没哭。我看见正在抽泣的“青蛙”竟然笑出了声,当天放学后,老师把我在教室里锁了有一个多小时,上四年级的姐姐趴在窗外哭着等我回家,老师让她先回,她不回,没办法,只好将我提前“释放”。我们姐弟俩走完十里路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候。父亲还凶巴巴地问:“又到哪儿耍去了,咋才回来?”我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哭嚷着一边脱下那件皮袄摔在炕头上:“都是这个破皮袄,我说不穿不穿,你偏让我穿……”父亲不由分说狠狠揍了我一顿。姐姐给母亲讲了事情的经过。母亲哭着把我搂在怀里说:“娃儿,别哭,等布票下来,妈给你缝一件三面新的棉袄……”
200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