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闵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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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乡村旧事

感谢老鼠

现在每到秋收季节,家家都抢收,忙得不亦乐乎。小时候,生产队的秋收总是拖拖拉拉,庄稼黄了,拉一帮社员,赛跑一样洋洋洒洒地把庄稼一片一片地撂倒,却不紧不慢地码起来立在地里,有时一放就是一两个月。我们生产队种得最多的是糜子。老鼠也真是聪明,它们总是把糜穗一个个拉入洞里囤积,以便过一个舒适富足的冬天。老鼠说来也是心贪,有时一个洞里能挖出好几十斤糜子。虽然那时人民公社一切都姓公,但人的心还是私的。老鼠盗仓时,大家都坐视不管。等糜子上场后,许多人就出动了,他们满地里挖仓。因为挖出的仓一般是不交公的,所以,人们的积极性很高。我记得那时的供销社都卖一种用钢筋做的前面带箭头后面有环形握柄的“仓箭”,尤其是在糜地里,在比较松软的地方插下去,往上一提,若是能钩起糜穗,顺着往下挖,肯定能找到老鼠仓。

那时,即使丰收了,每家分得的粮食也不一定够吃,还得精打细算。所以,多挖点老鼠仓对每家来说,无疑算是创收。有时运气好了一次能挖半口袋。每当挖出一大窝仓时,每个人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感谢老鼠。因为只有老鼠的盗窃行为,才使我们有缉盗的机会,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战利品属于自己。

我们是害虫

我记得生产队的粮食上场后,打场时常拖拖拉拉能磨到冬天,有时直到下雪了,场上还堆着未打的粮食。庄稼在地里、场上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老鼠外,鸟雀、牲口等也糟蹋了不少,当然,破坏力最大的还是人。等打完场装粮入库时,经过上述环节的劫难后,损失已经惨重。那时我们的学校就在队部附近,每当放学时,我们总要在场上的粮食垛上玩耍,回家时还不忘搓半书包麻子、豆子之类的东西,家里的大人对此也视而不见,反正山里的孩子野惯了,平时很少让大人操心。在那个年月,我们这帮学童感受最深的似乎就是饥饿,所以,总是为肚子打主意。在那个集体,我们也是名副其实的“害虫”。暑假放驴时总不忘到生产队的地里刨些山芋在野外放火烧着吃。初冬时,生产队场上的粮食还没打完,我们总是派人去场上搞一包豌豆,然后装进铁文具盒内,放到炉子上炒熟后,一个个咯里咯嘣地嚼,那个香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挖土豆时,一般来说,一锹下去不可能将所有的土豆都挖出来,但大人干活时总是懒得再挖,等生产队把一块地收完后,宣布“复收”时,好多人恨不得把地再翻一遍。因为复收时,谁收的山芋归谁。我记得挖土豆时,天已很凉了,我披着父亲的大棉袄去地里看大人干活,临回家时母亲总是挑几个大个的山芋塞进棉袄袖筒里。我现在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在夕阳下,一个披着大棉袄的小男孩从被翻过的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两个袖筒里的山芋蛋沉甸甸的,一荡一荡的。

剜蛋

我家养的鸡,是那种放养的,闲来无事在滩里啄虫子,回到家里再喂点谷米粮糠之类的土鸡。现在,人家都兴叫滩鸡。

滩鸡晚上进窝,白天四处转,下蛋也随意,不是柴窝、草垛,就是驴槽里。有的甚至下到野外。有一年,我家的一只母鸡,冠子红扑扑的,整天呱呱呱地叫,都说这是在呱蛋,但就是不见下。母亲说,一定是把蛋下到哪个隐蔽的地方了,后来有一天,这只母鸡带了一群小鸡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家门,给了我们一个不小的惊喜。

为了防止类似现象,每到母鸡快下蛋的时节,早上母亲外出干活前让我们把母鸡抓住,用食指伸到鸡尻子里,如果能摸着蛋壳,说明这只鸡今天下蛋,于是,就把它关在鸡窝里,如此几天后,每到下蛋时,它就自觉到窝里下蛋,而不至于将蛋下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甚至是别人家的鸡窝里。应该说,那时人穷,也在乎那一个鸡蛋。我弟弟五六岁时就知道盯着自己家的鸡收蛋,即使我家的鸡把蛋下在了别人家的草垛上他也不放过。有一次家里人外出干活,弟弟收了两枚鸡蛋装在口袋里,中午家里人干活没回来,他自己在房后的阴凉处睡了一觉,醒来时鸡蛋全碎到口袋里了。

那时候,鸡蛋金贵,谁家有人得个大病小病的,提上一篮子鸡蛋,那是上好的礼品。因为吃粮紧张,一般家里养的鸡也不太多,能有三五只下蛋鸡就不错了。那时候家里孩子多,而鸡蛋又不丰足,再说总要攒着有别的用场。我们家里吃鸡蛋还比较克制,所以,我们总觉得吃不够。煮鸡蛋、荷包蛋偶尔吃,就是炒鸡蛋母亲很少给我们做,一来是费油,二来是鸡蛋也不多,偶尔吃一次,也要加很多面,所以,炒鸡蛋已经是鸡蛋饼了。我一直想象,如果哪天能放开肚皮吃一顿炒得油滋滋黄灿灿的炒鸡蛋,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这些年,母亲每年都养好几十只鸡,只要方便,总是给我们带些家里的柴鸡蛋。与市场上买的鸡蛋的最大区别是,家里的鸡蛋炒出来金黄金黄,而这里的鸡蛋往往颜色要浅得多。但是,我们对炒鸡蛋的那份渴望却不及先前了。

1999年10月